說起快樂的往事，沐有爲臉上的笑容漸漸綻放，心情跟着飛揚。也彷彿只有在回想那些往事的時候，纔會覺得他姐還沒有離開，他們還是親密無間的姐弟。
“後來，我七年那年……”臉色又開始黯淡，漸漸涌起憤怒、悲傷，但他仍是說下去。
他的表情讓方飄然感到震驚，而他往下說的話，也讓她跟着憤怒、悲傷……
原來他的姐姐經歷了這樣的痛苦，相比之下，她的這點傷痛又算得了什麼？
雖然她現在和父親的關係很是惡劣，後母和繼弟姐又都把她當空氣，但她至少還有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雖然她母親病逝時，她才四歲，啥事不懂，也沒有自理能力，但她有外祖父關照，也不至於被送到孤兒院，生活上也沒有凍着、餓着。
她現在十八歲了，長大了，誰也傷不了她。
可是他的姐姐卻比她慘多了，明明有那麼多嫡系親人，卻只能接受孤兒的命運，被送進了孤兒院。連自家財產都沒得到。
而她，至少守住了她的財產。
興許是有着相似的經歷，卻出現了不同的結果，讓她心裡很是感慨，眼淚便不知不覺地淌了下來。
“飄飄，你怎麼又哭了？我姐現在過得很好，不需要你同情的。”
沐有爲說到後面，說得最多的都是他的煩惱，忽然注意到方飄然竟然又在流淚，便從茶几上的紙盒裡抽了一張紙巾，爲她拭淚。
“我沒有同情，我只是感慨……”
方飄然從他手中奪過紙巾，自己開始猛擦淚眼，哽咽着道：“雖然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命運，但我和你姐姐的遭遇卻好像。”
“哦？你父母也不在了？親人不管你？”沐有爲張大了眼，卻是相信她的話。因爲就他所見的，還真是沒人管她。
方飄然擦乾眼淚，將紙團扔進一旁的垃圾筒裡，點了點頭，又連忙搖頭。
看了沐有爲一眼，撇嘴道：“我四歲時母親生病去世了，隔了一年，我父親又結婚了。之後的故事很老套，不說也罷。”
沐有爲明白了，說道：“於是你就從千金小姐變成了傷成這樣也無人照看，連吃飯都要自己去買的灰姑娘？”
忙碌的父親、惡毒的後媽、傲恨的姐姐、任性的妹妹……
這樣的童話故事，他小時候還是從姐姐那裡看過不少的。
方飄然勾了勾脣，笑得有些嘲弄：“我比灰姑娘還幸運一點，我依然是方家嫡系大小姐。”
“雖然從小玩具和漂亮衣服也被搶走不少，但我有外祖父撐腰，我大小姐的身份，誰也搶不走！”
只是她的爸爸，還是被搶走了……
沐有爲抿了抿嘴，不忍心告訴她，她在醫院住了這麼久都沒人來照看，說明她大小姐的身份早就被搶走了。
看她笑得那麼黯淡，他沉默了。
“你外祖父呢？”很久之後，見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裡，沐有爲忍不住問道。
“三年前去世了。”方飄然神色更加黯淡，“所以現在，就成了你看到的這樣子。”
因爲一直支撐着她的後臺塌了，所以她一個弱女子就只能被人欺負。
“虎毒尚且不食子，給了你生命的父親，又豈能將這一切視而不見？”沐有爲感嘆着，也困惑着。
他已經長大了，但他不能否認，他依舊不懂大人的世界。那些虛僞地、無情的、冷漠的事情。他無法理解。
方飄然這次沒有開口，因爲她不想說出原因，不想讓人家知道，在那個給了她生命的父親眼裡，她的價值不如金錢。
她猛喝了幾口奶茶，將空杯扔進垃圾筒裡，拄着柺杖站起身，側頭看向心情又陷入低谷的男人，發現他很容易被情緒左右，而且心事都寫在臉上。
“要出去逛逛嗎？”她拋開所有煩惱，向他發出邀請。
沐有爲恍然回神，看向她：“你趕我走啊？你要休息了嗎？”
方飄然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解釋：“笨蛋！我是在邀請你，一起去樓下走走，明白？”
“哦。”沒想到自己誤會了，沐有爲沒好意思地站起身，也沒在意那一聲笨蛋。
“你走着太辛苦，不如我抱你走吧。”沐有爲看她將柺杖拄在左腋下，不能走路的卻是右腳，所以走路時很難統一步驟，於是好心地建議。
方飄然回頭瞪了他一眼，將扔在牀頭的長款羽絨服小心地穿了一隻袖子，另一邊罩住了打着固定帶的右肩，回頭看着他。
“別把我想得那麼脆弱，在你認識我之前，我已經在這裡住了大半個月了，也沒怎麼樣。”
因爲她的堅強和無畏，沐有爲覺得自己很慚愧。於是，他甩了甩頭，將所有煩心的事拋到腦後。
關好病房門，他們走向通往出口的走道。沐有爲看她一步一步很緩慢地樣子，心裡還是不去，就說道：“你等我一下。”
“喂，你幹什麼去呀？”
沐有爲已經跑得沒影兒了，不一會兒，他推着一張輪椅回來，笑嘻嘻地道：“有省力的辦法，爲什麼不用？”
方飄然撇了撇嘴，在心裡嘀咕：我又不是兩隻腳都不能走，坐輪椅很弱好嗎！
不過看沐有爲在爲她着想，她也沒拒絕，就坐了下去。可是長外套坐下去時被壓住了，不太舒服，她扯了扯，沒弄好。
不由嘆氣：神哪，請可憐可憐她這個只有一邊手腳可用的人吧……
沐有爲到底是大男生，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推着她往前走。
經過第一個護士站的時候，正好有位認識的護士，問道：“你們要去外面嗎？”
沐有爲連忙點頭：“嗯，去樓下後面的花園裡走走。”
那護士便提醒道：“外面不如屋裡暖和，你給她腿上再搭條毯子吧。”
毯子？
方飄然連忙道：“我沒有毯子，就這樣也不冷。”
“VIP病房都有標配的毯子，就放在衣櫃下方的格子裡。”那護士沒想到她竟然不知道，好心地提醒她。
“走，回去加毯子。”沐有爲看不得她忍耐的樣子，立刻推着她回房間，拿了毯子搭腿上後這才坐電梯去樓下。
有了輪椅，要去哪裡確實方便，也輕鬆許多。又有人陪在身邊，這種感覺很溫暖，不寂寞，讓方飄然的臉上也多了許多笑容。
一路上沒有遇見陸醫生夫婦，他們想，這時候他們還在上班，正忙着吧。
經過一樓大廳時，沐有爲推着輪椅去了自動販賣機，問方飄然有什麼想吃的沒有。
方飄然也沒客氣，目光一一看過去指着一盒口香糖說就要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