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盪漾開一股血腥味,遲玄竟生生咬碎了牙齒,可即使是這樣,也無法與蘇遇暖所受到的傷痛相提並論。
爲蘇遇暖處理傷口的幾名護士也不禁暗自感嘆,這個女人真是太堅強了,該是有多麼強大的求生意識才能支撐着她捱到現在。
繼續清理下去,遲玄已經不忍再看了,眼角的溼潤讓他不得不背過身去。
他放在心尖上疼的女人,竟然忍受着這樣的痛苦,他真的太失職!
也許實在太過疼痛,昏睡中的蘇遇暖眉頭緊皺,一聲痛呼從喉嚨傳出。落在遲玄的心裡,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剜着他心臟。
他多想抓住她的雙手,多想給她一個擁抱,可是即使是這樣簡單的動作他也做不了。
遲玄低下頭去,輕輕吻住蘇遇暖的嘴脣,他吻得那麼小心翼翼,生怕稍一用力,蘇遇暖就會化作一縷孤煙被風吹散。
一旁的人被這一幕深深觸動,也只有這樣堅韌的女人才抵得上這個霸道男人全部的愛。
全身清理完之後,除了臉上與腹部沒有什麼傷害,蘇遇暖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傷口多得數不清。
都說母愛是最偉大的,這在蘇遇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展現。
即使自己再痛再難,也不願磕着絆着自己的孩子哪怕一丁點。
遲玄輕柔地撫摸着她的腹部,溫暖的掌心貼在肚皮上,他想告訴自己還未出生的孩子,他有一個多麼了不起的媽媽。
“寶貝,以後,我們誰都不要欺負媽媽。”
蘇遇暖也被送進了史密斯醫院,因爲遲玄的提前安排,所以救護車一到,立即有專人上前接手,快速地將蘇遇暖推進手術室。
一路護送着蘇遇暖,來到手術室前,一道大門隔開了他們彼此。
遲玄靠在牆上,身上沾滿了蘇遇暖的血,擡起雙手,這才發現,它們竟然在發抖。
收到消息之後,胡明雅立即帶着希儂趕了過來。
見到滿身是血的遲玄之後,心裡一咯噔,連忙上前檢查一番,確定他沒事,這才鬆了一口氣。
看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樣,胡明雅問道:“蘇小姐怎麼樣?”
Wωω _тtkan _℃ O
遲玄掃了她一眼,根本懶得搭理,將頭偏向了另一邊。
胡明雅氣不打一處來,在自己兒子眼裡,不管自己做什麼,什麼都是錯的,可是她自認,根本沒什麼對不起他的。
“所以她受傷你也要怪到我頭上嗎?你要清楚,不是我逼她來這裡的!”
“閉嘴!”遲玄提起拳頭朝她揮去,引得希儂尖叫了一聲。
拳頭落在胡明雅身後的牆壁上,牆壁完好無損,可遲玄的手卻瞬間紅腫了起來。
眼神陰鷙的他瞪了聒噪的希儂一眼,嚇得希儂連忙捂住嘴巴。
“現在我沒空找你們算賬,暖暖在手術,請你們馬上走。”
說完便徑直走到了一邊,再也不搭理她們。
希儂扯扯胡明雅的胳膊,輕聲說:“伯母,要不,我們先回去吧?”
胡明雅甩開她的手,“希儂你先讓司機載你回去,我要留下來看看情況。”
就算她對蘇遇暖有多不滿,可人家肚子懷着的畢竟是她的親孫子,就算不在乎蘇遇暖的死活,也該在意一下自己的親孫子!
“可是玄哥哥這個樣子……”希儂依舊不死心地拉着胡明雅,心裡卻將躺在手術室裡的惡女人罵了千萬遍。
對於希儂來說,胡明雅就是她唯一的王牌,如果這張王牌也不管用了,那她就真的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胡明雅拍拍她的手,安慰着說:“她畢竟是我孫子的媽媽。乖,先回去吧。”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這個孩子,蘇遇暖根本不值一提?
希儂理所當然地理解成了這個意思,於是她乖乖地點點頭,擁抱了胡明雅一下,說:“那我就先回去了,但是伯母,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千萬別累着自己了。”
“去吧。”胡明雅淡淡地笑了笑,然後便不再管她了。
希儂一咬嘴脣,轉身憤憤然離去。
蘇遇暖,這次讓你逃過一劫,下次,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一心繫在蘇遇暖身上的遲玄根本沒有機會看到此刻希儂臉上狠毒的表情,就連胡明雅也沒能注意到。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不知道蘇小姐被綁架的事情。所以你怨恨我,根本毫無道理。”
胡明雅坐下來,平靜地看着遲玄。
睨了她一眼,遲玄冷笑着,“恨你?真好笑。你要明白一點,如果不是小暖,我根本就懶得見你!你不要以爲我昏迷了就什麼都不知道!”
“哦?你知道什麼?知道我不讓她跟你在一起,知道我對她諸多挑剔?但是我說錯了嗎?她蘇遇暖,有什麼資格站在你身邊?除了給你惹麻煩,她還會做什麼?這樣的女人外面一抓一大把,有什麼稀奇的!”
“她會遇上麻煩,全是因爲我!可是她從來不曾抱怨過一句。她受的傷並不比我的少,可是她總是自己強忍着,怕我擔心,從未開口向我喊過一句疼。你真該看看她現在的模樣,全身上下,沒一塊完好的肌膚,可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將孩子保護得好好的,因爲我跟她說過,我們要好好珍惜這個孩子!”
遲玄壓低了嗓音,一步一步朝胡明雅逼近,他的心裡滿滿的都是對蘇遇暖的虧欠,可是他的媽媽,他的親媽媽竟然還是百般挑剔。
“你說她不堅強,我倒要問問你她哪裡不堅強?我告訴你,蘇遇暖的堅強你都比不上!正是因爲在我面前,她纔敢撒撒嬌,任任性。就因爲你從來不會這樣做,所以你就覺得人家不堅強了?那麼這樣完美的你,現在幸福嗎?”
胡明雅還從來沒聽過遲玄一次性說出這麼多話,額頭暴起的青筋,表示了他此刻是多麼壓抑着自己的憤怒。
被他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胡明雅眼眶開始泛紅。
她的這一輩子,強勢慣了。因爲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上,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只有自己纔是最靠得住的,所以只有強大了自己才能給自己最紮實的保障。
她從來都是這樣要求自己的,也是這樣要求遲玄的,可是,她一手培養大的兒子,竟然開始厭惡自己。
“真沒想到,我兒子第一次對我說這麼多話,竟是爲了另一個女人來指責我。”
胡明雅苦笑着,可是即便心中再苦,她也不會哭。
“我承認,我對蘇小姐的認識不透徹,對她造成了傷害,我可以當面道歉。但是,你也應該跟我道歉,因爲你,根本沒有資格指責我,你的母親!”
遲玄停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他的媽媽,好像要將她看透一般,“那親愛的媽媽,就如你所說的,如果沒有你的狠心,根本就不會有今天的我。正因爲念着這一點,所以你才能站在這裡跟我說話!”
他的話狠狠刺痛了胡明雅的心,可是遲玄還覺得不夠。
“親愛的媽媽,是你手把手教我的狠心,現在你又來指責我不像個兒子。請問,您覺得您像個母親?這樣的話,你以後還是省省吧,我比誰都知道你是我的什麼人,我要怎麼做不要你來說,你只要記着,今天的我,感謝你的栽培!”
說完遲玄從她面前離開,壓迫人的視線送身上移開,胡明雅只覺得鬆了一口氣。
很好,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兒子,果然夠冷血。
胡明雅深呼吸一口氣,不再跟他爭執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面無表情地坐在長椅上,等待着蘇遇暖從手術室裡頭出來。
“病人家屬?家屬在哪裡?”護士急匆匆地從手術室裡頭走出來。
遲玄眼皮子直跳,一種不詳的預感從腳底板升騰而起,將他釘在原地不敢前進。
胡明雅看了他一眼,連忙迎上去,“護士,我是病人家屬,請問現在什麼情況?”
護士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遲玄,人命關天,也來不及多想,“孕婦失血過多,孩子的情況也很危險,您是她的母親吧?請您在協議上簽字,我們會全力挽救大人的。”
“你說什麼?”遲玄突然衝上去,緊抓着護士的胳膊,力氣之大,護士覺得自己的胳膊都要斷了。
護士痛得眼淚都出來了,卻掙脫不出,只能強忍着說:“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建議您趕緊簽字,不然大人也會變得危險起來的。”
一聽說蘇遇暖會有危險,遲玄渾身像是觸電了一般顫抖起來,鬆開護士的胳膊,怔怔地盯着手術室裡頭,失魂落魄地說到:“我是她的丈夫,字我來籤。”
拿到協議書,護士很快又回到了病房裡頭,遲玄卻一個不穩,跌坐在地上。
他的孩子,又沒了……
坐在地上,埋着頭,狠狠地揪住自己的頭髮。遲玄終於落下了眼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他跟蘇遇暖這麼努力地想要留住這個孩子,結果還是徒勞。
是不是他壞事做得太多,所以老天將報應落在了孩子身上?
這個消息,連他都不能承受,更何況是蘇遇暖?
九死一生只爲保住孩子,結果仍是這麼殘酷,她一定會崩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