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天空陰霾,大片大片的烏雲堆積在上空,灰暗籠罩着整個京城,街道上人煙也變得格外的稀少,似乎知道這樣的天氣怕是要有瓢潑大雨,方纔都在家裡躲雨,也有匆匆過客提着所需品在街道上快速地行走着。
經過融藹替她的一夜治療,算是壓制了她體內亂竄的毒素,她走下牀,換了身乾淨的衣裳,走了出去。
屋外頭有些悶熱,還有些焦躁,院子中花花草草似乎也覺得今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都是耷拉着花瓣,她緩步來到角落一整排的忘憂草邊,彎下腰,將開了花的花朵摘了下來。
直到感覺自己手中捏了一大把,方纔驚覺,看了看躺在手中的花朵,她不由得笑笑,不知道讓融藹見着了,會是怎樣的感受呢?
“楚楚姑娘,你醒了!”
才一想到他,這個人便在她的身後出現,她站起身子,捧着手中的忘憂草,笑着轉過身:“嗯。昨夜辛苦了。”
“你……”融藹見到她手中橙黃色花朵,溫和的面容抽動了下,卻也沒說什麼,只道,“那就用它做今早上的菜吧。”
凌楚楚歡喜地點點頭,她是有這麼一個打算,眼下主人都同意了,那她也不必覺得過意不去。
“詩英公主呢?”她向着院子的另一頭瞥了一眼,她該不會提前離開了,不是說好的讓自己陪她一起去嗎?
融藹溫潤地開口道:“北羌的使臣接她回驛館了,有些東西需要打理好,方能進宮,她離開前留下話了,若是你在晌午之前醒了,便去宮門前等她便是。”
凌楚楚笑笑,想着詩英是不想吵醒她,故而才如此。只是,萬一她沒有醒呢?她是不是已經想好了另外的對策呢?
她仰起頭望了望天空,纔想到今日的天氣不好,該是要下雨,並沒有陽光的出現:“那我吃了早點,再去找她也不遲。”
“嗯。”融藹點點頭,從她的手中接過忘憂草,將它們扔進了水中。
凌楚楚站在一邊,望着他修長的手指在水中攪動着,將忘憂草的花蕊絲絲去除,理得異常乾淨:“融藹,我體力的毒是不是隻是壓制着,至於根除的話很是困難?”
融藹的身子一僵,平淡的聲音從他的口中溢出:“嗯。”
“若是隻是靠壓制,我離死亡還有多久?”她需要清楚地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她還有好些事都沒有做,她不想就這樣的離開這個人世間。
融藹細心地撈起忘憂草,望着眼前清瘦的人,與第一次見到的樣子,真有所區別,瘦了許多許多,看上去就是一副久病纏身的模樣。
“少則半年,多則兩年。”這是最保守的時間,若是有意外,他也不敢確信,即便他就是常人口中的聖醫。
這般清晰的聽到自己還能活多久,她反倒是鎮定許多,有這樣的一個時間概念,她想是可以好好規劃需要走的路途。
“嗯。我知道了。”說完,她便朝着院子外頭而去,既然如此,她沒有必要按着別人設想好的來行進着。
端燁修,對不起,並不是我想與你做對。
融藹望着她急急離去的身影,道:“不吃早點了嗎?”
迴應他的只有一陣狂風,吹得周圍的花花草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倒也算是讓這寧靜的院子多了一絲別樣的氣氛。
凌楚楚並沒有在宮門處等着詩英,反倒是直接地趕到了驛館,而他們正忙碌地整理需要送進宮的東西。
她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笑着走到大廳門口:“我來這兒,可是打擾了你們?”
詩英已經換回了一聲喜慶的紅色衣裳,直起頭之時便看到凌楚楚,笑笑:“你醒了,時間還早,怎不多睡一會兒?”
凌楚楚笑笑:“嗯。不睡了。身體好了,就睡不着了。”
此刻,扎里正與人擡着一個大箱子走進來,見到凌楚楚的時候,臉色閃過詫異和驚喜:“你身體好了?”
凌楚楚點點頭:“嗯。安然無恙。”說這樣的話與其說是來讓別人放心,倒不如說是安慰她自己。
“那就好。”扎裡笑了笑,然後將手中的東西放下,回身望向詩英,“如此,公主我們是否該進宮了。”
詩英地連看了看周圍放置的東西,數了數,並無遺漏,遂點頭。
一行人向着皇宮浩浩蕩蕩而去……
雄偉輝煌的宮殿,精美的雕欄,看得北羌遊牧之人應接不暇,一路上詩英輕輕地向着凌楚楚道,這倒是真夠氣派,卻有些勞民傷財。
凌楚楚笑笑,她知道這就是端國與北羌的區別,據聞北羌的大汗所住居所與普通百姓並沒有多大的區別,而端國該可以說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宮中的奢侈也不過是爲了彰顯氣勢而已。
雄偉的大殿,年事已高的老皇帝居高臨下地望着下頭站着的臣子,他們皆是在等着這北羌公主的到來。
片刻之後,邊聽的公公尖銳的聲音響起,衆臣子皆壓不下心中的好奇,微微地向着大門望去,只見遠處一身紅白相間衣裳的女子款款而來,雍容華貴。
只是,也有人在見到她身側的一個少年郎之時,蹙起眉頭,卻也沒有開口多說什麼,朝廷之上並非家裡家外,可以容人隨意說話。
“詩英地連見過皇上。”她優雅地俯身行禮,一切皆是按着端國的禮儀而來,可想而知,她也是早做了一些準備,不丟北羌的臉面。
“扎裡(林木)見過皇上。”站在她身後的凌楚楚與扎裡也一併行禮。
不怒而威的皇上臉上帶着不易察覺的笑容,蒼老的聲音在這空曠的大殿響起:“平身。”
“謝皇上。”
隨後,詩英地連有秩序地將一路帶來的物品一一贈送於端國,老皇上見着那些奇珍異寶,倒也是開心的很,都讓人一一地接了去,而兩邊的臣子倒是沒有想到這北羌之國會是如此大方,想來是希望這公主能配個好人家。
只是,衆人皆知,北羌大汗中意的是魏王,然魏王早已說過,堅決不會與他國聯姻。如此,他們怕是又有一齣戲可以觀看。
這時候,其中一側的臣子上前緩緩陳述道:“皇上,北羌公主如此遠途而來,也當是該休息。只臣聽聞公主當是早已到達端國京城,休息了半月有餘,臣子不想北羌的人如此羸弱。”
聽聞這樣的話,老皇上的眼眸中明
顯閃過不悅,精明的雙眸直直地望着站在大殿中央的三人。
凌楚楚瞥了一眼詩英,只見她絲毫沒有畏懼,反倒是誠然地迎上了老皇帝的目光,緩緩地敘說道:“回皇上,詩英是於半月之前到達京城,此事魏王便是知道。詩英沒有及時來朝見皇上,自是詩英的錯。然,詩英一人前來見皇上,當屬無禮,不得已只有等着使臣一併到來。”
精明的老皇帝聽出了問題,威嚴地開口道:“魏王你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端燁修瞧了一眼凌楚楚與詩英,於是平靜地解釋道:“回稟皇上,臣在公主前來端國之時,曾接到一封信,說是有人企圖破壞端國與北羌的和平協議,會在途中埋伏公主。臣無法確信這信件所說是真是假,但無論是哪種,爲確保公主平安,便派屬下前去迎接公主。而途中果不其然地遇到了大批埋伏。幸得林木武藝高超,讓人將公主平安地送到京城,而以身引開敵人,與北羌使臣一同與敵人周旋。在臣遇到公主後,得知他們等人還被困於途中,便讓人再次前去保護他們。”
老皇帝點了點頭,一副瞭然的樣子:“公主,可是辛苦了,讓人途中受驚,是朕的失誤。”
詩英地連微笑着說道:“皇上您言重了,這當是有心人在裡頭挑撥離間的原因,我北羌之民從來都是喜歡和平,奈何有人從中作梗,方纔有了上一場戰役。此次,我等代表北羌誠懇地向端國表示最大的歉意。”
“嗯。”老皇帝沉悶地應了聲,威嚴的面容,精明的雙眸盯着凌楚楚的身上,不禁眉頭皺起,剛纔聽得她稱自己爲林木之時,當屬好奇,“林公子,你怎同公主一同而來?”
凌楚楚顯然沒有料到這個精明的老皇帝會將注意力轉移到她的身上,她恭敬地回道:“回皇上,草民自是與公主一同從北羌而來,便一同進宮面見皇上。”
老皇帝瞧了眼端燁修,想來是猜到了所去保護之人便是凌楚楚,這個女娃子可還真是利索,這凌文強啊,生了這麼個女兒真是個福氣。只可惜,他家修兒並不曉得珍惜。唉。
身爲一朝宰相,凌文強率先開口提議道:“皇上。臣聽聞公主尚未出嫁,眼下又來端國,該是有個好歸宿。”
老皇帝捋了捋發白的鬍鬚,點點頭:“自然,自是自然。只是,這還是想要詢問下詩英公主的意見。”
詩英地連曉得來了,定是逃脫不了這個話題,唯獨沒有想到的是,老皇帝並沒有直接點鴛鴦譜,而是過問了她的意見。
她微笑着開口說道:“入鄉隨俗,婚姻之事,自是聽憑父母作主。而今,詩英來到了端國這片土地。父母之言怕是聽不到,但皇上身爲天子,便是萬物的父親,詩英願意聽皇上的話。”說到這兒的時候,她停頓了下,向着身側的凌楚楚看了一眼,“只是,詩英早已有心上之人。”
平靜而又溫婉的語速,妙哉的言語,說得老皇帝心花怒放,如此佳人該是有個好歸宿,但聽得她的最後一句,含着笑意的眸色微微一冷。
“可是說來聽聽,是那個佳男入了公主的眼?”老皇帝沉聲詢問道。
詩英輕啓朱脣,淡淡地吐出兩個字:“林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