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綰翎這話剛說完,就有江府中人匆忙來報:“小姐,老爺夫人讓您一起去前廳,有聖旨到!”
兩人趕到前廳時,見衆人已然跪下,一公公模樣的人看起來正要宣旨,江陌染連忙跪到江夫人身後,一同俯身下拜。
“狀元才德兼備……”太監說了一大堆溢美之詞,不過綰翎都沒聽清楚,就只聽到最後說了這麼一句,“因此,上意着招狀元江陌衍,爲四公主之駙馬,欽此。”
綰翎心頭一驚,不着痕跡地向江陌衍看去,只見他面色慘白一片,要不是江大人在一邊提醒,他就連謝恩都忘了。
“江狀元,還不領旨謝恩?”宣旨公公眼神有些似笑非笑,而衆賓客們的神情就更加微妙了。
四公主原本就名聲不佳,何況纔在蘇揚的婚禮上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這要是真的尚了四公主,江陌衍別說面子問題了,就是裡子都沒有了。
“臣……謝恩。”江陌衍艱難下拜,但細心之人就會發現,他只說“謝恩”,卻並未有說“領旨”。
不過,不管他領不領,只怕這旨意都沒那麼好改變。
“怎麼會這樣啊?”等宣旨太監走後,江夫人當即就忍不住紅了眼眶。
自從上次江陌衍回府後,透露出一點皇后的意思,江夫人就上了心,有意打聽了四公主一番,結果可想而知。
“各位慢慢用,在下不勝酒力,暫去後院歇一歇,待醒一醒酒,再與諸位共飲。”
短短几日,江陌衍在人情世故上已然熟練了許多,即便是此刻心頭極度不適,還是在與在座賓客們打過招呼,才離開。
“小姐,江公子的腳步都不穩了……”木蘭悄悄對綰翎說道,她是親眼目睹了四公主那番做派的,此時對於江陌衍也是同情不已。
綰翎卻好像在想什麼事情,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她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皇上都下旨了,看來此事是再難轉圜了。”江陌染難過道。
綰翎腦中一亮,突然問江陌染道:“剛纔宣旨公公是不是沒拿聖旨?”
“是啊,怎麼了?”猛然被這麼一問,江陌染倒是愣了一下,隨即失落道,“拿沒拿聖旨有什麼區別,皇上金口玉言,難道還有朝令夕改的不成。”
“那可不一樣!”綰翎把江陌染拉到一邊,悄悄道,“我看此事有轉機。”
江陌染眼睛頓時睜大:“綰翎,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辦法?”
“不是。”綰翎解釋道,“如果皇上有心給陌衍賜婚,那肯定會鄭重其事下聖旨的,而且以皇上如今對陌衍的重視程度來看,肯定會提前暗示一番,而不會這麼突然地直接下旨。”
“你的意思是……有人假傳聖旨?”江陌染也是急昏頭了,半信半疑地問道。
綰翎搖頭失笑:“當然不是。我是說,皇上既然只是下口諭,那就說明皇上他可能也還沒有下真正的決定,這麼走只是爲了給某些人看看的罷了。”
口諭跟聖旨看起來差不多,但其實差得多了去了,聖旨需要昭告天下,還會有專人保管存檔,而口諭,要變起來可就要方便得多了。
“真的嗎?”江陌染有些半信半疑,但還是放心了不少。
“你就放心吧。”綰翎還想到四公主那人,頓時覺得此事更沒什麼擔心起來。
四公主不是自詡“癡情人”嗎?她又怎麼會任憑皇后擺佈,把她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呢?
皇上爲新科狀元和四公主賜婚的消息,頓時在京城權貴圈裡傳揚起來,可憐江陌衍心中十分不願,卻還得強顏歡笑,否則被人冠一個藐視皇家的罪名,他整個江府都擔待不起。
“江狀元,您還是回去吧,皇上他歇下了。”宮門口,太監總管王希親自出來傳話。
江陌衍看了看正在頭頂的太陽,心知是皇上有意不見,心中難免焦躁,卻還是隻得施禮謝過,“有勞王總管了。”
“狀元客氣。”王希絲毫不拿架子,也還了一禮,才轉身進宮去。
待身後的宮門關上後,王希臉上的笑容才褪了下去,心道:“江狀元啊江狀元,你還爲此事來煩擾皇上,可知皇上的心情,現在可是比你還差呢!”
此刻,昭陽宮寒香殿內,傳出陣陣哭鬧聲,就連宮門外百米開外都能聽得見,不時還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而殿內之人,卻沒有一個敢大聲說話的。
“都是你教的好女兒!”椒房殿內,皇帝顏轍正鐵青着臉。
皇后慕容昭顏頓時就紅了眼眶,都多少年了,雖然皇帝寵愛之人頗多,但對她這個皇后一向都是很敬重的,都多少年了,從沒說過一句重話,可今天卻……
“皇上,都是臣妾的錯,但梅兒還小,您就……”慕容昭顏雖然難過,但還是爲女兒說話求情道。
皇帝頓時一拍桌子,怒道:“她還小?尋常人家的女兒像她這麼大的,孩子都能走路了!”
此時殿內雖然沒有下人在,但皇后被這樣訓斥,還是感到羞憤難當,外兼傷心之下,一時眼淚幾乎忍不住就要掉落下來,要不是還顧着自己後宮之主的身份,她當真就要落下淚來。
見到皇后如此,皇帝也軟下心來,畢竟皇后執掌中宮多年,從沒犯過大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拉過皇后的手,放緩了語氣道:“昭顏,我們夫妻多年,我還不知道你嗎?我不是要怪你,可你寵着女兒也得有個度。”
見皇后不說話,皇帝繼續道:“我知道你當年生下傲梅的時候,好生吃了番苦頭,這纔多疼寵了些,所以這些年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但你看她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皇上……”聽着皇帝放下九五之尊的架子,如此一口一個“我”的說着軟話,皇后積蓄多日的煩惱、擔憂、難過,統統化作淚水落了下來。
皇帝親手幫皇后把眼淚擦去,繼續道:“上回你就跟我提過,說是傲梅看上了江陌衍,我也同意了,可她倒好,轉眼又非蘇揚不嫁了!這回我聽你的,給江陌衍下了旨,即便人家擺明了不願意接受這門婚事,我也只作不知,可顏傲梅呢?整日裡在寢殿尋死覓活!”
說着說着,皇帝的火氣就又上來了,他是真的十分欣賞江陌衍,要不是皇后苦求,他還真不想讓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女兒去禍害人家,可現在呢?人江陌衍還沒說什麼,顏傲梅倒鬧上了。
不是皇帝要貶自己女兒,要說起來,顏傲梅除了一個公主的名頭,還真是沒什麼值得一提的。
“是臣妾管教無妨,臣妾知錯。”皇后這回是真心認識到,自己作爲母親的失敗了。
皇帝走後,皇后就來到了寒香殿內。
“公主,公主,您別砸了……啊……皇后來了!公主!”
寒香殿內,四公主還在狠狠發泄着情緒,當她知道皇帝要把她賜婚給江陌衍的時候,當場就發飆了。
“來就來!母后都不疼我了,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四公主惡狠狠地看着手邊最後一個瓷瓶,說完用力將其扔了出去。
只聽“哐當”一聲,一個上好的前朝珍稀骨瓷花瓶就那麼摔了個粉碎。
“放肆!”皇后聽到四公主的話,心中是又氣又恨,匆匆走進來,對着四公主的臉就是一巴掌。
“母后……”四公主不敢置信地捂着臉,瞪大了眼睛看着皇后,實在不敢相信,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的母后,竟然會出手打自己。
而皇后也愣住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隨後又看了下四公主逐漸開始漲紅的臉,頓時後悔起來。
“梅兒……”皇后話未說完,四公主“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
“你們都是壞人,根本沒有人關心我真正的想法,我只不過是想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爲什麼一個個都要指責我,作踐我!”四公主嚎啕大哭起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皇后此刻是真的覺得,自己這些年實在是過於溺愛這個女兒了,以至於養成了她那樣無法無天的驕縱性子,但是此時看到女兒這副傷心欲絕的樣子,她還是沒辦法硬起心腸來。
“梅兒,那天母后親自帶你去看江陌衍,你不是也挺心儀的嗎?怎麼就?”皇后痛心道,“怎麼就看上什麼蘇揚了?你要知道,蘇揚已經是有婦之夫了!”
四公主倔強道:“那又怎麼樣,讓蘇郞把那個女人休了不就好了!”
聽着顏傲梅這麼理所當然的話,皇后怒道:“且不說那溫珂是勇毅侯的義女,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斷沒有無故逼迫人休妻之理!何況,他們的婚事還有你父皇的意思在裡頭,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那就讓溫珂當妾,我當正室不就好了!”顏傲梅依舊覺得很簡單,“反正我聽說,她原本就是要當妾的,只不過是蘇郞見她可憐,這才勉強讓她當了正妻。”
“住嘴!一口一個蘇郞,你堂堂公主,要臉不要!”皇后感覺自己腦門上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起來。
“嗚嗚……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要嫁給江陌衍!”顏傲梅一聽就又大哭起來,“要是母后逼我,我就去死!”
皇后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知道自己這個女兒任性,但以死相逼還真是頭一回。
這時,她不禁也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決定來,是否真的不應該逼迫女兒去做她不願意的事情?
“不!你父皇已經下旨了,你必須嫁給江陌衍,此事沒得商量!”想起皇帝的話,皇后最終還是狠下心腸,撂下這句話後就出了寒香殿。
沒想到,皇后離開後還不到一個時辰,寒香殿中就傳出,四公主上吊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