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了別人,老頭子我未必點頭,想來皇上是明君,也必不會用強權迫使,可今日既是襄鸞縣君開了口,自然是沒二話的了。”
老人此話一出,頓時全場譁然,整座金鑾殿內鴉雀無聲,滿朝文武都驚訝地看向了綰翎。
而綰翎擇依舊保持着方纔的淡然與淺笑,似乎一切早在預料之中,實在要說是驚訝,也早在接到那封手書之時訝然過了。
“其實林老伯早有報國之心,只是藉着這個由頭,讓綰翎借花獻佛罷了。”綰翎感激一笑,向老人點了點頭。
林與之則上前一步,向老人行了個全禮,恭敬道:“父親,就等您來了。”
衆人這才知道,原來此人正是蘭若首富,林與之的父親,林氏商號的大老闆林磐。
“皇上,這裡總共是一百萬兩銀票,在蘭若境內的所有林氏票號內都可支取,另外,在京城北郊和西郊的兩座糧倉內,共儲存有兩百萬擔糧食。想必這些,應當能抵得一時之急。”
果然不愧是蘭若第一鉅商,如此大手筆,只怕是再難有出其右者,銀票還好說,關鍵是那些糧食,在戰亂之地,往往是有銀票也買不到糧食,有了這些,長公主的隊伍可就逆轉有望了。
皇帝自然是龍顏大悅,撫掌笑道:“真不愧是我蘭若義商,能在此關頭,犧牲小利而成全大義,令人敬佩啊!”
“不過,爲何非要是襄鸞縣君開口,你才肯拿出這些來呢?”蘇丞相這時卻發問道。
這算是問出衆人的心聲了,有誰會不疑惑呢,如果是林與之如此做法,那或許還是爲了美人一笑,可這林磐……應當不至於吧?
林磐不慌不忙,笑容慈祥,看向綰翎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家女兒,只聽他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縣君曾意外救過老頭我的性命,今日之舉,不過是知恩圖報罷了。”沒錯,他就是綰翎在進京之時,無意中救過的那名船上的老伯。
原來是這樣,救命之恩那是沒得說了,可蘇丞相又問:“既然是爲了報答葉二小姐的救命之恩,那直接給就是了,何必要在朝堂上搞這麼一出?”
這時,葉景城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了,他反問道:“如此大筆資產,不知蘇丞相可會隨便交予他人?不管怎樣,如今最重要的是,糧草有着落了,就是不知道丞相如此咄咄逼人,是何意圖?”
“本官也是關心國事,這纔多問了一句兩句,葉尚書又何必多心。”蘇丞相皮笑肉不笑,心中卻已恨極,沒想到這葉綰翎當真有此本事,就連這樣的事都能給辦成了。
皇帝派身邊人將銀票接過,龍心大悅,但高深莫測的眼神中似乎又有些令人看不懂的東西。
綰翎忽然心中一動,突然開口對林磐道:“林伯父,恕我冒昧,我對您給的數字沒什麼概念,可我也聽說林氏商號是蘭若最大的商號,想必您的家底頗豐,不知可否再加一些,畢竟糧草越充足,爲邊疆將士獲勝的機率就越大。”
“不瞞縣君笑話,林氏商號做得很大沒錯,但現銀週轉其實並不寬鬆,便是這些銀子,還是老夫找了許多富商共同捐助出來的,並非是我林家一家之功。還有糧食,那就更是了,能拿出這些,已然是盡力了。”
林磐說完,林與之也跟笑道:“是啊,縣君,您可別貪心,這些差不多了,要實在不夠,想必各位大人府上也有不少家財,每戶捐出一些,自然也就積少成多了。”
這麼一說,頓時周圍那些仰着脖子看熱鬧的人,都把頭給低了回去,而綰翎則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歉意道:“原來如此,看來林伯父和林公子確實已經盡力。”
林家富可敵國,這次又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銀錢糧食來,興許就引起了皇帝的猜忌之心,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綰翎故意這麼說,讓皇帝覺得,林家拿出這麼多財產並不容易。雖然她也不指望,這麼簡單就消除皇帝疑慮,但多少會好一點。
有關糧草一事,就這麼戲劇化地結束了,林家被欽封爲“蘭若義商”,而綰翎則因立下大功,而由“縣君”連升兩級,一日之間成了“郡君”!葉家上門道賀之人,絡繹不絕。
蘇家之人自然氣得半死,尤其是蘇丞相,他沒想到這回又讓綰翎躲過一劫。
“這個該死的葉綰翎,她的命也太好了,怎麼就那麼巧,剛好救過林家那老頭呢?”蘇夫人也是憤憤不平,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她的女兒慘死,卻讓兇手春風得意。
蘇丞相怒歸怒,倒是還能理智分析事情:“你以爲都是巧合嗎?若非是葉綰翎醫術超羣,就算是林磐躺在她面前,她也救不了,說起來她還是有些真能耐。”
“那就算她對林家有救命之日,給她些好處也就是了,何必拿出這麼多銀錢來,這犧牲得也太大了吧?而且聽老爺您的描述,今天他們分明就是故意做戲,給葉綰翎撐場子。”蘇夫人猶自不解。
“林家畢竟是商人,總要尋個靠山,葉家雖然根基尚淺,但如今在京裡混得風生水起,可是一點兒都不輸給高門世家。此次,因爲籌集糧草之事,葉綰翎一個非皇族中女子被封爲郡君,多大的榮耀!林家可說功不可沒,這筆生意,他們做的一點都不虧。”
蘇夫人恨恨道:“那就這麼放過她了?”
蘇丞相捋着鬍子,陰沉的眼中透露出深意來,緩緩道:“我們近來太急躁了,看來有些事,還是不能操之過急。想來,長公主快回來了……”
糧草準備充足後,當夜就被送往北疆長公主的營下,雖然戰局兇險,但好在最後還是化險爲夷了。匈奴的新首領雖然還算能征善戰,但是畢竟對蘭若不夠熟悉,長公主的隊伍在後備充盈的情況下,很快就進行了反撲。
不日就傳來消息,長公主大敗匈奴,匈奴元氣大傷,估計一年半載都恢復不了,近期內是絕無捲土重來的可能了。以皇后爲代表的慕容一族自然春風得意。半月後,皇帝將在城門口親自迎接長公主的到來。
“要是我沒有徵來糧草,也許今天立下大功,皇上親自去城門口迎接的,就是你了。”這日,綰翎照例在花圃裡打理藥草,看到地上忽然出現的頎長身影,知是顏離來了,也未站起,依舊彎腰研究着手裡的那株細藤。
顏離若無其事地在邊上的藤椅上躺了下來,悠閒地閉上眼睛,口中道:“如此殊榮,還是留給長公主的好,本王還想多享兩天清福呢。”
想到葉景城曾說的話,有管顏離的身世,綰翎心中生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疼惜來,看着躺在藤椅上的人,她走過去像對待孩童一般,輕輕搖晃起來。
“不去也好,就算你再有本事,那種蠻荒之地,苦頭總要吃些的。”
綰翎的身上隱隱帶着一股藥香,顏離覺得好聞得緊,閉着眼睛,有縷縷清香縈繞在鼻端,再加上這半暖不暖的日光,撒在身上,有一種異樣的柔軟在心頭泛開,令人沉淪。
“只要有你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求了。”顏離近來說話好像越來越直白了。
綰翎心頭一熱,到底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兩人也沒有明着說開,又是在這麼個時代,她感覺自己在矜持這方面,倒好像被古人同化得很好。
顏離要去拉她的手,她本能地躲開,爲掩飾尷尬,問道:“今天皇上他們都都去了,你怎麼不去?就不怕被人議論?”
“本王想去哪兒去哪兒,何曾輪得到他人議論。”顏離一如既往的冷傲,這樣的回答也不奇怪,“何況,有誰敢在本王面前說什麼?”
綰翎本來就是隨便說說的,這會兒聽他這麼說,自然也沒有多說什麼。她也在邊上的小杌子上坐了下來,此刻只覺得歲月靜好,最好沒有任何亂七八糟的事情來打擾就好了。
長公主顏傲雪,是皇后親出的公主,既是長又是嫡,出身高貴,更兼自身貌美無雙,偏又巾幗不讓鬚眉,熟讀兵書,武藝精湛,自八歲起就跟着慕容族內的將軍行走疆場,絕對的女中豪傑,蘭若的傳奇公主。
在長公主的接風宴上,綰翎終於第一次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公主,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雖是和四公主一母同胞,但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長公主真真是英姿颯爽啊!”就連朱瑾都忍不住驚歎道。
綰翎贊同地點點頭,只見長公主此時依舊一身戎裝,烏黑的青絲被高高束起,就是這樣一身陽剛氣息十足的裝扮,讓她顯得十分帥氣,但偏又絲毫沒破壞她本身的女性柔美,那薄施粉黛的精緻臉頰,兼容了男子的英氣與女子的柔美,兩種渾然不同的美,那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毫無違和感。
“你就是葉綰翎?”正當綰翎打量的時候,沒想到長公主突然回頭,銳利的視線就直直地朝她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