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赫章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再想起剛纔顏離轉瞬取賊人性命的場景,還真是讓人覺得,這寶弓,只有他纔可堪匹配!
“既然公子這麼客氣,那我便收了。”顏離這回倒沒拒絕,只挑了挑眉,神色淡淡地伸手接過。
沒想到岑赫章接着又拿出了那本書聖手稿,將其遞到綰翎面前,誠懇道:“姑娘大恩,無以爲報,在下便借花獻佛罷。”
綰翎略猶豫了一下,便笑着接過了,客氣了一句:“那小女子便奪人所愛了。”心中卻道,此人好敏銳的心思,他定是看出了自己對那書稿有些興趣,便索性送了她。也好,這樣送葉浚遙的謝禮就有了。
這時,那因受了驚嚇哮喘發作的女子,此刻也緩過來了,在丫鬟額攙扶之下,強自站着向綰翎他們道:“小女子姓楊,不知兩位恩人怎麼稱呼?”
岑赫章也道:“相識一場即是緣,若能與兩位結識,在下不甚榮幸。”
顏離仿似不經意地與綰翎更靠近一步,微微揚着臂攀住她的肩,像是在強勢地宣佈自己的所有權,只聽他冷淡道:“不必了。”說罷,便攬着綰翎轉身離去。
綰翎倒有幾分不好意思,畢竟拿了人家東西的。不過對於顏離的做法卻也是贊同的,救人那是出於良知天理,可現在既然沒事了,又何必爲了兩個不相干的人冒險!只是離開前,她向那對兄妹留下了一個歉意的眼神。
臨分別之時,顏離把綰翎她們送上葉府的馬車,便離開了,只是,走前在綰翎耳邊輕輕留下幾個字:“還有兩次。”
綰翎一陣惱火,不過看了眼木蘭手裡的匣子,心情又飛揚起來。
回到葉府,已是黃昏時分。
其實晚上還有燈會,據說長長的河道上俱是五彩斑斕的各色燈籠,宛如長長的綵緞,心靈手巧的女子們還會親手做了河燈來放,煞是好看熱鬧。
綰翎原本很有興趣,但是想了想,到底還是覺得不妥。未免落人口舌,還是趁天光尚亮就回去吧。何況身邊還有這麼個瘟神……
其實他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綰翎被自己嚇了一跳,決定搖搖頭不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回到府中,大約正好是用晚膳的時辰,綰翎便直接去了葉景城處,陪他一起用膳,邊把今天的見聞挑了一些講給他聽,繪聲繪色。
見她開心,葉景城心情也不錯,又見綰翎在外遊玩也不忘給自己帶東西,很是欣慰。雖然都是一些小物件,倒也是女兒的一片心意。
只是提到那幾個匈奴人當街行兇之事時,綰翎心裡略微有些發虛,趕忙帶過了這個話題,只說自己也聽說了,不過並未親眼見到。
從崢堂處出來,走在通往剪燭閣的小道上,綰翎正想着今天買的那些東西,一會兒該怎麼分配。
在經過一片竹林的時候,卻聽到有女子隱約的啜泣聲!
這是前後院交界處,怎麼會有女子在此哭泣?
綰翎和木蘭對視一眼,兩人均露出狐疑之色,循着聲音傳來處放輕腳步走過去。
透過稀疏搖擺着的竹子,只見是個身着菊紋上裳、百褶如意月裙的女子,身姿纖細弱不禁風,長長的青絲綰成個嫵媚的簪花髻,鬢邊簪着一支靈芝竹節紋玉簪,並綴以星星點點的素銀串米珠珠花,背影便楚楚動人,十分婉媚。
綰翎卻看着那支靈芝竹節紋玉簪,臉色沉了下來。
木蘭亦不禁悄聲問道:“這女子好像是秦姑娘,那支簪子還是小姐您送給她的?”
不知是否感覺到周圍有人,那女子拿出帕子擦了擦臉,轉過頭來向周邊謹慎地看了一眼,大大的杏眼仍是溼漉漉的,彷彿蒙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我見猶憐。正是秦薰然!
“秦姑娘這是受什麼委屈了,怎麼傷心成這樣?”木蘭疑惑,覷了覷綰翎的神色,遲疑道,“但即便是有什麼難處,也不應當在這邊垂淚啊!”
這時遠處似有小丫頭們的閒聊聲傳來,秦薰然舉起繡帕揩了揩眼角,便小跑着離開了。
綰翎本還疑心,會不會是因爲今天端午,惹了她感懷身世,纔會傷心難過。可當她走過一看,卻發現地上有個深色的香包。
“是秦姑娘掉的?”木蘭彎腰將其撿起,打開看了一眼,便變了臉色。
綰翎接過來一看,只見烏色的緞面上用銀線繡着精緻的花紋,做工並不算特別出挑,卻能覺出刺繡者十分用心。她打開香包,裡頭並沒有放置物件,但細一看,卻見內層白色綢布上繡着一朵大大的並蒂蓮!
“回去後,不要跟任何人提及此事。”綰翎讓木蘭把這香包收好,並交代道。
回到剪燭閣後,綰翎讓木蘭把包裡的絨花、簪子、絹帕等物都拿出來,給小丫頭們分了。
“小姐真是體恤奴婢們,端午出去一趟還給大家夥兒帶東西,不知道的還當是過年了呢!”小丫頭們拿到禮物,都很歡喜,有人直接就把絹花簪到了頭上,連問身邊人:“戴着好看嗎?”
綰翎看着她們一片歡喜,淡淡瞟過站在一邊、低垂着頭的秦薰然,若有所思。
“這是八寶閣的糯米荷香雞肉糉,給太夫人送去,這是錦珠閣的乳白珍珠瓔珞和空雕花的芙蓉玉環,是要送給菡小姐的……”木蘭整理着餘下幾樣較爲貴重的物件。
綰翎想了想,把秦薰然叫了過來,拿出了那本王允祈手稿,放到她手上,道:“這是我今天在外面湊巧得來的,你替我拿去送給大哥。”邊說,邊盯着她的眼睛。
果然,秦薰然聽聞此言,低垂的睫毛猛的眨了一下,眼中有異色劃過,隨即笑着點頭答應下來。
等秦薰然出去,木蘭也找藉口跟了出去。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秦薰然纔回來,眼睛有些發紅,綰翎裝作沒看到。等她走了,綰翎才問木蘭:“怎麼樣?”
“秦姑娘到了慕楓齋後,先是大公子身邊的子琉姐姐見了她,稱是大公子有事在忙,若是有什麼事兒的話給她傳達即可。不過秦姑娘怎麼都不肯,稱是小姐您有重要物件,須得讓她當面親手交給大公子。”木蘭將方纔所見一一告訴綰翎。
“我可沒有交代過,必得讓她親手、當面交給大哥。”綰翎輕聲一哼,繼續聽木蘭講。
“大公子似乎並不想見她,但耐不住秦姑娘口口聲聲說是,小姐您讓她去的,最後大公子還是出來見了她。看到那本書稿,大公子面上倒頗有幾分喜色,但對待秦姑娘仍是淡淡的,沒說兩句就讓她走了。”木蘭也覺出其中有些不對來,不過並不敢隨意議論。
綰翎又問:“秦姑娘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異常的?”頓了頓,她換了個問法,“她是什麼時候認識大哥的?”
木蘭先是一驚,隨後想了想,道:“就是上回咱們去九峰山那次,您出事當天沒有回府,因她身形與小姐您相似,大公子情急之下便讓她冒充您裝病。”
“那先這樣,以後你注意着點,可別惹出事來。”綰翎輕輕嘆了口氣,最好是她想岔了。
第二天,胭脂回來了,還帶回來一些有關秦薰然的消息。
胭脂她家是北城外李家溝的莊戶人家,秦薰然說她隱約記得,她那個遠房舅舅早些年就住在北城外,那地方像是叫李家村還不知什麼名兒的。
於是,趁着胭脂這次回家,綰翎便讓她向村裡的老一輩人打聽打聽,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麼消息,沒想到她還真問到了。
“莊戶人家住得近,正好又是在一個村的,平時東家長西家短的,每戶人家的事兒,基本上村裡人都多少知道一點兒。得了小姐您的吩咐,我跟祖母她老人家提了提,不成想她還真知道!”胭脂剛剛回來,行禮還沒放好,就忙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綰翎。
綰翎見她連着說了許多話,便親自給她倒了杯茶水。胭脂也不推辭,喝了口茶水接着道:“祖母說,大概七八年前村裡是有家姓秦的人家,因爲李家溝大多數人都姓李,所以那戶姓秦的就比較招人注目些。那戶人家是從外地遷來的,倒也勤懇,沒幾年就在外頭置了十幾畝良田,還在城郊蓋了三進三出的新住處。”
“這麼說來,那戶人家很可能是薰然的舅舅家,現在在北城郊區?”綰翎問道。
“現在還不能肯定,要不我回頭再問下秦姑娘,然後再找人去細細打探一番?”胭脂邊說着,邊從一個褪了色的褐色布包裡往外拿東西。
綰翎點點頭,道:“也好,還是等得了確切的消息再跟薰然說,免得她白高興一場。”看了看胭脂拿出的那些東西,順口問道,“你這些都是什麼?”
“這是我孃親手做的酸菜,用雪裡紅和包心菜醃的,酸辣脆爽,可好吃了!”胭脂拿起一個用布包着的小罈子,眉宇間有幸福的光彩,“我特意帶來給小姐嚐嚐的,給木蘭她們也帶了些,真的,小姐您吃了一定喜歡!”
“這色澤通透乾淨,看着很不錯,聞起來就食指大動,先放到小廚房去,回頭我嚐嚐。”綰翎笑着讚了幾句,心中卻想着其他事。
在等消息的這幾天裡,綰翎想着,秦薰然很可能就要離開了,若是能在她離開之前幫她把心結了了,也好讓她可以安心去開始新生活,就當是再幫她一次吧。
何況,也並不全是爲了她,那鄭奇實乃衣冠禽獸,留着就是個禍害。往大了說,除了他,還算是對平民百姓的一樁貢獻!
於是,綰翎便將鄭奇之事告訴了葉景城,當然,也是有選擇性的告訴。
“爹爹,這樁事倒並非女兒要瞞着您。”綰翎一臉正色,有些凝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