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這樣想,難道赤穀人都這樣想嗎?”允央不動聲色地說:“大家若是都喜愛這塊生活過多年的地方,大汗也不能貿然做出南遷的決定。”
“若是以前那指定捨不得,可是現在……”婆子低下頭,顯得有點心酸:“這塊祖祖輩輩生活的土地,好像已不喜歡我們了。”
允央還是波瀾不驚地接了一句:“何以見得?”
婆子緊抿着嘴想了想,才憂傷地說:“我們赤穀人信奉薩滿教,知道天神的旨義都是通過一草一木傳達的。你看,以前我們生活在戈壁上,雖然環境艱苦,可是一年總有幾個月能讓我們過得開開心心,舒舒服服。”
“就從這一兩年起,這樣的舒服的日子就再也沒有了,一年四季全是冬天,寒冷到哪裡都跟着我們,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部落裡還流行起了瘟疫,還是無藥可醫的病症……您說這不是天神要發怒的意思嗎?”
允央依然不置可否地說:“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再說,瘟疫也不是今年纔出現的,以往偶爾也有蔓延,赤穀人不也沒有爲了這個事情而遷徙嗎?”
“那不一樣啊。”婆子馬上爭辯道:“那都是些什麼瘟疫,鬧鬧肚子發發燒,都不是要命的病呀!這次的失骨病是什麼,不但來勢洶洶,還是短短十幾天就能要人命的病,誰心裡不怕呀?”
失骨病的恐怖沒有人比允央更加了解,她頷首道:“你能這樣想也是不易。大部分的人都會把這種天災看成是不可避免,只管認命。你卻能想得到南遷,以求安全,見識確實出衆。”
婆子被允央這麼一誇,更加興奮了起來。她滔滔不絕地說:“其實有這個想法的人不少,大家都明白,地方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我們赤穀人在一起,我們這個部落就不會消失,而不是隻呆在這裡受着風雪的折磨。”
允央一直認爲升恆遲遲不肯帶着族人們南遷是因爲怕族人們故土難離,今天聽婆子這麼一說,不僅讓她感到意外,也頗爲欣慰,因爲赤谷族內部的阻力也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大。這樣一來,如果有一天升恆下定決心要歸順大齊,那後續的一切事情也就可以順利進行了。
隱隱的,允央心裡多日以來的陰霾消散去不少。雖然進入赤谷部落以來,族裡的人有的對她無微不至,有的也差點要了她的命,可是畢竟在這樣的艱難的環境中允央能一直活下來,還是得到了不少人的幫助。對於這一點,允央心裡一直不敢忘懷。
裂爪荒漠的氣候越來惡劣了,不但天氣越來越冷導致草場越來越少,連原本穩定的土地都變得不安分起來。許多原來地圖上標註的標誌都不知在什麼時候消失了,整個荒漠變得陌生又危險起來,就連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的老牧民也常常會迷路。
這肯定不是一個好現象,允央甚至認爲這代表着更大的危險也許很快就會發生。如果沒有出現那天升恆失控的事件,允央也許會找機會再向他提出南遷的事。畢竟大齊已經表明了姿態,劃出了地方等着赤穀人到來,這對於處於瘟疫蔓延,酷寒肆虐中的赤穀人來說無疑是天賜良機,允央真不希望升恆錯過這個好機會。
可是經過了之前的尷尬事,允央再也不敢和他單獨相處,可是有旁人的話,這件事又不方便提起。因爲這些讓允央本來心裡萬分着急的事,就此無奈地擱置下來了。
今天與婆子扯閒話,卻沒成想能瞭解到這麼重要的信息,允央心裡也是暗喜,這都是天意呀。可是一陣歡喜過後,她又有點不確定起來。
這個婆子不過是個普通牧民,看問題的角度與那些赤谷貴族們肯定不同。她願意南遷,可不代表那些赤谷權貴也願意這麼做,若是那些人不斷動搖升恆的決心,那麼南遷到大齊邊疆一事便很難成功了。
於是允央思慮重重地皺了下眉道:“媽媽你經常放牧,自然是知道這其中的辛苦,可是部落裡的那些權貴們是否也如你一樣的想法?若是他們不肯離開部落,大汗了也難做出正確的決定。就算大汗心硬似鐵,也會被這些人的花言巧語阻撓得難以前行,等到了裂爪荒漠徹底變成寸草不升的冰原時,赤穀人想走也只怕是想走也不了了。”
婆子沒有想到未來會這樣可怕,她剛開始還以爲是允央故意說給自己,用來嚇唬自己。可是,她見允央神情凝重,似是肩膀上扛着千金重擔,並沒像是有閒功夫拿這種事情打趣的人。
於是,婆子想了想道:“雖然我們這樣的人一般見不到族中的達官顯貴,但是以我活了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他們反對此事的可能性也很小。”
“哦,何以見得?”允央登時來了興致。
“頂禮祭祀您想啊?族中的權貴們家裡的牛羊最多,他們也是憑藉這些牲口來維持自己地位的,所以死了哪一隻他們也心疼呀。”婆子煞有介事地說:“要知道,這些有錢人往往比窮人更在乎自己財產的損失,所謂富人更小氣就是這個意思。若是部落能夠南遷,那最益的就是這些達官顯貴,因爲他們的牲口最多,對草場的要求最高。若有更好的地方可去,牛羊能吃飽自己還不遭罪,誰不願意呀?”
“這麼說來,赤谷族上上下下對於此事都不會反對啦?”允央還是有點不放心地問。
“那當然了!”婆子一拍胸脯說:“對我們赤穀人有利的事,我們怎麼會反對?”
允央挑了下脣,不肯定地說:“現在大汗的想法最爲關鍵,若是大汗能下定決心,此事就可以辦成。若是大汗執意不肯,只怕再多的人提出來,最後也難以成行。”
“所以說服大汗的是就交給你頂禮祭祀了。”婆子雙手合在胸前,對允央行了一個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