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空清朗無比,春光無限。京城中各處都熱熱鬧鬧的,這家姑娘出嫁了,那家公子出家了,或者是誰家公子跟誰家的書生看對眼了,充滿着春意的季節。
唯獨六王府,死氣沉沉。
楚嬙中毒第二日,容淺已久沒有解藥,穆澤羲自己研習醫書之餘,便不遺餘力的壓榨京兆府伊去搜羅各種名醫,打發刑部去找能解奇毒的能人,就連孟毅,都跟着忙活起來,每天太醫院六王府兩處奔波。
楚嬙再一次睡了過去,穆澤羲揉着眉心,腳步虛浮走了出去,雙手無力的撐在門框上,眼中滿是血絲,真個人又清瘦了不少。
魚兒遠遠的站在拐角處,摸着孟玉的腦袋,心疼道:“王爺今日又沒有吃飯。”
總是這麼熬着,怎麼熬的下去?
桌案上已經堆滿了各種線報,穆澤羲看都沒看一眼,直接丟在了一旁。
孟玉點點頭,同樣悲慼道:“昨日夜中,我竟是頭一次看到王爺差點撞在柱子上。”
在他們這羣人的心中,穆澤羲便如同謫仙一般,然,此時,見到失魂落魄的穆澤羲,衆人皆揉着眼睛,以爲是自己看錯了。
魚兒拽着孟玉的袖子狠狠的在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哽咽道:“娘娘不好,王爺不好,咱們也不好。”
默默祈求上天,雙手合十,魚兒嘴裡呢喃着:“希望如來佛祖齊天大聖豬姐姐都保佑娘娘,早些將容淺那個賤人踩在腳底下!!”
孟玉一愣,疑惑道:“豬姐姐?是何人?”
——·魚兒嫌棄的道:“小孩子,你不懂,就是你不認識的豬八戒!”
其實,孟玉想說,除了豬八戒,孫悟空他也不認識啊。
院內突然起了一陣騷動,緊接着一個侍衛便領着一人進來,那人一身海藍色的太監服,乍一看,還挺花的。
“王爺,德海公公來了。”
穆澤羲眼神都不帶動一下的,木訥的回答:“哦,是麼?請他進來吧。”
此時,德海公公怔在原地,詫異的看着穆澤羲,他,都走到穆澤羲的跟前了啊!!
但德海公公也是個明眼之人,一看穆澤羲心不在焉,便自己主動上前,喚道:“六王爺。”
穆澤羲微微擡眸,似乎有一晃的失神,很快便反應過來,“公公有事?“
何止是有事!!簡直就是大事不妙呢!!
德海公公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抹着,哭訴道:“大事不妙了啊王爺!!奴才這是偷偷從宮中溜出來的,太后娘娘近日做了個夢,夢到陛下讓您去救他,娘娘****不問外事,可終究放不下陛下安危,這才讓老奴前來請王爺給分析分析啊。”
這不是分析,這只是在借夢說事。
宮中的情形,穆澤羲多少也能想象的道。
儲君之爭,太后最是不宜捲入其中。一個,手心手背都是肉無論是穆澤羲還是穆元祈,就跟她胸前的左右兩坨似得,必不可少。其次,後宮,不得干政。太后老人家能安然的抱着自己的兒子一路腥風血雨的走過來,成爲太后,自然是有她的手段與見識的。再者,太后壓根就沒懷疑過,穆澤羲連謝皇后這個女人都玩不過。若是當真如此,那麼皇位交到他手上,她也不安心啊。
所以老太后不問外事,也是明智的。這幫孫子們愛折騰,折騰去吧。
穆澤羲微斂眸光,深吸一口氣,答道:“皇祖母的意思,本王懂了。多謝公公。”
德海公公搖搖頭,說起來,太后還是偏心六王爺啊!
於是又看了看穆澤羲,突然問起:“六王爺可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難題?
於穆澤羲而言,確實是難。“是。”一個字,不必多說,德海公公也知道有多嚴重。於是壓着自己細細的嗓子,“王爺別怪老奴多嘴,自古皇室多血雨,您不拔刀,流的就是您身邊的人的血。”
然後拉過穆澤羲的手,攤開他的手掌,在他的手上比劃了幾下,穆澤羲渾身一顫,眼睛瞬間就亮了。竟是有些激動的道:“多謝公公。”
德海公公摸着自己的下巴,其實他是想摸鬍子來着,然而,閹人,不長鬍子。所以只能摸着下巴了。
送走了德海公公,穆澤羲便進了屋,攤開宣紙,提筆疾書,交代了些簡單的止痛的方法,又寫了封信,給楚嬙。
收整好,孟毅摸着腦袋,爲難的站在門外,看着穆澤羲遲遲沒有移動半步的腳,頓時就懷疑,自己剛纔是不是聽錯了?王爺說了要備好人馬了麼?
帷幔之內,楚嬙細微的鼾聲均勻,卻有些虛弱。這毒,短時間內,不會要了她的命。穆澤羲眼睛一眨不眨,腳步也一動不動。
等了許久的孟毅有些困惑,磨着手掌,還沒說話,便被從天而降的安言一巴掌拍開了。
“王爺當真要入宮?”
穆澤羲緩緩的點頭,沒有說話。
“屬下以爲,此時宮中的情況不對,屬下無法探入內宮,王爺此去,必定兇險。”
皇宮嘛,本就兇險。
穆澤羲突然眸子一沉,沉靜道:“正是因爲兇險,本王才更得去!!!謝耀,在宮中。“
安言一怔,皺眉鄙夷道:“難道又去偷藥材了?”
謝耀製藥,一般用的材料都很名貴,幼時謝耀很摳,每每貴重的藥材,都是皇宮偷,所以便總是遭安言的白眼嫌棄。
可這回,他還真是冤枉謝耀了。
穆澤羲緩緩搖頭,一字一句道:“不,他在,養心殿。”
養心殿?
陛下的寢宮?
安言頓時驚訝了,他與穆澤羲都猜到了謝耀在皇宮,可偌大的皇宮,總不能漫無目的的找,且加上謝耀本就是個隨性之人,突然失蹤那麼多天。可萬萬沒想到,謝耀竟是,在養心殿。
不是說,陛下身體抱恙,不見任何人麼?
據說連太醫院的醫政大人都被陛下給轟了出去,可謝耀,怎麼會在養心殿?
起初,當德海公公在穆澤羲的手心寫下耀與聖兩個字時,穆澤羲也吃了一驚,如何,會是養心殿?
不等安言從震驚中緩過來,穆澤羲突然就開始調兵遣將了:“孟毅,你去請楚相,想必相爺早就做好了準備,這一波渾水,是時候攪動一下了。”
孟毅領命,片刻都不敢耽擱,狂風過境般的奔了出去。
“孟玉,你去蕭府走一趟,就說,是時候了。”
孟玉本是在一衆的侍衛中個頭最矮的,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也能派上用場,當即便撒丫子跑了,在院門處與牽着馬的孟毅撞在一起,兩人相攜而去。
“魚兒,守好王妃,不容出錯!否則,絕不輕饒!”
魚兒脖子一縮,立馬小雞似得點着腦袋,一定一定。
“安言,保護好她,等我回來。”
“老大老二,將世子郡主護送去沈學士府中,以他的機智,足以應對一切局面。”
交代完這些,穆澤羲便提上劍,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王爺——·”
安言遲疑了片刻,還是叫住了穆澤羲。今日,這般兇險,可,王府這邊,也不見得安全,他亦是爲難。
穆澤羲頓下腳步,等待着安言的話。
“您,當真要——·”進宮麼?
“安言,再不動手,許是,來不及了。她等不及,父皇,也等不及。”
局勢一觸即發,這個時候,不是可以猶豫的時候。
如若容淺不給解藥,穆澤羲唯一的希望,就在謝耀身上。他必須去。無論多麼的兇險。
此時的皇宮內,也是一片肅清之氣,穆元祈揹着雙手,才走到寢宮門口,便被人攔了下來。
“十一王爺,皇后娘娘交代,然您這兩日,哪裡都不能去。”
那看守的侍衛板着臉,復讀機似得重複着謝皇后的話。
穆元祈猛地一甩袖子,憤憤道:“你這是要將本王憋死?”
“屬下不敢。只是,皇后娘娘有令,您——·”
“得了,你不要跟本王嘮叨了,本王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本王告訴你,等本王出去的那一天,就一定是你腦袋搬家的那一天。”
那侍衛嚇了一跳,手中的劍一個不穩,一下子被穆元祈搶了過去。
“王爺——·”
“你不要過來哦,本王告訴你,我真的會自盡的,我要是自盡了,你今日,就得腦袋搬家了!!!”
穆元祈硬氣的將劍抵在自己的脖子上,手一抖,只覺得脖子一痛,他麼的,肯定破皮了!!!不過還好,自己看不見,肯定不疼。
一邊安慰着自己看不到,一邊告訴自己不疼,就這麼將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穆元祈一退出寢殿的門,就撒丫子跑了。
許是以前逃跑跑多了,此時穆元祈跑起來,那侍衛竟是沒追上。
今日公衆的戒備格外的森嚴,就連平日裡難得見到的皇家影衛,都難得的出來晃悠一二,穆元祈鬼鬼祟祟的朝着壽安宮的方向而去,路上不停的製造一些小混亂,這邊丟個石子,那邊裝一下鬼哭狼嚎,等到御林軍們四處查看的時候,哪裡還有他的人影?
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吧。
四月的夜色,其實也不是那麼亮,一輪新月高懸頭頂,撥開雲層,溫柔的照耀着大聖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