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霄把阡陌送回他們房間,因宴會上一時還離不開,只好叮囑她,“在這裡等葉君妙把衣服送過來,換好就給顧謙打電話,我來接你。”
“嗯。”阡陌點頭,拉着他的手笑,“其實你沒必要來,這麼短的路我自己……”
“危險不在長短,你現在是兩個人。”他溫柔的打斷她的話,低頭,突然在她嬌嫩的脣片上吻了下,壞笑着看她紅了小臉兒,伸手揉揉,再問一次,“記住了嗎?”
“嗯……”
阡陌垂着頭,聲音微微迤邐。昏暗的燈光中嬌嫩雪白的肌膚尤其誘人犯罪。傅凌霄強忍着轉身離開房間。
幾分鐘外面就響起敲門的聲音,她穿了拖鞋打開門,門外站着的侍者雙手捧着只衣服箱子。
“傅夫人,這些是葉君妙小姐讓送給您的。”
阡陌側身讓他放進屋裡,道,“放下吧。”
侍者隨後進來,躬身把箱子放在牆邊,起身走到門邊,卻突然轉身把門合上,咔噠上鎖。
阡陌原本已經進屋,聽到聲音突然轉身,動作快的侍者還來不及看清,已經被一把小刀架在脖子上,他慌亂擡頭,阡陌一怔,“是你!”
趙紹軒,傅凌霜的那個‘狐朋狗友’,趙博倫的紈絝兒子?
因爲長期吸毒,趙紹軒的臉本就發青,此刻被阡陌的刀子架在脖子上,嚇得又白了一分,挺着脖子垂眼看着她,竟並不求救,反而越來越深的注視着阡陌的眼睛,神情也越來越悲傷起來。
阡陌蹙眉,刀子微緊,問,“你來幹什麼?”
“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你能先放下刀子嗎?”趙紹軒小心翼翼的問,似乎怕阡陌不放心又道,“我吸毒,幾乎沒有行爲能力,絕對打不過你。”
這點阡陌相信。她剛剛的動作對普通人來說是快,但左手的力氣卻很小,如此用力的抵着趙紹軒卻連割斷他喉嚨的力氣都沒有。然而趙紹軒卻被她輕而易舉頂到牆角難以抵抗。
阡陌收了刀子,站開幾步冷聲道,“說,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深深看着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又改主意低頭在身上一番摸索,找出只紅色粗陋不堪的繩編娃娃雙手送到阡陌面前,試探着問,“你……你還記得它嗎?”
在趙紹軒掏出繩編娃娃的瞬間,阡陌的記憶就突然闖入了她沒有見到傅凌霄以前。
巨大的黑色教堂地下室裡,住着許多許多的孤兒,他們每天擁有的只是發黑的麪包,餿了的湯、能看到大塊大塊發黑棉花的被褥和每天超過十個小時的做工、鞭打,還有無條件的感謝所謂的‘上帝’。
阡陌就生長在這樣的環境裡,從早到晚孩子們都要被分開做工,大一些的縫製娃娃的身體部件,小一些的就把這些部件縫合成型。如果做錯,不僅會當衆挨鞭子,還要被罰不許吃飯。而他們辛苦製作這些布娃娃不屬於他們,會被教堂的修女們拿去做所謂的‘義賣’,賣來的錢中僅有很少的一部分用來供給他們最劣質的食物和住宿。
惡劣的環境中,大孩子會爲了吃飽欺負小孩子,而小孩子則會爲了吃飽欺負更小的。他們長大,互相欺辱
,所有人眼裡的‘上帝’,就是念過他的名字後可以吃到一頓發餿發臭的飯菜。
如果這其中有誰病了,就會被修女以‘犯罪被上帝懲罰’的名義帶走,在冷冰冰的房間裡關着直至死亡。
阡陌六歲的那年,就被帶到那個房間。
她病了,一直在咳嗽,發燒,整個冬天反反覆覆,到春天的時候已經起不了牀,於是就被修女扔進了那個房間。
春天剛剛到來,冷風刺骨,雪消融以後的冰水從房頂上掉落下來刺進她單薄的衣服裡,小小的阡陌已經被凍得要死了。突然窗戶被什麼人打開,一個黑影跳進來。
阡陌虛弱的睜開眼睛,看到個和她擁有同樣膚色的漂亮小男孩兒,她覺得自己是看到了天使,因爲那孩子漂亮極了。
“小東西。”小男孩兒蹲在她身邊搖着她,“你病了是不是?”
她被搖的頭暈的厲害,勉強點點頭,輕聲問,“你是誰?”
男孩兒愣了下,似乎很意外她竟然不認識他,但他並沒有追究這個問題,而是匆匆掏出塊麪包遞給她說,“趕緊吃下去,否則在我沒找到藥以前你肯定會死!”
麪包的香氣讓她清醒起來,她漸漸看清楚他是誰。
他也是他們孤兒院的孩子,但有所不同的是他的父母留了一筆遺產給他,所以他有單獨的屋子,有金黃色的麪包和牛奶。他和他們一起唱詩,但他從來不需要做工,而是可以到外面讀書。
在她的記憶中,他們在教堂裡的草地上見過,那次他也給了她塊黃橙橙的大面包。
“小哥哥,是你!”
她開心的望着他,旋即又擔心起來,“你怎麼也在這裡?難道他們打你?”
“他們不敢,我的姨媽會來看我的!”男孩兒傲慢的說着,催促她,“別管那些了,快吃掉麪包。小東西,你要支撐下去,我已經寫信給姨媽讓她找藥來,你只是感冒,如果吃藥,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那時,她以爲她已經要死了,可是小小的孩子多麼渴望生存!她努力的點點頭,“小哥哥,我記住了!”
見她答應,男孩兒笑起來,催促她吃麪包。
那是她六年來吃到最好吃的麪包,爲了感謝他,她拿出了自己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是用零碎的線頭接起來穿成的一隻繩編娃娃,雖然又醜又髒,可是男孩兒收下的時候滿臉笑容,他說,“小東西,我真高興,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禮物!”
她紅了臉,因爲從來沒有送過誰禮物。
似乎有人來了,男孩兒忙站起來對她說,“禮物我會保存好的,小東西,你要堅持下去等我來!”
她目送他翻牆離開,卻再也沒有等到他回來。因爲那些人把她從孤兒院扔出去了。後來阡陌被一個醫生救了,然後在他那裡做工,後來知道她做的是假藥,偷偷跑出來,一邊流浪,一邊躲避被抓回孤兒院,一邊到處給人做小工。
後來,直到十二歲遇到傅凌霄以前,她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小哥哥。可她一直記得,記得雪中送炭的他,記得她答應要等的他。
“是……”阡陌難以置信的大眼睛漸漸紅
了,哽咽着問趙紹軒,“是,小哥哥?”
趙紹軒立刻笑起來,不住的點頭,“是,是我,小東西,我找了你好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嗎?”他瘦骨嶙峋的手緊緊抓住阡陌的小手,激動的不停顫抖。
直到這一刻,她聽到那聲‘小東西’,從他眼裡看到一抹與當初完全一樣晶亮的光芒,才真的確定他就是當年救過她的‘小哥哥’,那個漂亮的男孩子。
“可是你,你……”
阡陌想問的問題太多,一時不知道該問哪個。
“我們坐下說。”趙紹軒握着阡陌冰涼的右手,心疼的拉着她坐下,上上下下不停的打量她。急促得講起來,“其實我姨媽早就死了,可是我沒告訴他們。但後來他們知道,就要抓我去做工,他就偷偷跑出孤兒院,結果差點被車撞死,是……”趙紹軒遲疑了下,低沉着道,“是我爸把我救了,帶我回家。我告訴他孤兒院的事情,他還幫忙把這件事上報給國家,關閉了那間黑孤兒院。”
原來如此,阡陌竟不知趙博倫是收養了當初在孤兒院的孩子。
“趙醫生是個好人。”
阡陌輕聲道。
“可我害了他。”趙紹軒苦笑着道,“他收養我,把我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教育我,讓我和傅凌霄他們一起長大,希望我出息,可是我居然……”他搖了搖頭,像是有許多苦痛無法說出,也就乾脆不說了。只是認真的打量着阡陌,好像怎麼看也看不夠。
看他那樣痛苦的眼神,阡陌才發現趙紹軒並非她之前想的那樣,他吸毒,似乎有些難言的苦衷。
但既然他不想說,阡陌也就不問。
“我離開孤兒院以後打聽過你的消息,他們說你死了,可我不信,我就到處找。找了六年,直到八年前我出事。出來以後,我混的渾渾噩噩,連我爸都要放棄我了,也就沒能好好找你。早晨在高爾夫球場看到你跟傅凌霄在一起,我一眼就認出你了,小東西,你的眼睛和當初一樣漂亮!”
說這句話的時候,趙紹軒眼裡閃出驕傲的笑容,像是說他自己漂亮般。
“他們告訴我你死了,我就信了。”她愧疚得道。
“當時,很多人都以爲我是必死無疑。”
趙紹軒絲毫不介意,幾次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阡陌毫無感覺的右手上。
她不自覺的縮縮手,像是想要隱藏什麼。
“我聽說傅凌霄對你不好。”趙紹軒突然冷下臉道,“而且都說他娶你是爲了讓你做那個傳聞的‘祭品’,要你生下他們傅家的孩子就死去!”
“沒有!”阡陌立即否決,“不是這樣,是我,我想要嫁給他……”
趙紹軒一怔,眼裡迅速滑過抹絕望,但很快便隱去。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阡陌了,他現在這個鬼樣子,也就是等死。可是死前,他也想盡力保護好這個小妹妹,因爲她是他人生裡第一縷陽光,如果不是她在那個午後出現,他或者已經從教堂的樓頂跳下去死了,哪裡還有那些快樂的少年時光?
打定主意,趙紹軒湊近阡陌低聲道,“小東西,你一定要小心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