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她就聽見顧逸晨冷冷地說：“他這個殺人兇手，有什麼資格說我？我只是在給我妹妹報仇而已！”
又是這種說辭，當初陸鴻哲也說過類似的話……蘇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大聲地說：“你有什麼證據這樣講！他如果真的殺過人的話，早就應該被抓了！你們口口聲聲說他殺人，卻根本拿不出來半點兒證據，難道你們就沒有想過，自己其實冤枉了他麼！”
“我冤枉他？”顧逸晨臉上露出惡魔一般的殘忍神色，他愈發用力地扯着蘇暖的頭髮，力道之大，讓蘇暖甚至都有些懷疑，自己的頭皮會不會被他這樣扯下來。
旋即，顧逸晨惡狠狠地說：“我妹妹臨死之前親口說的，是他強暴了她，還在學校裡到處詆譭我妹妹，逼得她沒了活路纔不得不自殺的……我冤枉他？！難道我妹妹臨死之言還會有錯嗎！”
蘇暖整個人都徹底僵住了，她萬萬沒想到，當年的事情，居然會是這樣的。她甚至都再也感覺不到頭皮上傳來的劇痛，只是在心裡一遍遍地回想着，當初冷寂跟自己提起這件往事的時候，他的神情和語氣……
他是怎麼說的來着？
對了，他說不想多提，只是叫蘇暖千萬要小心顧逸晨這個人，不要因爲對方的身份，就對這個人產生什麼額外的信任。他說任何羣體裡面都會有敗類存在，警隊也不例外，而顧逸晨就是警隊之中的敗類……
可是，他並沒有爲自己辯解過，甚至都沒有說過，那個女孩子的死亡跟自己沒有關係之類的話。
這算是……某種默認麼？
是不是他洗不清這份罪責，才無法爲自己辯駁，只能含糊地叫她自己小心？
蘇暖的突然沉默，愈發激起了顧逸晨胸中的怒火，他扯着她的頭髮將她從地上拽起來，死死地捏住她的臉，厲聲質問：“你說啊！我哪裡冤枉他了！”
蘇暖像是一個無力的破布娃娃一樣，任由他擺弄着自己，沒有絲毫的反抗。她已經提不起任何力氣，也說不出任何的言語。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顧逸晨扭曲的臉，眼中漸漸地蓄滿淚水。
曾經，陸鴻哲口口聲聲說冷寂是殺人犯的時候，蘇暖一點兒都不相信。因爲她所認識的那個冷寂，雖然因爲疾病的關係，經常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但他並非本性就兇殘暴虐之人，他不會做那麼殘忍的事情……
蘇暖真的不信，冷寂的手上會沾染血腥。所以她可以那麼堅定地信任冷寂，哪怕是他從來沒有跟她說過，當年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她也固執甚至是毫無理由地站在他這邊，信任他，同時也堅信陸鴻哲和顧逸晨冤枉了他。
可是現在，她知道了更多的細節，這份信任，也不免產生了細小的裂痕。
殺人這種事情，冷寂或許不會做，但……如果是對女孩子的侵犯呢？同樣不會麼？絕對沒可能麼？
她與他之間的糾纏，是怎麼開始的？
他會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會變身成爲魔鬼，傷害別人，也傷害自己……
冷寂當初可以對她做出那樣的行爲，難道，以前就絕對沒可能對別人也做出過那種事情麼？
蘇暖不想懷疑他，可是眼下的境遇，由不得她不懷疑。
如果冷寂真的無辜，爲什麼寧可被人冤枉這麼多年，寧可每天提心吊膽地防備仇人的算計，也不肯給自己辯解一句呢？
有沒有侵犯過別人，這種事情很難自證麼？如果他沒做，爲什麼一直被動承受這一切，什麼都不做？
爲什麼？
蘇暖想不到理由。
她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對冷寂的信任是不是太過於盲目，對於當年的事情，她根本什麼都不瞭解，就相信了冷寂嘴裡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固執地認爲陸鴻哲和顧逸晨都在撒謊，認爲他們肯定冤枉了冷寂。
可是，若非真的恨意滔天，誰會花那麼多年的時間和精力，還謀劃一場復仇，而且還偏偏不是真的仇人本身，而是要讓仇人也嘗一嘗，自己曾經受過的滋味？
顧逸晨是個警察啊！知法犯法的罪責會有多嚴重？可是他不怕，不在乎！一心只想復仇！
換一個角度想象，這意味着多深的仇恨啊！
“請你……告訴我當年的事情好麼？”蘇暖顫抖着開口，輕聲乞求。
暴怒的顧逸晨忽然怔了一下，盯着蘇暖看了好幾秒鐘，忽然痛苦地冷笑了一聲，喃喃自語道：“我說了……你難道就會信麼？”
“我不敢說自己一定會信，但是我想要知道。”蘇暖幾乎已經耗盡了自己全部的勇氣。
這場仇恨，本來與她無關，可是她卻被捲了進來，甚至還稀裡糊塗成了漩渦中心。而直到現在，她對於當年之事的瞭解，依然少得可憐。
什麼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地代人受過，換做是誰，心裡能夠甘願呢？
顧逸晨放開了蘇暖，冷冷地說：“也好，就讓你做個明白鬼！”
蘇暖的心裡狠狠地顫了一下，因爲對方的這句話裡，隱藏着的另外一層含義真的讓她不寒而慄。
可是現在並不是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蘇暖知道，自己就算是求饒，也肯定是沒有用的。對方心中的仇恨已經太深太深了，絕不是光靠言語就能化解的，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瞭解當年的一切，試試看能不能找出什麼漏洞來。
如果可以證明冷寂真的與那個女孩子的死亡沒有關係，她或許纔能有一線生機。哪怕僅僅只是讓對方心中產生一點兒懷疑和動搖，也至少可以讓她暫時安全下來。
蘇暖已經毫無退路，沒有任何外力可以依靠，所以只能盡力自救。強烈的壓力迫使她冷靜下來，忘掉身體上的疼痛，坐下來安靜地傾聽顧逸晨的講述。
她的性格就是這個樣子的，在受到打擊的時候，會忍不住想哭，甚至會軟弱地想要逃避，想要去依賴別人，讓別人替自己解決問題。可是當她發現任何外力都無法依靠，自己也絕對沒有任何退路的時候，她反而會激發出一些深層次的性格，冷靜下來，嘗試着自己尋找出路。
絕境之下，任何人都會有所改變的。
“我妹妹叫顧綰君，你聽說過這個名字麼？”顧逸晨的情緒也奇蹟般地平靜了下來，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臉上寫滿了哀傷。
蘇暖想，他一定非常愛他的妹妹，否則的話，也不會如此不計代價地想要給妹妹報仇。
但是對於這個名字，她還是覺得有幾分陌生的。
就在蘇暖想要搖頭的時候，她的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了某些自己非常不願意回憶的細節。
“君兒？”她試探性地問：“陸鴻哲口中的君兒，就是她吧？”
顧逸晨點點頭，但是似乎不願意多談陸鴻哲這個人，而是繼續用那種充滿哀傷與悼念的語氣，講述關於他妹妹的一切。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跟人提起過我妹妹了，自從她走了以後，她的名字，就成了我們家的一個禁忌，沒有人會輕易提起，但是這絕對不代表我們忘了她。相反，她是我們全家人心底裡的一根刺、一道傷，永遠永遠都無法消除。”
蘇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可以理解這種感情。
顧逸晨繼續說：“我妹妹從小就特別漂亮、懂事兒，性格也特別好，我印象裡她甚至從來就沒有跟別人吵過架，連說話都沒有大聲過……從初中開始，追求她的男孩子就特別多，那時候我跟我爸都特別擔心她，怕她會早戀，讓別人佔了便宜……”
說到這裡的釋藏，顧逸晨的聲音甚至有了幾分哽咽，差點兒說不下去，捂着臉平靜了幾秒之後，才勉強再次開口：“可是我妹妹真的好懂事兒啊，她看出來我和我爸都很擔心她，就主動跟我們談心，表示自己知道輕重，絕對不會跟那些男孩子交往的。她說自己不羨慕那些早戀的同學，只想一門心思地把書念好，將來才能遇到更合適的對象……”
“她的成績一直都是拔尖兒的，也多才多藝，畫畫、唱歌、彈琴、跳舞她都會……”
顧逸晨倏地擡起頭，死死地盯着坐在對面的蘇暖，激動地用手砸着桌子，憤怒地咆哮道：“就是這麼完美的一個女孩子啊，硬生生地被那個畜生給毀了！他糟蹋了她還不算，還讓全學校的人都知道了！你說！這讓我妹妹怎麼活！怎麼活！”
蘇暖被他吼得心裡直髮顫，但還是不得不硬撐着強作鎮定，小聲地說：“那個……你、你先冷靜一點，跟我說說具體的情況好麼？說不定……說不定我可以幫你想辦法，找到給冷寂治罪的法子呢？他把你妹妹害得那麼慘，難道你就不想讓他身敗名裂麼？你光報復我有什麼用？不找到證據讓全世界都知道冷寂當年幹過的齷齪事兒，他還是照樣可以活得高高在上、光鮮亮麗啊。告訴我吧，我願意幫你！”
蘇暖起初說得非常生澀，但是越到後面說得就越說順溜。這些話當然不是她的真心話，但是這種時候，爲了安撫住顧逸晨的情緒，同時儘可能地多瞭解一些情況，她也只能這麼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