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我錯了。對不起。”
“寂,你的那個朋友懲罰我懲罰得對,是我罪有應得。我害了你的整個家族,甚至還讓康寧因我而死,我把這條命賠給你都是應該的。”蘇暖已經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隔了好久之後,她的情緒才終於稍稍平復了幾分,繼續道:“可是我現在不可以死啊,我的媽媽還被關在精神病院裡受苦受難,我得把她救出來。不然我就算是死了,也沒辦法瞑目。不管我有多對不起你,可是我媽媽沒害過人,她不應該受那些苦的。”
“寂,求你了,如果你能醒過來的話,拜託你跟你的那個朋友求求情吧。讓我回過去,把我媽救出來。只要我媽能出來,我隨便你們怎麼處置我都行,把我千刀萬剮了我都沒有怨言……真的,我就只有這麼一個願望了,讓我回去把我媽救出來吧!”
蘇暖伏在冷寂的身上,哀哀地哭泣着。
時至今日,她還依然清晰地記得,冷寂告訴她當年真相的時候,她是怎樣的震驚和心痛。
她還記得,冷寂曾經答應過她,會幫她把媽媽救出來,還會把她爸爸的公司從她二叔手裡搶回來的。因爲,那些本來就應該是屬於她的財產。
可是現在她犯下了那樣的大錯,給冷寂帶來了無法挽回的傷害,她已經沒有臉面再去要求冷寂兌現當初的諾言了。她只希望自己還能有機會回去,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媽媽救出來。
如果實在不行……她寧可親手結束母親的生命,也不願意再讓她承受那些永無休止的傷害了。
至於爸爸的公司……她已經不敢去想了。她現在只求母親可以脫離苦海,哪怕是用自己的生命作爲代價,她也願意。
人人都說生命可貴,但是人的一生當中,最會有一些什麼人或者什麼事,是可以比生命更加重要的。
對於蘇暖來說,比她的性命更加重要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她的媽媽,另外一個,就是冷寂。
這兩個人,她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保護,可是……其中的一個,已經被她無意當中犯下的錯誤,徹底推遠了,也許這一生都不會再有機會,繼續在一起,兌現曾經的甜蜜諾言。
而她此刻還並不知道,另外一個比生命還重要的存在——她的母親,也已經化作骨灰埋入黃土,與她天人相隔,今生今世都沒機會再見面了。
“寂,我之前跟你的那個朋友說過,等你醒過來以後,我就不想再跟你見面了。其實……那是氣話,也是奢望的話。我知道的,無論是你還是他,都不可能同意我的這個要求。”蘇暖嘆了口氣,說:“我不知道咱們兩個還要這樣互相糾纏、傷害到什麼時候,我其實特別矛盾,一方面希望這一切都能結束,另外一方面,我又害怕會結束。”
“因爲,結束雖然會意味着傷害的終止,但同時也意味着我會永遠地失去你。真正意義上的,徹徹底底地失去你。就算我到時候還能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永遠只能被隔離在你的世界之外,連遠遠地看你一眼都做不到。那種痛苦,我連稍微想象一下,都會覺得承受不了。”
“寂,我真的做夢都想跟你繼續在一起,永遠在一起,把咱們以前幻想過的那些未來全都實現了……可是我一從夢裡醒過來,我就會知道,那一切都已經不可能。”
“咱們的未來……已經被我給親手毀掉了。是我太蠢,自以爲是,害了你的家人。我知道出了這樣的事情以後,我們兩個真的徹底沒希望了,不可能再在一塊兒……可是我真的很難受,特別特別難受……”
蘇暖哭得說不下去了,她在心裡難過地想着:要是小說裡那些穿越的情節,真的能夠存在,該有多好啊!如果她可以穿越回去,回到那個關鍵性的節點,她寧可被顧逸晨活活打死,她也不會給他出那些混賬主意的啊!
可她回不去,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造成的傷害,彌補不了,流掉了的胎兒,也復活不了。
還有她目前還不知道的,因爲那番話而直接或者間接喪了命的人,也統統都活不過來。
她雖不殺伯仁,但伯仁因她而死。
這罪孽,贖不清!
蘇暖一直都不知道,史蒂文看似已經信任了她,不再派手下看管着她,但其實對於她的監視,一刻都沒有停止過。
就在這間病房裡,就裝着好幾個隱秘的攝像頭和錄音裝置,她的一舉一動,她對冷寂說的每一個字,全都被清清楚楚地記錄了下來,保存在史蒂文的電腦裡。
只是,史蒂文在聽了最初幾天的無聊閒話以後,就對她的說話內容失去了興趣,沒有再讓丹尼爾爲自己翻譯過,也不再一有空就對着電腦監視她的行動。
而就是因爲這樣,史蒂文在不自知的情況之下,錯過了瞭解真相,消除自己心中對蘇暖的誤解和好奇的大好機會。
冷寂,也是同樣地失去了這個機會。
又過了好幾天,蘇暖的嗓子已經腫得幾乎說不了話了。儘管她一直都有在吃露西護士送給她的潤喉糖,但是潤喉糖再有作用,也架不住她一天說十幾個小時的話啊!
再硬撐着又說了一個多小時以後,蘇暖終於徹底發不出聲音了。她的聲帶已經嚴重受損,喉嚨也腫得不像話,甚至開始發炎化膿了。就連吞嚥唾液的時候,她都會疼得直冒眼淚。
露西見她這樣,就想辦法將這些情況輾轉通知了史蒂文少爺,而史蒂文知道之後,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纔對丹尼爾吩咐道:“你去告訴她,休息幾天吧。等嗓子好了,再去陪冷寂。”
“遵命,少爺。”丹尼爾轉身離去。
幾分鐘以後,他就出現在蘇暖的面前,用中文複述了一遍史蒂文少爺的話。
蘇暖聽了以後,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又握住冷寂的手,用目光告訴丹尼爾,她不想走。
她想留在這裡繼續陪着冷寂。哪怕說不出話了,她也想要陪着他,寸步不離。
丹尼爾明白了她的意思,卻皺着眉頭說:“可是露西說你的嗓子受損很嚴重,如果不及時治療的話,說不定會有很糟糕的後果。我個人建議你還是先接受治療吧。”
蘇暖敏銳地抓住了“個人建議”這個關鍵詞,心裡明白了這不是史蒂文的硬性要求,便暗暗地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她依舊搖頭,握着冷寂的手不放。
這意思很明顯:她不想走。
哪怕延誤治療,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冷寂。
由於已經無法說話,所以蘇暖沒辦法告訴丹尼爾,她其實心裡有種非常微妙的預感,這一切很快就會有個了斷了。
就在昨天晚上,她夢見了冷寂清醒過來。那個夢特別真實,她願意相信那是一種預知。
她想留下來,親眼看到冷寂甦醒的那一刻。
儘管這個理由聽起來可能有點荒唐可笑,但這就是她心裡最最真實的想法。爲了這一絲期盼或者說是幻想,她願意付出除了生命以外的任何代價。
聲帶,算得了什麼?
就算從今以後變成啞巴,她其實也不在乎。
她只想陪着他。
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守着他。
丹尼爾從她的眼神當中,讀到了固執和倔強,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什麼都沒有再說,只是出門給史蒂文少爺打了個電話,將這裡的情況全都說了一遍。
史蒂文聽了以後,隔了好久才喃喃地說了一句:“算了,由着她吧。”
“是。”丹尼爾應聲,最後回望了一眼身後的病房,離開。
蘇暖有些忐忑地在病房裡等了一陣子,見丹尼爾沒有再回來,也沒有別的人過來勸說,或者是強迫自己離開,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知道史蒂文應該是默許她繼續留在這裡了。
她鬆了口氣,坐回冷寂的牀邊,握着她的手,輕輕地貼在自己的臉上。
他的手掌還是那麼寬厚,溫熱,只可惜已經不會再握緊她的手了。蘇暖一遍遍地親吻着她的手,眼淚無聲地流淌着。
許久之後,她才止住眼淚,伸出手去撫摸冷寂的臉頰,描畫他的眉眼,目光當中充滿眷戀。
她盼望着這雙緊閉着的眼睛可以睜開,卻又痛苦而清醒地知道,那一刻一旦到來,便是徹底宣告她和他緣分的終結。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依然心懷期盼。
冷寂,我愛你。
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過得幸福,快樂。哪怕你從今以後的生命,全都與我無關,哪怕我再也沒機會出現在你的生活裡,甚至是成爲你一生的憎恨對象……我也還是希望你能醒來。
只要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哪怕我下地獄都沒有關係。
冷寂,求你了,快點醒過來吧。
蘇暖不斷地撫摸着冷寂的臉,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他的模樣刻進心裡面,融進骨血當中,烙印到靈魂上……生生世世,永遠牢記。
她預感到,這或許是自己跟他之間最後的訣別了,她的心裡充滿了不捨,用眷戀的、含淚的雙眸,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他,凝視着他……
寂,如果有下輩子,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跟我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