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九 楊皇子的一耳光

天上又開始飄雪。落花軒內外寂然無聲,只有宮女端着清洗的水出入的腳步。騰着熱氣的清水,端出來時都變成了血色。淡淡的血腥在冷風中消散,夏皇子靜靜站在門口,手中長劍在雪光中反射出冷冷的光芒。他不敢想一切是否太遲,只有些神經質地將手中劍握緊。

千霜遠遠站在風雪中。他原本穿得單薄,稍微厚重些的外袍又留在了軒中,只剩一層單衣。可他的蒼白臉色卻絕不是因爲寒冷。他一生孤傲,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他固然喜歡雪晴然,喜歡到會去磨她搶她。可他卻斷然不會這樣對她。前因後果,他已隱隱猜出。他只覺得上蒼狠毒,明明他那麼愛她的笑顏,卻總是陰差陽錯要引出她血淚。那蔓延了滿地的鮮血,今後必將夜夜浸透他的夢境,窮極一生。

風雪寂寂,庭階悄悄。

不知過了多久。宮女們不再換水,聽不到任何動靜。天很冷,但院中等候的人額上都沁出了汗水,風一吹便冷冷的讓人心中也跟着更涼。

房門終於開了。御醫走出來,朝着夏皇子一揖。

“皇子,公主性命勉強保住,只是孩子沒了。”

千霜聞言頓時驚得猶如五雷轟頂。孩子。原來他害的不僅是她,還有她的孩子!從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因爲他們全都不信他。若他早知道她是有孕在身之人,就算再飲下羽華十盞茶,也不會如此魯莽啊。

良久,夏皇子輕聲說:“勉強保住,是什麼意思?”

“回皇子,公主幼年曾落入蓮池,寒毒蝕骨,五內皆傷。後雖經調治,終不能完全復原。她能有這個孩子,已是上蒼垂憐。如今她僥倖活下來,但再無可能做母親了。”

夏皇子沒有說話。

御醫亦默然。好一會,才從袖中取出個極淺的玉碟來:“皇子,這個玉碟是橫雲的國寶,宮中每有後妃懷了身孕,一滴血就可以看出是皇子還是公主。”

“我知道。”夏皇子點點頭,聲音依然很輕,“自從我皇兄輕楊出生後,這樣東西不許再用了。”

“是。”御醫應了一聲,又沉默了好一陣。

“微臣私自用了。”他最後壓低了聲音說,“公主沒的是個女兒。”

夏皇子擎在手裡的劍慢慢垂下去。

“是我雪流夏的甥女……”他聲音發顫地念了一聲,長劍落到地上。

雪晴然還未睜眼,淚水已先滲過睫毛。她希望自己永遠不要再醒來,只把一切當成一場噩夢。

兜兜轉轉,苦淚辛酸,最終還是回到了起點。一個空空蕩蕩除了傷痕什麼都沒有的起點。

有什麼人替她輕輕拭去淚水,用輕如落雪的聲音喚道:“晴然,不哭

。”

她驀地睜大眼睛,看到楊皇子正坐在身邊,安靜地看着她。天色已暗,他坐在牀頭的輪廓,意外的和雪親王極爲相似。

“楊皇兄……”

楊皇子在她頭上撫了一下,低聲說:“什麼皇兄。你叫我哥哥吧。晴然,莫哭,你想他怎麼死,我給你報仇--”

剛說到這裡,忽然門外傳來清舞的聲音:“太子殿下,楊皇子在勸慰公主,殿下還是別去了。”

雪晴然聽到這個聲音,立時掙扎着要起來:“雪千霜……叫他進來……”

楊皇子將她扶起來,朝着外面吩咐道:“開門。”

房門應聲而開。千霜一步步走進來,遠遠地站在帳外看着兩人。紗帳輕薄,雪輕楊的身子挺拔得全無絲毫病弱感。那兩人明明極親暱地偎依在一起,卻無一絲旖旎溫存。果然人心不足會遭報應,千霜自嘲地想,早知今日,還不如也這般安心做她的兄長。

雪晴然顫顫擡起手,想朝着他凝起風。然而她連擡起手都是極度困難,在空氣裡畫出個悲楚的弧度,又不甘地落下。

同時落下的還有落雨般的淚。她的孩子究竟有什麼錯,連看看這世間的機會都沒有。她是那樣期待這個孩子,連做夢都夢到白玉似的小人兒躺在臂彎中對她歡笑。揹着旁人的時候,她和玄明已無數次計劃着要怎樣寵愛這個孩子,也無數次凝神想着爲孩子取怎樣的名字。玄明說若是個女孩,希望她每天都如陽光般歡欣快樂,就叫雲晴。

她在昏迷和清醒的間隙裡,也聽到了御醫喚她。果然是個女孩。可是那個美好的名字,卻永遠只能刻在她小小的墓碑上了。

她連大聲哭的力氣都沒有,只是默默倚在牀頭,眼淚順着臉頰滑到下頜,滴滴答答打落在襟上。她恨千霜,也恨自己。連孩子都保護不好,連那麼無辜的孩子都保護不好,她算什麼母親啊。若是玄明知道了,他又該是何等難過。他已失去所有親族,好不容易有了這個孩子,卻又被她丟了。

楊皇子一直默默看着她,此時才突然站起身,走到千霜面前。他的眼中永遠是那樣抹不去的寒涼,遮住一切陳年舊傷。

千霜說:“讓我跟她說句話--”

啪的一聲響。楊皇子揮手抽了他一耳光,聲音依然輕若落雪:“出去。”

千霜輕挑眉:“雪輕楊,爲什麼你在這裡?我和她的事,與你何干?”

楊皇子漠然轉身,只留一個背影給他。半晌,才淡淡一笑:“尋常百姓家的孩子,讓人好生羨慕。家中妹妹被人欺負,做哥哥的去跟人打一架給她出氣就好……”

他咳了幾聲,重新在雪晴然身邊坐下。

“雪千霜,你要說什麼

?你要說什麼,才能讓人忘了你對她們母女的所作所爲?你和雪羽華是故意聯手調開流夏的麼?就爲了做那樣的事?畜生也不會如此吧?你聽到他們說了麼?是個女孩,論起來也要喊你一聲舅舅。你不怕這枉死的孩子每夜爬到你枕邊啼哭索命麼?”

千霜沉默片刻,沉聲說:“現在我說我上了某個人的當,錯飲了她的宮女送來的茶,你也只會一口咬定我是在找藉口,是不是?”

“自然不是。”楊皇子輕聲慢語地說,“宮裡狠毒的人多得是,這我比你清楚。是有人設計你,然後呢?此事於你一筆勾銷,都算在她頭上?”

千霜無言以對。楊皇子冷冷一笑,斜挑眉,冷眼道:“雪千霜,要麼跪在我晴然面前讓她殺了你,要麼永遠從她眼前消失。”

他的眼神在寒涼中隱隱露出暴怒的顏色。千霜再看一眼雪晴然,見她根本無心聽任何人說話,覺得此時與楊皇子爭執只會令她更加難受。他本是不放心她的身體,纔會咬着牙走進這個房間,此時縱有千言萬語,也都無心再說。遂迴轉身,離開了這裡。

院中風雪淒寒,他的衣袖在寒風中拂動,猶如一隻曾經美麗的青鳥被野蠻孩童狠狠折落的羽翼。世間無人知曉他所受的折磨,無人能體會到他骨頭裡晝夜不停的綿綿痛楚,無人能明白他心中至深至暗的絕望。

楊皇子聽着他的腳步走遠消失,突然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那咳嗽聲聽的人揪心揪肺,清舞急忙跑進來到了一盞茶,跪到牀前雙手奉上。

楊皇子一邊咳嗽一邊接過茶盞,當頭扣在她臉上。

清舞顫顫接住落下的茶盞,顧不得滿頭滿身的茶水,低聲道:“奴婢自知失職,是奴婢沒有照看好公主……皇子,奴婢不知公主她有身孕,夏皇子沒有告訴奴婢此事。”

楊皇子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喘着粗氣將雪晴然扶着躺下,輕聲說:“晴然,別想那麼多,睡了便什麼都……好了。”

雪晴然半合起眼,眼神呆呆的沒有一絲神采,像是已經聽不到周遭聲音。楊皇子輕輕拍着她的手臂,像哄小孩子一樣催着她睡。

這期間,清舞始終緊緊握着那個茶盞跪在一旁,動也不敢動。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楊皇子起身的聲音。

“清舞,隨我回去吧。”

清舞擡起頭,一張面孔慘白如紙:“奴婢,奴婢在此守着公主,絕不敢離開半步。奴婢願舍了性命……”

“我已經派了比你中用的人。”

清舞頓時住了嘴,戰戰兢兢地站起身,跟着他離開落花軒,去了他的院子。

落花軒內外一片寂然。雪晴然帶着痛楚的囈語低不可聞。

“晴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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