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染塵顯然沒想到她會承認得如此乾脆,俊美的臉龐上冷意凌然。
"王爺,妾身方纔險些沒命……就算是我不懂事,姐姐也不必下這樣的狠手啊!"雅夫人依舊嗚嗚地哭着,臉上掛滿晶瑩的淚珠,聲音虛弱至極。
可是,蔚紫衣分明自她的眼裡,看出一絲得逞的笑意。
其實,從方纔夜染塵出現在湖畔,蔚紫衣就知道,這不過是雅夫人爲了陷害她,才刻意演的一場戲。
雅夫人這樣做,可謂機關算盡,用心良苦。既然如此,她就索性配合她,將這齣戲演得更逼真,更精彩!
"你先下去休息,這件事本王自由決斷。"夜染塵凝眉冷聲道。
雅夫人被送回了雅馨苑,其他幾位姬妾也識趣的退下了,煙波湖上,終於安靜下來。
夜染塵一臉陰沉地盯着蔚紫衣,而蔚紫衣臉上,始終是那種淡然如風的神情。
綠兒再也看不下去,急道:"王爺,你不要聽雅夫人片面之詞,我家小姐是被冤枉的!"
蔚紫衣壓根不指望他會信她,她用眼神止住綠兒,勾脣淺笑道:"王爺要如何懲罰我,悉聽尊便!"
夜染塵擡了擡眉,黑眸深不見底,"果真如此?"
蔚紫衣聽出他話中的嘲諷,在心中冷笑,最壞的結果無非就是他休了她,這麼快就能獲得自由,她求之不得。
夜染塵冷冷道:"那好,本王就罰你在淡煙閣禁閉一月,如果期間膽敢外出,定不輕饒!"
蔚紫衣心中一片冷然,他下令關她禁閉,自然算不得多重的懲罰。但是他這樣做,無疑會讓她威儀掃地。以後,像雅夫人這樣的人,頂撞起她來,只會更加肆無忌憚。
她不由想起方纔雅夫人的話--在御王府裡,只要不受寵,就什麼也不是。這下,她總算領會到了。
蔚紫衣本來就不愛熱鬧,故而夜染塵懲罰她緊閉,她絲毫不覺得難耐。
何況,晚上她還可以出去。
御王府不比蔚府,府中向來守衛森嚴,如若不是蔚紫衣輕功好,是不可能跑出去的。這一晚,蔚紫衣靈活地避開巡邏的侍衛,乘四周的暗衛不注意,翩然翻出府去。
夜色下,蔚紫衣的身影俊美飄逸,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她最終在一處僻靜的院落停下來。
雖然已經很晚,面前的小屋,猶亮着一盞昏黃的燈。蔚紫衣走過去輕叩門扉,一個好聽的男音清然傳來。
"公子請進來吧。"
蔚紫衣微微一愣,而後勾起脣,推門走進去。屋中的陳設雖算不上華麗,卻精緻風雅,別具一格。
微醺的燈光下,一名溫雅如風的男子坐在靠窗的案几上,墨發披散着,側影清瘦優雅,白衣勝雪,襯得他的肌膚白皙細膩,細看之下,他的容貌堪稱一絕,竟比女子還美。
這名男子,自然就是顧天傾了。
經過大半個月的休養,他身上的傷已經痊癒,蔚紫衣進來時,他正獨自下着棋。
"你來的正好,我一人下棋很是乏味,不如咱們對弈一局。"顧天傾擡起頭來,漂亮的黑眸中盈滿笑意。
這樣看他,倒也不是那樣不正經。
蔚紫衣並不推辭,落落大方地在他對面坐下來,一個侍女走了過來,爲兩人添了一杯茶。
眼看近一個時辰過去,兩人仍不分勝負,方寸之間,殺氣凌然。
棋逢對手,倒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方纔在下並未出聲,你何以知道是我?"自那一晚她救下他,就將他安置在此處養傷,這段時間她一直觀察着王府的守衛,直到今夜纔有機會出來,卻不想方纔她一敲門,他便猜出是她。
"公子腳步輕盈,落地無聲,世上除了你,還有誰擁有如此精妙的輕功?"
蔚紫衣輕輕一笑,道:"過獎。"
顧天傾看着她俊逸的臉龐,脣角揚了揚,"當日如若不是公子相救,恐怕在下早已沒命。"
蔚紫衣襬了擺手,"舉手之勞,何必掛齒。"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份恩情我會永記在心!"他顧天傾向來有恩必還,有仇必報。
蔚紫衣依舊是那種淡淡的神情,如風般淡遠,如雲般灑脫,"我救你並不是想要你回報,所以你不必記在心上。"
顧天傾眸中風起雲涌,自初見時,他就折服於她的風采,此時看她那雙清澈的眼,心中更莫名升起一陣暖意。
最最奇怪的是,他每次看到他,心中都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可是,在他被追殺的那一晚之前,他們明明沒有見過面,他也不知道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
"卻不知閣下的尊姓大名?"蔚紫衣擡眸看着他,"當然,如果你不方便相告,也可以不說。"
顧天傾微微一笑,"有何不能說的?我是顧天傾。"
蔚紫衣聞言心神一顫,捻着棋子的玉手在空中一頓,壓下心中的驚疑,淡淡問道:"可是鼎劍閣的顧天傾?"
"正是!"顧天傾淡淡一笑,又落下一子。
自己的猜測被證實,蔚紫衣着實驚訝,雖然江湖之事不甚瞭解,但,對於鼎劍閣,卻是如雷貫耳。
雖然鼎劍閣興起的時間並不久,但其聲望卻足以震懾江湖與朝野。
傳言鼎劍閣前閣主底下有十一位弟子,這十一位弟子各個武藝超凡,卓爾不羣。其中,七公子顧天傾最爲睿智沉穩,足智多謀,很受閣主青睞。故而三年前,鼎劍閣閣主隱退時,將閣主之位傳給何微茫,其後顧天傾也不負衆望,短短三年時間,鼎劍閣由原來的默默無聞,迅速崛起鼎盛,如今,他已將劍閣打造得令武林朝野刮目相看。
叫蔚紫衣意外的是,顧天傾竟然如此年輕,她以爲,他至少已經年過三十。
可是眼前的他,也不過二十來歲,最最叫人扼腕的是,他居然還生着如此迷惑衆生的容貌,如若不是一開始,她就隱約感覺此人身份不一般,她不會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叱吒風雲的顧天傾。
當然,初次見面時,他的放蕩不羈也叫她記憶猶新。
"那麼,那一晚究竟是何人要置你於死地?"以顧天傾的武功,等閒之人是不可能傷到他的。
顧天傾眸光一沉,眼底含着痛恨之色,咬牙切齒道:"是太子夜染宇,我不慎中了他的圈套!"
蔚紫衣皺眉,這幾年,因爲鼎劍閣的勢力越來越強大,朝廷怕其威脅到自己的統治,幾欲除之而後快,然皆未成。漸漸的,滅掉鼎劍閣無疑就成了皇上的一塊心病。太子夜染宇心術不正,爲人狡詐狡猾,他自然明白,若能夠殺掉顧天傾,不僅能夠討得皇上歡心,還能鞏固自己的勢力,這個如意算盤,確實打得極好!
蔚紫衣憶起那一晚,那些森冷狠厲的殺手,暗想,這世上恐怕也只有太子擁有這般隻手遮天的權利。
"照這樣看,太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還是快些離開帝都吧。"蔚紫衣好心提醒道。
"我的手下已經來到帝都接應我,如若不是爲了見公子一面,在下早已離開。"顧天傾看着蔚紫衣,脣角帶着一絲悠然的笑意,明眸褶褶生輝。
蔚紫衣不料他會這樣說,面上稍稍一怔,淡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如若我們有緣,以後自然會再見的。"
顧天傾點點頭,"能夠結識公子這樣的朋友,何某真是三生有幸!"說着,自腰間拿出一塊翠綠色的玉佩,遞到蔚紫衣手中,"如果以後公子遇到困難,就那這塊玉佩到鼎劍閣找我。"
蔚紫衣垂眸,看着手中那塊玉佩,只覺得它潔白無瑕,晶瑩剔透,溫潤之光直耀人眼。那玉身上,還雕刻着一把出鞘的寶劍,做工細膩精緻,栩栩如生。蔚紫衣清楚,這玉佩不僅價值連城,更代表着無上的權力。
蔚紫衣輕輕頷首,將那玉佩收好,黑眸間淺笑盈盈。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她說:"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顧天傾意猶未盡,道:"勝負尚未分,你就要走?"
蔚紫衣瞧了一眼桌上的棋盤,淡笑道:"就留着這殘局吧,他日有緣,再接着對弈。"
"也好!"顧天傾笑着點頭,水墨畫般的眉眼舒展開來,分外明媚。
蔚紫衣推門步出,飛身點上樹梢,輕盈的身影迅速掠過樓臺與街巷,夜風蕩起她那身寬大飄逸的紫衫,好似一朵綻開的花。
窗前一抹白影,一直目送着她,雖然已經看不到她的身影,卻依舊凝立在那裡,久久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