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的是那個孩子？”
“沒錯，只是到現在還沒有相關線索，光從校方和同學那裡確定男孩離開學校了。”禿頂老頭兒略帶遺憾地說，“嗯……從外觀看，兩具屍體都沒有任何異狀。初步判斷是心臟麻痹，也就是心肌梗死，但他們都沒有類似病史。而且從面部表情等方面可以看出，在死亡前二人受到了相當大的驚嚇。另外，經檢查，門窗是完好的，沒有強行入室的痕跡。”
“那你們怎麼判斷他們是遭到了ESP襲擊？”
“門窗是完好，可惜屋裡是一團亂。並且……”老頭兒搔了下頭髮稀疏的腦袋，建議道，“我們還是去現場看看吧，能把您帶來的ESP特務也叫過來麼？”
“好的。”
剛想回頭大叫，小林就怔住了。白龍和破君也不知是在搞什麼鬼，弓身蹲在路邊，一邊說着悄悄話，一邊手裡不停地撥拉地面。完全沒有待命的架勢，更別提首次任務的緊張感了。反倒又點像盤算着做賊的小鬼……
“喂！你們兩個！”
聞言，二人立馬禁聲了。擡起頭看着小林片刻，破君忽而咧嘴，萬分喜悅地一笑，逐高擡手臂，用力揮下。下一秒，二人一同出現在小林旁邊離地十幾公分的半空中。
“哇哈哈！怎麼啦？”破君異常高興地問道，手裡還拎着那頂他怎麼都不想戴的貝雷帽。
“你們剛纔在密謀什麼……你能搬動人了？”
“一般一般，小白龍比較輕嘛……”
——真是的，怎麼會派兩個未成年的小孩來啊？
特務機關都沒人了嗎？
可是，要是ESP特務的話，不管小孩大人都跟怪物一樣不受管教吧？
太危險了，怎麼能把這樣的……
望着兩個如同孩童般戲謔的二人，衆警員無一不皺起眉頭。悉悉索索嚼舌根的聲音像擾人的蚊蠅一樣充斥在耳邊，破君的好心情一下被砸了個稀巴爛。
“誰是未成年？！你們這些……”
“行了！”小林猛地拍了下手，掌聲驚人，也無一不被嚇到。可他這也是無奈之舉。且不說普通人與ESP能力者的矛盾是人盡皆知的事……巴貝爾和一般警務機構的矛盾也是。但是就算再投入，他們也只是到此一遊的邊境人而已啊！更何況，破君還算是相對最瞭解這個世界的人，他發的究竟是哪門子的邪火……只爲人家把他小孩了？
正這麼想着，一小片黑影自眼前劃過。小林心叫不妙的同時就想探手去抓，可那速度太快，根本就來不及。好在，預料中的慘叫聲沒有響起，只是遠處一警員的帽子隨之掉落在地了。
“啊。”剛還不做聲的白龍突然顯出了一絲訝異的神色，可多少有點假。
“喂。”沒等小林說什麼，破君先張口教訓道，“小白龍，以後不要拿石頭砸人，影響不好。”
“打偏了。”白龍不算辯解地辯解。
“你……”不、不偏的話是打算瞄準哪的啊？無比尷尬地轉動僵硬的脖子，小林面對震驚的警方負責人想道歉卻說不出話來。所幸，還真是得謝天謝地，破君的理智要比白龍強些。但也畢竟，精神感應能比觸摸感應更清楚地聽到那些瑣碎的聲音……
“你若是用手去丟石子，他們還以爲你不會超能力或超能力很爛呢。”破君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道，忽而揮手，五指張開直指地面。“看我的！瞬間移……”
“等等！”小林急忙衝了過去打開破君的狗爪子。
“啊。”
後者做驚訝狀，目光落在老頭兒的腦袋上空。如霧一般密集的碎石沙礫毫無預兆地出現，紛紛噼裡啪啦地打在那顆沒幾根毛的腦袋上——這可是破君最新琢磨出的瞬移用法，沒想到第一次試驗便成功了。可惜缺陷還是不少，負重與距離呈反比，且完全達不到移動己身時的標準。
“不好意思，來不及了呢。”破君不含半點歉意地說道。
“林、林少尉是嗎……”灰頭土臉的老頭兒渾身顫抖地握起拳頭。
“對、對不起！”小林慌忙道歉，再想叫那二人，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了。“我……你們……”
“‘再這麼胡搞下去，我可就真的要發火了，到時別怪我心狠手辣。’”白龍語調不帶起伏地替他說道，逐轉向破君。“算了吧。”
“怕他？”
“嗯。”
“那好吧。”破君點頭道，仰面，真誠地說道，“主任，我們知道錯了。”
“……你們找死啊？！”小林爆發式地吼道，此時他的心情完全可以用核爆炸來形容，他終於認清破君的真面目了——簡直混蛋得無與倫比。白龍也是，跟他參合個什麼勁兒啊？難道說本性如此嗎？
“別生氣。”破君心平氣和地勸道，又滿面嚴肅地對老頭兒說，“好了，請帶我們進入現場看看吧，時間緊迫。”
“小心點。”悄然無息地路過破君身旁，白龍好心地提醒道，“你會被他打。”
“呃……對了，我剛想到，就叫那招無中生有你覺得怎樣？”
“好啊……”
邁入恰似年久失修的古宅，赫然可見裡外大不相同。
應該還未過保修期的鏡面電視機靜靜的嵌在內壁中，直對着的褐色玻璃茶几被擦得閃閃發亮，可以看出這家人平日的安寧與祥和。只可惜現在，那纖塵不染的木質地板上卻是一片狼藉。打翻的杯子還保持着滾在地上的原樣，薯片零食渣也落得到處都是，旁邊乾淨的米色絨布沙發上印着早已乾涸的茶漬，斜倚在上面的垃圾筒邊緣掛出拆得不夠整齊的包裝袋，不少紙屑與果核像腸子肚子一樣凌亂地被拖在身後……
“正如幾位所見。”老頭兒耐着性子說道，“這個家都亂得不像話了，但這還不是真正的事發地。到這邊來吧。”
再跟着警方負責人穿過門廊，走向最裡面的一個小房間。門沒關，大開着方便人員穿行。房內有幾個白大褂蹲在地上商討什麼，時而搖頭時而點頭。見到他們，那幾個人停止了工作，對看幾眼，隨後就站起身走了出去，讓出空間。
略微揚起目光，破君方纔嬉戲得來的喜悅不由得垮臺了。
房間原本裝修得很精美、溫馨。天花板上鋪着的是嶄新的牆紙，淡淡浮雕起的馬賽克碎塊以淺色流彩虹漸變的模式落在四壁上。再往下，白潔的牀單上有團鼓起的東西，此時正被更白潔的布掩蓋着。微風從打開的窗戶徐徐吹進，輕撫着面頰，很是舒服。可是，偶爾會揚起的細紋窗簾卻被塗抹得骯髒無比。一支黑色麥克筆曾經反覆粗糙地劃拉着幾個，連破君都能連猜帶蒙出來意思的大寫字母——巴貝爾去死！
“太猖狂了……”小林輕聲喃喃。
“假如沒有這個存在，我們可能會將這個事件定性爲熟人範圍內的入室搶劫或仇殺。”介紹得差不多了，老頭兒突然一轉話鋒，不屑地說道，“這是ESP惹出來的事，性質相當惡劣，可是你們當局似乎不太重視哩，居然只派……幾個記錄官小鬼來？”
“誰是……哼。”
剛咬牙切齒兩秒，破君就看到了小林無奈的眼神。冷靜下來想了想，破君只好努力將火氣壓下去，化爲更爲輕蔑的冷哼聲。反觀眼前的情勢嘛，也不容他再玩了。不過，雖然看起來很像是恐怖分子的所作所爲，但對於擁有接觸感應的他來說，真相還是非常容易探查出來的。即便只有4級，只要時間間隔不是太久，就絕對沒問題。
何況，打眼一看也不覺得是恐怖分子了，充其量只是激進派。恐怖分子所塑造的場面，應該是要比這更爲凌亂的，足以給人帶來巨大恐懼的暴力與血腥。極端的壞人，都自有一套美學與藝術理論。破君一向這麼認爲。在這裡他只看到了無聊的宣泄而已。
“怎樣？試試吧，大約五個小時前。”小林問道，隨後拿出擁有手機功能的ESP限幅控制器，按下解禁密碼——LimitOff。
可破君卻沒在聽了，只知眼熱地看着那個控制器。據規定，只有在執行任務期間和巴貝爾管轄範圍內，ESP特務才能摘掉ESP限幅器。而沒有解禁的他最多最多能算是個2級能力者……一點都不好玩。
小白龍？呼叫善良可愛的小白龍。
破君不停地在心裡叫道——精神感應與接觸感應的區別在於，精神感應可作用於雙方，並持續對話等，無論另一方是否ESP能力者。而接觸感應只能通過雙手的觸摸來單純的接收信息或讀取而已。等級再高些或許只需要部分碰觸即可吧？也或許足以對話。但是，就算再牛恐怕也和他是無緣了……
怎麼。
能查出密碼麼？
告訴你很多次了，不行。有其他比我高級的精神感應能力者給他設定了屏障，電話上好像還有ECM絕緣晶片。
比你還高？那肯定就是TheChildren了，可惡的小鬼們……
“喂，你們兩個。”小林又好氣又好笑地打斷道，“你們在說悄悄話的時候，尤其是小傢伙，能不能別把什麼都寫在臉上？雖然表情變來變去的是很有趣……但是，”小林忽而恢復了方纔的兇悍模樣，顯着食指與拇指中間的一點點幾乎看不到的縫隙，說道，“現在是工作時間，二位能稍微認真一點點麼？”
“嗯……”
眼見主任快要發火了，二人也老實下來。白龍負責聆聽警方目前的猜測，以及他們不慎遺漏或可能有意隱瞞的線索。破君則負責觸摸調查。
現在，是他倆的自由活動時間。
先在屋裡踱了一圈，破君有些猶豫地看了眼那張大牀。如果可能，除非必要，他實在是儘量不想去碰上面那個矇頭蓋臉的布包。
不帶報告地瞬移至起初的客廳，破君探身，將手放在他剛進門就瞅到了的大電視上，發動ESP——哎呀！親愛的，不要離開我！我是愛你的！這能力還能拿來看電視？真稀奇……家庭主婦的肥皂劇啊……咳，還是換個角度吧。
中長的黑色頭髮散散亂亂的，還和他一樣有戴眼鏡。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叛逆，但長得還算文氣，也有禮貌，進門會先跟家人打招呼。
這應該就是那個失蹤的學生了。
很普通的父母，一個在剝桔子，一個正在吃。看到他後，女方很高興地起身，背對着畫面，身體動了動，好像是在說什麼。感知不到，聲音保留得不夠清晰。女的說完話就穿過門廊走了，男的則自始至終未動，一直盯着電視。但應該是有看沒有記。這個家似乎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般和諧，因爲那臉色陰沉得跟剛纔的林主任一個樣……
“怎樣？”
說王八來個鱉。還沉迷在偷窺人家記憶中的破君差點被嚇趴。
“你搞什麼啊？”
“我是問問你怎麼樣了啊。”
“嗯……”破君微微篩選過濾了下信息，回答道，“小孩確實有回家。父親好像正在生氣，母親應該是很溺愛孩子的那種。”
“是嗎……”小林朝手裡的本子記了幾筆，這纔是他們記錄官的本職工作。“然後呢？”
“然後不知道。”破君隨口答道，撿起地上的垃圾桶——畫面不停地顫動，像地震似的，但又不是。這倒黴的垃圾桶被什麼衝擊力波及到，從某個房間裡唐突地飛了出來。還在走廊裡撞出了好多個之字，終於在最後被這穩如泰山的大沙發救了。只是爲時已晚，它那腸子肚子已經全流出去了……另外，桌上的杯子也是在那時打翻的。
“這個家裡有ESP能力者記錄在案嗎？比如PK？”破君開眼問道，如果真是牽連到超能力者的案子,能造成那種效果的只有PK了，超感知的ESP不太可能，怕是沒這般爆發性的威力。
“沒有。”回答他的是白龍。這些問題與其問那些厭惡ESP的警察，還不如讓她去查。“他們懷疑是‘平凡百姓’做的。”
“不，我覺得這跟那夥人無關。”破君又扶起了杯子，心裡默默補了句：話不能說的那麼絕，有可能還真是……
平凡百姓。一個自稱是由普通人組成的ESP排斥集團，在巴貝爾、乃至全世界都相當的惡名昭彰。常常使用過激手段來襲擊ESP特務，甚至不惜利用他們極其厭惡的超能力者來達到目的。但這些差別主義者通常也只做出扣押人質敲詐金錢，或聯合聲明要求驅逐ESP能力者等不算大的毛皮小事。
走來走去走來走去。看似忙成一團，實則只是在猶豫而已。因爲從確定那男孩有回家的那一瞬間，他就想到有一種可能性……破君頗爲苦惱地仰面看天，又瞥了眼他剛摸過的茶几——客廳的東西多數都只能傳來振顫到無法辨別的模糊畫面而已。看來還是得去那個停屍房，不，得去那間臥室才行。
“十七啊……十七歲……”破君口中喃喃道，眉頭緊皺。
“破案是警察的事。”白龍淡然地說，似乎樂得清閒。
“可也不能給他們一個含糊的調查結果吧？不然會被瞧不起的。”破君無奈地說道，大拇指衝着斜後方差點與那禿頭負責人吵起來的小林。
深深地呼出一氣，白龍開始談她的發現。
這家的父親是反超能力組織的支持者。而且，似乎和巴貝爾內部有某些聯繫，所以警察纔會那麼緊張。若不是線索不足，他們根本就不想讓巴貝爾接手這個案子。
“明白了。”破君點點頭，又瞟了眼那些大蓋帽們。從書架上殘留的意念來看，這老爹除了看大量的反ESP的書籍以外，還發表過相當多的反ESP言論。另外，他還收集了很多有關ESP的信息，其中不乏巴貝爾內部非公開的研究資料。這隻能說明，巴貝爾有內鬼。普通公衆治安部不歡迎他們插手也是很正常的。
“不會是平凡百姓的幹部吧？”
應該不是。
“可那些數據一般人又看不懂，他要那玩意兒幹嘛……”
嗯，我不告訴你。
停頓一下，破君無力地轉過頭。“喂！好好跟我說話啊！還有，不告訴我怎麼一回事？還玩無可奉告？你已經知道結果了吧！”
“不知道。”
白龍平靜的聲音讓破君無從懷疑。但是，她爲什麼要移開目光？她在撒謊她在撒謊，太明顯了……
“那個，爺爺！”破君轉身叫道，“麻煩你，能把那個孩子的資料給我看看麼？”
“爺爺？”禿頂負責人的臉色都變了。
沒叫你老不休都是好的，誰讓你把我當小孩，那我就真當個小破孩給你看……破君露出邪惡的一笑，但很快就變出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噁心的天真，叫道，“爺爺，請把他的資料給我吧。另外，請務必找到那個男孩，很讓人擔心啊。”
“……是。”負責人吱啦吱啦地磨着牙根。
“發現什麼了？”小林湊近二人，遞資料的同時輕聲問道。
“那個小孩好像是超能力者。”破君用肯定地語氣說出了他的懷疑。不過，事實上他也比那個男孩大不了多少。“從氣勢來看，還很有可能是超過四級的念動力能力者。”
“不對吧？”小林摸出手機，快速聯進官網。“檔案裡沒他，四級以上還沒記錄在案很奇怪啊。”
“他老爸討厭超能力。”破君簡短地說，“大概是在他能力覺醒時就將他的超能力隱藏起來了。而且……小白龍，你說的那些資料裡有關於ESP限幅器的吧？”
“有。”
得，不用他去慢慢翻或一本本感應了。破君接着說道，“那就對了，平凡百姓不也總是提供量產型ESP限幅器給他們的支持者麼？”用來欺負ESP能力者。還真是夠惡劣的，這個組織。後半句鑑於那些也不喜歡ESP的警察還在身邊，破君沒說出來。“那種東西通過那些渠道似乎很容易到手。但也許是他的ESP沒有做過精密檢測，限幅器和他的超能度不配套……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等等。”
瞬移至臥室，破君將雙手貼在牆壁上——努力對家人辯解着什麼的男孩甚至涌出了淚水，但依然敵不過母親的悲傷。憤怒的父親突然呼出去了一巴掌。清脆的聲響居然直達自己的耳中，可看那力道有多可怕。憤恨委屈的一眼招來了更多的責罵，男孩的……
是超能力失控？
畫面又再度模糊起來，這堵牆的筆錄也到此爲止了吧。很是磨嘰地抓住了鼓包最邊緣的一腳，眼前的畫面讓破君更笑不出來了——或許是被失控的念動力波及到了，兩人都軟趴趴地癱在牆邊。嚇壞了的男孩跪在地上發傻，接着猛哭。哭完了就茫然地將二人扶到牀上，看着他們手足無措地繼續發呆。在經過破君永遠也不可能看到的思想鬥爭後，男孩打開窗戶，倉惶地跑掉了。
這樣……這案子也破得太容易了，連半點成就感都沒。破君努努嘴，自己最初無根無據的臆測應驗了卻高興不起來，他突然覺得心裡有些堵得慌。再回到客廳，不及主任問什麼，破君先很大聲地喊道，“小白龍，記錄的事交給你了！我去找他！”
“喂！你給我等等！”小林急忙喊道，鬧不清楚破君是哪根弦搭錯了。
“剛好給你倆美好的私人交談時間咯。加油，拜拜！”尾音消失，破君的身影也不見了。
“真愛管閒事。”盡給人添麻煩。白龍僅如此評價道。於是開始羅裡羅嗦地給小林解釋——精神感應對她來說除了曝料也有其他方便的地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