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們!”
手持擴音器、穿着藍白相間的水手服的年輕解說員小姐站在三米有餘的嵌入式水槽前,一邊照本宣科地重複着她的工作模式,一邊間斷夾雜幾句親暱的稱呼。在她身後,尾隨一整羣滿臉懵懵懂的小朋友。而她也寬容地默認了跟在隊末的兩個大朋友。
“看這裡!這是生活在大西洋的錘頭雙髻鯊,拉丁名爲SphyrnaZgaena……”
“……好枯燥。”破君乾巴巴地小聲說道,懷疑他從小就不喜歡團體活動會不會就是這個原因啊?明明是最吸引小孩子的大鯊魚,她居然可以把唸白搞的那麼枯燥。何況,哪裡有錘頭雙髻鯊啊?水槽附近的牌子上倒是有……
“解說就是這樣啊。”米娜以毫不介意的語氣說,隨着解說員的指示向水裡張望。
“可是這樣會有意思嗎?”破君不耐煩地說,思想開始脫軌。
在他們身旁,一個比同齡人更爲矮小的女生被趴在水槽上同伴擋在外面,怎麼都看不見擁擠在邊角好似對人手指很有興趣的海星。她踮着腳尖拼命地向裡面張望,在被大力地推倒在地上也可以自己站起來,不哭不鬧。
“最好不要戳,小心惹急它們會……咬你哦!”
隨着破君咋咋呼呼的一嗓子,小孩子們頃刻就散開了兩三個。那小女孩也一個把持不住,撲在了玻璃上。看到自己手下蓋着一隻海星,她又驚恐地匆忙移開手轉向後退去。
“喂!你這混蛋!”一個小子反應很快,怕過後才覺丟臉,於是很沒禮貌地罵了破君。那氣勢不錯,把破君都罵愣了。“瞧不起我們啊?那東西怎麼可能會咬人?我還想咬它一口呢!它們都被關在牆裡面,出不來的笨蛋!”
“好啊,你儘管可以咬咬看,我不會阻止你的。”破君輕挑起眉毛,不屑地說,“那是海星沒錯,可你難道不知道海盤車是有毒的嘛?它分泌出的毒液會把你的嘴巴麻痹,腫得跟豬鼻子一樣,然後飼養員就會以傷害動物爲由把你丟到水槽裡讓你做飼料……哦,到底誰是笨蛋啊?”
“嗚……”像是一下被說住了,沒禮貌的小鬼忽的把頭撇到了一邊賭起氣來。
“……你這笨蛋。”見狀,米娜嗔怪了一句。“聽你胡扯哦,幹嘛跟小孩一般見識啊?”
“我只是在好心提醒他們呀。”破君壞笑着給自己找理由。接着,他彎下腰偷偷對剛纔那個小女孩說道,“你喜歡那個……阿姨的解說嗎?唔、沒關係,我不會和別人說的。什麼?你喜歡海星和會發光的魚,但你問了她不理你?”
站直身子,瞅着那張顰着眉頭又紅通通的小臉,破君消耗了兩秒鐘想了想……反正閒着也是閒着,米娜也期望過……不如這麼辦吧!看這麼多水心裡又很緊張,權當是分心了。
“會發光的小魚是指那邊那個嗎?”破君背手指了下後面曾路過的觀賞區問道,那邊是早就已經看過的,離老遠了。“嗯……會發光,顏色很漂亮,你說的也許是七彩神仙魚?很逍遙的名字吧,還神仙哩。不過其實,它自身是不會發光的,只是看起來鮮豔……”
看着小女孩羞怯地露出欣喜笑容,破君心情好多了。
“那邊那種鯊魚實際上是種很膽小的傢伙,不會二話不說就主動呲牙咧嘴咬人。”講完一樣,破君又指着剛纔的鯊魚說,“因爲它是隻吃無脊椎動物的貓鯊,它們看起來身長大概有三米左右,體重可能還不到一噸。笨蛋,知道一噸是多少嗎?”破君挑釁地又問起那個罵過他的小鬼。
“一、一噸是……”一連沒把握地嘟囔了好幾遍,那男孩嚴肅地說道,“一噸、一噸是一萬克?”
“好厲害哦。”破君做驚喜狀呱啦呱啦地拍起手,猛然又一換臉色。“笨——蛋!正確答案是一千千克。拜託你多看點書好不好?居然連這種常識都不知道。”
“幹嘛欺負小孩子啊……”米娜快要無語了。
“你……你怎麼敢肯定你說的一定對?!”又被叫笨蛋的男孩急了,他怒吼道,“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隨便說出來騙我的!”他這一吼,也讓前面的小孩停了下來,不再跟着導遊小姐,都圍觀起這裡了。
“因爲,我是天才啊!”完全出乎米娜意料,沒有用權威的教學課本舉例,破君僅僅只是高傲到不可一世地用拇指抵了下自己的胸口。“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我說出來的全是真理,就是真實。想懷疑的話你回頭儘可以去驗證啊?怕你不成。笨蛋。”末了還不忘補一句。
興許是沒聽懂他的意思或感到難以置信,小孩子們都安靜地看着破君。天曉得是不是過了好久好久,一個小男孩怯怯地舉起手。
“那、那個是貓鯊,是說貓咪的貓嗎?”
“沒錯,就是那個貓。”破君肯定地說。
“難怪樣子那麼奇怪!”另一個在旁一直看着他們的小男孩爆發出一句,一下起了個帶頭作用。
“不是大白鯊嗎?”他的同伴懷疑地問。
“不會吃人嗎?”身後一女孩害怕地跟着說。
“鯊魚都會吃人。”那男孩認真地回答。
“咦?好可怕……”
“可他不是說也有鯊魚不吃人嗎?”先前說奇怪的男孩擡手一指破君,全推他身上了。
“爲什麼?”
“還是騙人吧?”
“小、小朋友們?”在嘈雜一片中,發現自己被忽視了的解說員小姐顯得孤立無助。那個,是她說明過的……爲什麼他們還會顯得那麼好奇?
因爲那種解說太無聊啦……連大人都聽不進去,小孩子怎麼可能受得了。看到她的表情,破君頗理解但還是暗地裡試想着嘲弄,進而放開音量。
“我纔不會騙人呢。”破君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反駁。“鯊魚的種類多了,經考證的就有三百七十種以上。其中,會吃人的鯊魚和老虎差不多,只是品味過人肉有多美味就會上癮的少數幾種食肉型鯊魚。至於大白鯊嘛,在這裡是看不到嘍。大白鯊攻擊性很強,性格也很難搞定,要是把它養在這裡,別說裡面的魚啦,說不定哪天連飼養員都得成爲它的飼料了吧。”
“那大白鯊是怎樣?”
“大白鯊,軟骨魚綱,鮫亞目,灰鮫科……呃,大白鯊是吃肉的。很愛吃肉。還很大哦?可以長到十公尺,三噸重。十米嘛,差不多是從這裡……一直到這裡。”破君向前直直地跑到了下下個水槽邊,舉起手示意了下又跑回來。“就是這麼長吧。”
“哇哇……怎麼會那麼大啊?”
“我就說,大白鯊是最厲害的!”
“你傻啊?你忘了鯨魚嗎?”被破君無良地定性爲笨蛋的小鬼也忍不住插嘴道,只是張嘴又是嗆死人的賣弄。“鯨魚比鯊魚大得多,是最大的魚!”
“你才傻哩,”破君衝他做個鬼臉。“鯨魚和鯊魚不能比的,鯨魚和海豚一樣,都是哺ru綱的東西,我知道很難相信,但哺ru類就是說和咱們人類是同一系的。”
“和人?”
“怎麼可能?”
“我們長大也會變成鯨魚嗎?”
“你爲什麼不是!”
“……不會變鯨魚的啦……”和小孩說話真難,想象力比他豐富多了。破君無奈地說,“說一樣是指生孩子的方式是一樣的。你們誰有聽過鯨魚卵或海豚蛋嗎?沒有吧?鯨魚和海豚這些海洋哺ru動物都是從媽媽肚子裡生出來的一看就差不多知道是魚的孩子的小魚,不是像雞蛋或青蛙卵那樣圓圓的球狀物。”
“魚的小孩?”
“是小孩……”
“不是蝌蚪……”
……好像很受小孩子歡迎。米娜呼的長長地嘆口氣,可是這樣一來,她想象中兩個人單獨仿若約會的畫面就只好垮掉了。不過,沒關係。破君看起來也很開心的樣子……自己也是。沒有立刻甩手走人就很好了,米娜都快想喊萬歲了。她之前還很擔心,怕破君會發脾氣或是因爲適應不了水而太難受。這樣……她會很自責的。
“看!看!是金魚!和我養的一樣!”
“那不是金魚啦,是金鱗魚……”破君審視着那魚,百思不得其解地說,“怎麼可能會和金魚一樣?是指顏色嗎?”
“嗯!”
“不過它不是金魚哦。”破君點頭表示贊同,又說道,“這個區展示的都是海魚,金魚是淡水魚。”
“哎……那金魚不是魚嗎?
“我不是說了是淡水魚嗎……”破君都想投降了。
“金色的魚不是金魚嗎?”另一小孩換了種問法。
“這個嘛……”說來,他小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疑惑。破君將心比心地邊想邊說道,已經完全代替官方解說了。“金魚在過去確實是說金光閃閃的魚,漂亮的珍貴的。可就算是金魚,也不全是金色的。多見的都是白色紅色?”
“嗯……有白色的,頭上有一團紅色。”
“你說的是獅子頭吧?”破君隨口說道,轉而順帶着介紹金魚。“金魚不僅是魚,而且還是很了不起的魚。起源怕是要追溯到1700年前了。它們的原型是鯽魚,是從鯽魚演變過來的。最早出現在中國南部,是紅色變種鯽魚。很厲害吧?居然和平時吃的鯽魚有一腿……”
“什麼有一腿?!別給小孩子說那種怪怪的詞語!”米娜想都不帶想地就上手了,那巴掌倒是力道有所斟酌。打過是有點後悔,可她也在自我平息。因爲破君總是這樣,說不了幾句正經的就亂蓋了。這人到底是怎樣的啊?
“你怎麼了?”看一小男孩不停地東張西望不太聽他說,破君不解地問道。要知道,其他小孩多很踊躍的,真應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唔……”猶豫了下,男孩神色凝重到像說國家機密似的問,“這裡沒有螞蟥嗎?書上說有水的地方就有,會吸血的那個。”
“……螞蟥?”破君被難住了。“這裡怎麼可能會有螞蟥啊?沒有吧?”
“有!我上次和我媽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好幾只,但今天來就沒了……”
“他都說沒有了,就是沒有啦。”一男孩打斷他,看來破君的天才論還有點效果。“肯定是你記錯地方了,一定是在別處看到的。”
“是這裡!”那男孩固執地說。
“等等……你說的或許是,海腸?”破君竭力想着形象頗相像的東西。“分區不一樣吧,在這個區是見不到那些的。”
“咦?那就是有了?”先前嗆聲的孩子大吃一驚。
“可能有哦,都是水生物嘛。”不過他絕對不會去看那東西。破君打定主意,就算米娜小姐想去也不行。
“螞蟥真的會吸血嗎?會鑽到人身體裡?”提到螞蟥的男孩說道,“我媽說河裡有很多那種東西,鑽到肉裡必須要把肉切開纔可以取出來,所以不允許我去河邊玩。”
“……大體上差不多是這樣。”破君模棱兩可地說,暗贊那是好有說服力的教育方式,只是誤導嫌疑好重,螞蟥就去找螞蟥的圖片看也算數啊……
“那麼厲害的螞蟥可以抓起來養嗎?”男孩突兀地又問了這。
“抓、抓起來養?”怎麼對那東西那麼感興趣?鑑於此,雖不情願,破君還是應那男孩的要求正式介紹起來。“螞蟥的學名是蛭,大概有五百種之多吧。其中吸血的只佔很少很少一部分,但卻挺常見的,最好小心點。不是可以拿來惡作劇開玩笑的,我這個了不起的大天才的建議是,你最好別養。除非你想用自己的血餵飽它。要是用別人的血,甚至害的別人不得不用刀切開皮膚,你就是犯罪了。而且……用水蛭欺負人和欺負水蛭下場都會很慘。最大的水蛭有半米,五十公分長哦?”比了個大小後,破君笑得很不懷好意地着重指着那男孩的鼻子說道,“看起來滑膩膩的超——恐怖,超——噁心的!它會在晚上出沒,替被欺負的人和同伴找你報仇……”
“不要誤導小孩啦……”米娜明白他的意思,卻還是在理性上悄聲提醒道。末了卻也忍不住多問一句。“你見過那麼大的嗎?”
“圖冊算不算?”破君也同樣小聲說。
“你爲什麼會看那種東西啊……”米娜拿他沒轍了。
“我、我不是想養……”很有效。那男孩吞吞吐吐地說,“只是想看看……我不太相信我媽說的,要是你也這麼說,就肯定是壞東西了……”
成權威了啊?破君得意起來。
“也不是說壞東西。水蛭只是和蚊子那些一樣,吃的食物很有限罷了。要這樣就算壞,那再沒有比人更壞的動物了……因爲人類什麼都能吃到肚子裡啊。難道你不會去吃雞鴨魚肉嗎?就算青菜也算是生命啊……其實水蛭自古就有被用於醫療上,是一種很好的放血道具。它的唾液中含有凝血酶……”這麼說聽不懂吧。破君換種方法比喻道,“就是抗凝劑……想象成汽車防凍液?算了,總之就是說,一般出血的地方會很快自己止血結疤,但被水蛭咬傷的地方就很不一樣了,會受那種成分的影響而血流不止。聽起來是很差勁很難纏很恐怖,可這也是它爲方便獵食不得不進化出來的,就好像我們的祖先明明是猿猴卻變得會站起來拿起工具一樣。唾液裡除了凝血酶,還有類似強力止痛作用的物質會在吸血時被一同輸進獵物體內。所以像是靜脈血管受創導致的超級腫大的淤青或是敗血的炎症都可以拿它來搞定,被咬也不會怎麼痛哦?很快就可以把壞血吸光了,是對病人身體負擔最輕鬆的治療方式,也是唯一能根治淤血的方法。不要小看淤血,時間久或再併發其他症狀會導致組織壞死……總之就是很嚴重。但是,畢竟事前和善後都是要做足工夫,我很不推薦你們擅自把水蛭拿來做自我治療。記住!要是磕傷了就用熱敷或是去正規醫院。這是大天才的警告……”
這麼認真……看着那張樂得被孩子們以崇拜的目光圍繞而喜形於色的臉,米娜開始覺得林君說得真是太對了……破君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孩,完全禁不住誇獎,只要說好話好感度就會UP、UP了。在這羣小孩裡,他也一點都不像是擔任解說員的大人,根本就是個知道的比較多而亂賣弄的孩子王……和那個笨蛋男孩應該是同類相斥吧。
“要想看海蔘什麼的,你們可以讓導遊阿姨……姐姐?姐姐大人?”
……不見啦!破君震驚得一塌糊塗地發現,那個解說員不見了。什麼時候不見的?把這羣小孩丟給他了?“喂、喂,你們老師呢?”破君趕忙問道,他才意識才看到這羣小孩時只有那個解說員是大人。
“和老師沒關係,我們是自己來的。”笨蛋男孩拽拽地說道,“跟他們來什麼都看不上,只能按順序一直走,我們就只好自己再來一次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搞什麼鬼啊?!”破君猛然暴走。“那你們怎麼回去?”
“當然是坐車回去啊,笨蛋。”男孩壞笑着說,報一箭之仇了。
“你纔是笨蛋哩,連小海星都害怕的小鬼。”破君卑鄙地挖苦道,“隨便了,你們要怎麼回是你們的事,別到時候連累我就好……”
迅雷不及掩耳的,米娜一下揪住那隻離自己較近的耳朵。
“破君,那邊那個好大好大的螃蟹是什麼?”
她笑得那麼好看,一點都不像是在生氣。破君小心地掰開米娜小姐手下留情的指頭,都快麻木了地邊揉耳朵邊說道,“哪個?哦,那個尖腦袋大肚子的叫牛奶蟹。很好吃哦,是超級美味。不過我也只是聽說啦……”
“說到吃,這裡有很有名的海景餐廳,是在海下呢。我們去那裡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咦?這裡是臨海?破君不自覺地抖了下,他不認爲堅持了這麼久的自己還能受得了在四面環海的餐廳裡好好吃東西。恐怕……會變成最糟的狀況。可能會吐吧……唉,沒差。忍忍就好了,實在忍不住就找藉口去洗手間打發掉。破君面色不見丁點變化地點點頭。反正來都來了,今天就全以她優先吧。她高興就好。畢竟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你們要一起去嗎?我請你們吃冰。”
……啥?
喂、喂?是唯一一次哎?好不容易能單獨說說話哎?破君倒吸口氣,無奈地看着米娜宛如保育院大姐姐的領着一羣孩子向那方向走去。怎麼都不帶問他意見……真是,不解風情的女人。且不說Lang費錢,幹嘛要帶上這羣礙事的小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