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層層濃霧,依稀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情形。
龐大的考生隊伍被從中截斷了,周圍零散的考生也和邊境一行差不多,或驚訝地張着嘴巴呆站在那裡,或驚聲尖叫着四散逃跑,早已沒了原先整齊的一條龍隊形。至於截斷隊伍的罪魁禍首,卻因爲沼澤的霧太過濃厚,反而只能看到不停晃來晃去地鮮紅色殘影。
“是草莓?”小林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這麼大的草莓他還是頭一次看到。
“草莓?”藏人一愣,但立刻就回過了神,帶着威嚴吼道,“走這邊,是草莓龜!別站在這了,考官呢?!快跟上去!”
這一嗓子不止吼醒了邊境人,連帶那些還在**的考生也瘋了一般地向前跑去。可是這會兒,哪還有考官薩次的影子?
“不妙啊……夥計們,我們好像跟丟人了。”小林沉聲說,“我們在那跟大白癡一樣站了太久了。”
緩慢地跟着周圍已經爲數不多的考生前進,不停地搜索薩次的身影——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這麼濃重的霧,已經不能單單靠視覺肉眼來辨別方向了。
“這是在下的失誤。”藏人略帶憾意說道。
破君與小林對看一眼,不知道說什麼好,追根究底,這根本就不是誰的錯。非要說的話,大家都是被米娜的聲音吸引過去的,可是這又不能當作責怪一個人的理由。意外的突發事件已經夠糟了,如果再內訌,那還不如直接跳進沼澤地裡溺死算了。
“你明明都說過不要四處隨便亂看了……”米娜開口了,聲音帶着一絲讓人惱火的哭腔,“沒人怪你,也沒人有錯。是誰都會到處看的。”破君儘量把聲音放的很平,不過這確實只能說明他們對突發事件的應變能力太差了。
“沒錯。還是先往前走吧,能跟着大部隊就跟着大部隊,至少跑了這麼久,說不定已經離第二考點不遠了。”小林拍了下藏人的後背,他覺得在這時,這個外表年齡不大的老大或許需要有人支持他一下,逐請示着下一步行動。“頭兒,那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小老大。”破君戲謔地叫道,但腳下不停。“有什麼辦法可以判斷方向嗎?”
“小……”藏人頓了下,定定神,立刻說道,“我們不知道方向跟地點,這很麻煩。所以目前只有兩個方法。第一、跟着主角小杰,只有他能跟着雷歐力的古龍水找到目的地,但這個方法有很多不可靠的地方。”
“不可靠的地方?”
“首先,小杰現在的位置我們並不知道,雖然他去哪兒都會把動靜搞得很大,但找出他肯定還要花一些時間。而且,是否已經遇到了西索,西索對新人的殺戮是否已經停止,這些我們都是不知道的。”藏人遲疑了一下,繼續說道,“最後,也就是最麻煩的地方,如果真的找到了他,我們可能跟得上他的腳力嗎?”
這不可靠的地方也太多了……
“如果沒記錯,小杰打得是擦邊球吧?剛一到第一場考試就結束了。”小林一邊說着,一邊注意周圍考生的跑向,現在也只能跟着這些沒頭蒼蠅似的考生了。
“那這方法肯定不行,第二個呢?”
“靠我們自己。”藏人無奈地笑了一下。
“這玩笑開得一點都不好笑……”破君咕噥道。
“還行。”小林卻說道,“雖然咱們幾個裡可能沒有狗鼻子,但我想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破君茫然看向他。
“嗯。追蹤人不是什麼難事,這裡只是多了一些大霧和一些小雜魚而已。”小林說完又是一記招牌式的輕蔑笑容。“你怕了?”
“誰、誰怕了啊?”破君沒底氣地反駁,“你纔是,誰知道號稱天子的您會不會陰溝裡翻船。”
“別咒我。”小林嚴肅地說。
藏人搖頭輕笑,轉頭看向走在最末的邊境人。
“白龍,你覺得該怎麼辦?”
“纔跟丟沒多久,不難找到。”白龍像獵狗般吸了下鼻子,又皺着眉頭盯着一個方向。
“那邊?”
“別去那邊。”
“好的,通信簿和指路盤都拿出來。”藏人開始發佈命令。猛然的,包括藏人自己在內,一行人都有了同樣的感覺——這老大越來越會命令人了……也好,反正又不是什麼壞事。
“指路盤,就代替指北針吧。記住,是指北。”藏人叮囑道,“林,你就和破君一組,還朝現在這個方向前進。白龍,米娜就拜託你了,你們去左邊找。另外,若有什麼意外事件,一定要立刻通知大家,並儘可能精確的判斷所在位置,到時候就近的一組就去援助。嗯……就這吧。好了,還有問題嗎?”說完一連串,藏人就地停下。
“沒有!”
“那麼,行動吧!”
“WeStandAloneTogether。”小林矯情地說完,衝破君一招手,二人率先進入了迷霧中。
溼地上的霧不僅僅只是濃而已,還混雜着一種膠着感,打在身上,皮膚立刻變得發粘,遠遠不同於普通的水霧。這還不算。到處皆是的低窪充斥着仿若瀝青的污水,就算是小心翼翼也會不得不一腳踏進去。褲角像萬年不洗的醬油抹布一般糊在小腿上,讓人忍不住心生厭惡。
“什麼什麼together?”破君隨口問道。
“還是兄弟連啊,你忘了?”小林在前走着,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眼。
“我鳥語白癡……真虧你還記得。”
“是啊,你不覺得剛纔的氣氛很像僱傭兵什麼的,他可能真的是……停!”小林突然一把扯住了破君。“這方向不對。”
“不對?”
“不對。”小林認真地搖了搖頭,但即刻便恢復了往常戲謔的態度。“天才也隕落了啊?聞不到麼?用用你那狗鼻子。血的味道,還有一股噁心的怪味,真腥……可能又是什麼怪物吧。”說着,小林向旁邊看了一眼。“朝這邊走走吧。”
血?破君深深地嗅了一下,空氣中夾雜着淡淡地腥味,是一種比魚蝦甜,卻比鐵鏽潮溼的異味……破君擡手捧着額頭,試圖將這種被小林稱之爲危險的味道印入腦中。這是他所不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又很刺鼻。還有點猙獰的魅惑。
——這,就是血的味道嗎?
破君猛然想起進入溼地前人面猿的慘狀,胃裡一陣翻騰。
“這方向估計也不太妙……”小林又停了下來,臉色微變。“真麻煩。”
“又怎麼了?”破君問。
“你跑得太慢了。”遲疑了一下,小林還是開口了。“去和藏人或米娜一組吧,你跑這麼慢根本沒辦法讓我好好找。”
“啊?”
“應該還不遠,聯絡的話應該很快可以……”
“這算什麼?嫌我礙事?”破君一下懵了。
“差不多吧,你以爲你不礙事啊?趕快去吧,時間要緊。”小林的笑容看起來是那麼的真實。
“……好吧。”
“趕快通信……”
然而,不等小林把話說完,不容破君細想,一道風壓向二人襲來。小林暗歎,迅速一把推開破君,讓他勉強躲過了一擊。泥點飛濺,兩個人全身上下無一處倖免。顧不上抹一把泥水,小林閃身擋在了破君前面。
“嘖,哪來這麼多雜魚啊?”小林不屑地抱怨道。
沒有刻意隱藏,從濃霧中信步走出了……二、三、四個人。這些人看起來都早有準備,應該從一開始就跟在邊境人後面了。只是在等他們分開的時機。儘管小林對自己的身手頗有自信,也敢直言面對四個人也絕對不會有事。可這些畢竟是準獵人,能堅持到這片溼地的人都算是很不簡單了。更何況還有破君這廝……如若不然,這些張三李四之徒還不至於讓林君看在眼裡。
見到氣氛緊繃起來,四位小雜魚相視一笑。
“小子們,你們惹了不該惹的人。”
“垃圾,管得着我麼?什麼不該惹的?管他去死啊?”小林羅嗦着,面上掛着冷笑,心裡卻暗暗埋怨自己爲什麼沒讓破君早點走……真是氣死他了!但也怪自己嘴笨,臨時找不到太好的藉口……而那死小孩現在卻毫無意義地握緊了那支沒用的魚竿,整個一蓄勢待發的模樣。可實際上,想必破君自己肯定比誰都清楚,把一打他綁到一起都抵不過一個準獵人。
“嘿嘿,死也讓你們死個明白。我們是坎比亞的退役軍人,受僱於威克威爾先生……”一個一看就是蛇頭兒的胖墩兒慢悠悠地說道,再次擺開了架勢——剛纔那一擊就是自他而來。
“混蛋……”小林忍不住罵出聲。連破君聽了都想暈,那貴氣逼人的威克威爾大老闆……果然是個禍根。但他到底是怎麼僱的這些人?
已經沒時間多想了,眼看四人越來越近,包圍圈越來越小,破君也越來越……害怕。說不怕是假的,這片溼地本身就已經把神經逼得緊緊的了。而現在,又冒出這麼些個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退役軍人。
小林目不斜視地悄聲說道,“你一看我動,就立刻跑。哪兒都行……另外,那王八蛋不可能只盯着咱倆了……得去提醒他們……”
是啊,得去提醒其他人,不告訴他們不行。小林或許還可以撐上一會兒,那麼自己能做的就只有通知大家了。破君輕聲應着,可要讓他丟下小林……
“別擋道!”
小林喝斥着向那胖子飛出一腳發難。破君一咬牙,踏上懸浮板跟在後面,也不管小林那腳下中沒中,抓着四人間的空隙一下滑了出去——論速度,這些人應該趕不上纔是。不及謝謝www。qb5200。Com上天謝謝www。qb5200。Com父母賜予自己的麻桿身材,破君慌亂地翻着卡片書,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方向以及……周圍支離破碎的屍體。
而在這些之前,破君最沒能發現到的是,一把小刀幾乎是在他前腳離開的剎那間**了某人的後頸裡,稍稍用力就切斷了脊髓。那人沒能流出多少血,也沒能嚎叫出聲,甚至沒能立即死亡。於是只剩殘存的意識眼睜睜地看着破君離去,跑得越來越遠。
“通信!藏人!藏人!”
一秒,兩秒,三秒……語音連接中,等待對方響應。
“靠?!爲什麼不接啊?”破君怒吼道,回頭瞥了一眼,已經看不到小林的身影了……藏人爲什麼還不接啊?難道說,已經被襲擊了?
他猜的沒有錯——幾乎和他們同一時間,藏人和米娜那裡也出現了不速之客。
唯一不同的是,後者組裡的白龍幾乎是在那幾人出現的同時,就不分青紅皁白地放出了手中的箭。幾人剛一露面便相繼倒地,可憐得連開場白都沒說出來。隨後,白龍看也沒看已經跌坐在地上的米娜,把箭指向唯一一個只有腿部受傷的人。
“一直跟着我們的感覺如何。是誰派你們來的。”聲音也一如往常的平淡。
可那人似乎受到的驚嚇不小,面部肌肉抽動着,好像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白龍不再猶豫,箭離弦而去……
“你、你殺了他們?”米娜眼角涌出淚水,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了……?”
“死了。”白龍冷冰冰地迴應着,翻着手中的書。“通信,藏人。”
“你殺了人?你殺人了啊!這可是人啊!”米娜歇斯底里地重複着。其實她早就知道了,既然自己決定留在這裡,就必須要面對一些事情。可是,生命……是很重要的。朝夕相處的夥伴在自己面前毫無動搖的扼殺着那些活生生的生命。她無法接受,無法。
“我知道那些是人。”白龍平靜地說道,將耐心提到了極限。“但同伴的命比敵人的命重要,還是說,你更情願被他們殺死也不反抗。”
“我……”
又等了一會兒,藏人依舊沒有迴應,白龍當即取消了連接,蹲下身搜尋着死者的口袋。而就在這時,手中的書反而響了起來——有玩家對您使用了通信。
“白龍!是白龍嗎?!”破君迫不及待的聲音傳來。
“是。”
“有襲擊!那個威克威爾不知道從哪找了一羣退伍兵……”
“林君呢。”
“……我自己先跑了出來,他讓我通知你們!”
“藏人呢。”
“聯繫不到,他沒接!”
“林現在在哪。”
“呃……離咱們分散的地方差不多有二百米?呃,西南吧!也許……”
“你去找藏人,我和米娜去林那邊。”
“好!”
——通信中斷。
這下熱鬧了……那個威克威爾還真是個小心眼。白龍輕嘆一聲,不知道自己這會兒的心情究竟算是無奈還是厭惡,但對她而言差別都不大。
“我們走,去找林君。”
白龍幾近溫柔地拉起還呆坐在地上的米娜,拖着她的手,慢慢地在前面帶着路。米娜呆呆地跟在後面,像個跌倒被扶起的小孩。現在的她也僅僅只能依靠本能驅使四肢了。周圍不想看到的風景不斷地涌進來,摧噬着她並沒有多麼堅強的精神力。
而另一邊,剛斷開和白龍的通信,破君就犯難了。讓他去找藏人……他上哪找去啊?破君不停地用着通信,一邊在濃霧裡瞎胡亂竄。他和小林只出了二百米、可能數百米就遇到了那些壞蛋,即使往相反距離去了也最多一公里內吧?可是真的好奇怪……順帶一提,破君是方向感上的白癡。
似乎是爲了給那恐懼陪襯,空氣中瀰漫着各種各樣的怪味道。偶爾竄出的一名考生都足以把破君嚇個半死,至於那些怪物……眼不見心不煩。南無阿彌陀佛,不聽不看不說……儘量避開那些印象早已淡薄了的陷阱,破君突然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死掉。
也就是在這種極度混亂的狀態下,他卻立刻察覺出了一些異樣,就在前面……
前面的霧氣略顯稀薄,很奇怪——對於這片溼地來說。似乎有什麼人在說話,但距離太遠聽不太真切……不過當務之急是聯繫到藏人。什麼妖魔鬼怪,儘管來吧!本天才纔不會怕!不過最好還是別出現……破君集中精力,本想就這樣另擇道無視過去,可卻沒辦法讓自己不去在意那種異樣的感覺。
等等,這是什麼味道?雖然空氣中的味已經很雜了,但這裡卻多出了一股更加離奇的,一種,黃油和酸油混合在一起,並且連同什麼一起燒糊了的味道。
“好臭……”破君忍不住咕噥。
可是,究竟是什麼糊了?破君儘量不去想一些自己不願意想的,但還是淺淺地聯繫到了什麼。比如,遺留在火場中的脂肪……於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不過雖是磨蹭着,但破君還是一點一點輕輕向過靠去。心臟的跳動聲幾乎震耳欲聾,破君下意識地又後退了一步,隨後才繼續堅定地朝前移動。
果然有人在說話,聲音……還很熟悉。
“……嗯,果然呢,可又沒什麼好處,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不爲什麼,反正我對那些任務沒興趣。”
讓破君完全想象不到的組合——藏人與威克威爾。前者依舊帶着慣有的玩味,後者卻不卑不亢,沒有任何波瀾。破君愣在原地,他想叫藏人,聲音卻卡在喉嚨眼出不去。他想繼續往前走,腳卻動不了。地面上被火焰灼過的黑色印記觸目驚心,本應潮溼的低窪乾涸枯裂。
“哦,也是。您還是比較喜歡這樣的遊戲啊……可是何必……”
“行了!少羅嗦,你那些可愛的同伴都不在這兒,沒必要再裝下去了。”
“裝?在下不明白。”
“他們是傻子,我可不是。我可不想變成鵝肝醬。”
“那真是遺憾呢,但在下覺得,這中間一定有些誤會……”
“哼,誤會?多麼可笑……僞善者,別裝了,要動手就快!你不是還要去找你那些天真可愛的同伴麼?再晚一些,你可能就永遠也見不着他們了。”
“這個嘛,不勞您費心,他們比您想象中更可靠些。”
“是嗎?”
“真是不好辦呢……難道這就是您所希望的麼?”
“別羅嗦了,動手吧。與其真的變成肥鵝,不如就這麼死了的好。不……我是不會死的!我將永遠存在!你不懂吧?哈哈,你永遠都不會懂的!我纔是主宰者,我知道你永遠都無法探知的秘密呀!可憐的傢伙,嫉妒嗎?不信的話,就殺了我啊!殺了我吧!我會回來的!”
“唉……”
對話嘎然止住,那種癲狂令人感到的不僅是動容與難以置信。破君呆呆地站在原地,越來越不明白,什麼鵝肝醬?這哪兒和哪兒啊?儘管已經回過了神,但他還是不敢動彈。附近好像除了剛纔的說話聲外,再沒有其他聲音了——那些怪物呢?萬物靜謐,破君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想叫,可喉嚨好像被什麼頂住了似的……
“祝您,黃泉路上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