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洛的開心只有他自己明白。或許這就是命運。身爲神使的他會愛上這個人類的女孩子。這一切,完全就是天意。如今亦族已經同意接受這個女孩子,他只覺活了幾百年,真正的生命,似乎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
爲了將自己的喜悅傳達給錦瑟,他衝進偏房後的屋子拉着錦瑟便是緊緊的擁抱。那擁抱令錦瑟感到溫暖。雖然這是一個謊言。
“日後你或許就會住在這宅子裡,今天我先帶你參觀參觀吧。”
根本由不得錦瑟點頭,便已經被亦洛拉得到處走。
亦族果然奢華。亭臺樓榭,歌舞昇平。看似小小的宅子,如同一座宮殿。所有人都用詫異的眼神看着亦洛拉着的少女。儘管美麗卻是普通人類的少女,惟有那雙眼睛,讓人無法注視。
亦忻一個人坐在迴廊上,心在看見剛纔那少女的時候,明顯聽見了聲音。如此的相像,尤其是那眼神。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腳步被凍結了。但她卻根本沒有認出他,多好的結局。
“淺洛….”他低聲的喊着這個名字。突然間驚得沒有坐住。
“父親,這就是錦瑟。”興奮的亦洛並沒有注意到父親的愕然。他的視線全部落在錦瑟身上。
錦瑟看着眼前之人,他是亦洛的父親。看上去卻如此的年輕,一張20歲出頭的臉孔,只有那眼神透露出飽經的滄桑。
發現錦瑟注視自己,亦忻急忙把視線收回。她沒有認出他來。或許不是她,或許只是相似,或許….他不願承認另一個或許,那會讓他突然產生負罪感。
“叔…叔叔好。”錦瑟打着招呼。如此年輕的叔叔。她刻意顯現出彆扭。
“亦族之人到一定年齡便會停止生長,你不要覺得有壓力。”亦洛在身旁替她解圍。
眼前的少女如此的稱呼,讓亦忻覺得心中不是滋味。這個少女帶着這樣一副臉孔喚他作叔叔。上天還真是幽默。
“你們玩吧….”他在心中沉沉嘆息,而後離開。
錦瑟跟着亦洛把整個宅子轉了一半不到,天就黑了。當夜,錦瑟住在了亦家。
夜。黑的濃稠。
錦瑟並未熟睡,而是在心中回憶白天的路線,這樣回去就可以把地圖繪下來。此刻,危險即將臨近。
一道白光,突然竄入屋內,錦瑟根本來不及起身閃躲,那道光直直的向她射來。
就在錦瑟閉上眼睛等待那束光到達時,那束光卻在貼近她肌膚的剎那拐了個彎,向發出光束的方向射去。
“轟隆”一聲巨響。有廊柱被擊斷倒地的聲音。燈光嘩的全部亮了。整個亦家大院喧囂起來。
衛兵在瞬間全部匯聚到錦瑟居住的房間。亦洛趕到,看見的是瑟瑟發抖的錦瑟。
亦族守衛這麼森嚴,怎麼可能半夜有人到房中偷襲,唯一的可能就是亦家的人。亦家的人將自己抓回來,卻又在轉瞬間接受了自己。這一切都有蹊蹺。如果按照墨言所說,亦家的力量來源於自己的眼淚。那麼就是說,亦家是有人認識她的。
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爲什麼會把眼淚交給這樣殘忍的人類族羣?突然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亦家想將自己置於死地的話,爲何要如此大費周章?按照剛纔那束光的情形來看,襲擊也許是一種試探。墨言曾經告訴過她,作爲訂立契約的神使來說,他無法取自己的性命。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亦族來源於自己的力量,自然不可能傷害到自己。
一定有人認出了她的臉,所以想要試探她是否是淺洛公主。
一切的猜想結束。她聽見了外面的喧鬧。身份已經暴露了吧。那麼就將計就計。假裝的恐懼,只是沒有眼淚。正常的女孩子,是會落淚的吧,可她沒有。那麼只能讓表情看上去驚恐就好了。
亦洛的眼中,受驚的錦瑟,那樣的神情。他緊張的將她攬入懷中,生怕她因爲害怕而逃走。
亦家大宅,怎麼可能有人能進來偷襲?更何況,居然在半夜潛入錦瑟的房中偷襲。一切都是亦家的人搞得鬼吧!那麼輕易同意的爺爺,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蠢,居然忽略了,忽略了他們的突然認可。
“不要怕..有我在。”亦洛安慰着錦瑟,擡起頭,剛纔還喧鬧的人羣,此刻全部散去了。
亦云,亦忻站在他面前。
亦云的眼中全是興奮。亦忻的眼中卻有化不開的憂愁。
“爲什麼這麼做?如果不認可就不要假裝…爲什麼要讓她這麼害怕?”
懷中的錦瑟還在顫抖。亦洛只覺得揪心。沒有想到,自己太過自私了,居然沒有考慮過她或許會有生命危險。
看着滿臉恐懼的少女。亦云突然跪下。
“淺洛公主恕罪,小人看見公主,由於心中激動難忍,所以出此下策測試公主身份。沒想到,令公主如此驚恐,還望公主寬恕….”
亦云仍舊跪着,並且將身旁呆立的亦忻也拉着一同跪下。他口中仍舊是滿嘴的請求寬恕。
錦瑟在心中哭笑不得。果然是測試,當初也是這樣被欺騙着將眼淚交給亦家嗎?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相中這樣滿嘴假話的家族。越來越想知道過去了,那時候的自己,爲什麼會那樣做?那個理由是什麼?
亦洛幾乎驚呆了。抱緊錦瑟的手開始漸漸鬆動。
“淺洛公主?”他喃喃的喊着這個名字。
“不要說了。”錦瑟從亦洛的懷抱中站起身子。蹲坐在地上的亦洛,跪在她面前的亦云和亦忻。此刻站立的錦瑟在燈光下,果真如同公主一般,神聖而不可侵犯。
這些她眼前的人,都是罪人。都是利用了她的力量屠殺墨族的罪人。她深刻的明白這一點。那麼,此刻該做什麼呢?
“我沒有過去的記憶。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也不是什麼公主…我只知道,我如今只是個普通女孩,並且…喜歡亦洛。如果我真的是什麼公主的話,你們是不是就不會阻止我們在一起?那麼,我就是公主吧…如果我的身份是我和亦洛能夠在一起的橋樑…我願意是公主….”
錦瑟的話,讓亦洛驚的無以言表。對於亦云來說,簡直就是最完美的效果。而此刻的亦忻,他知道,悲劇又要來臨了。
他擡起頭,看着那少女堅定的樣子。宛如曾經。終於無法繼續注視,俯首,轉身離去。
皆大歡喜的結局。只是對於某些人而言。錦瑟不知道自己今日之計,會不會破壞墨言的計劃。但只能出此下策。
“錦瑟,我此生定不會負你。”
亦洛的誓言還在耳邊。錦瑟卻只能用手輕輕的向他告別。都是演戲而已,看戲的人卻如此的深信不疑。
亦洛或許是無罪的。但因爲他的姓氏,他終究必須成爲被利用的對象。無辜的人太多了,被亦家殺害的千餘條人命也是無辜的,卻因爲墨這個姓氏而難逃厄運。錦瑟這樣想着,便覺得心安了。
她知道自己是個罪人。所以再增加一條罪名也無所謂了。爲了贖更大的罪,只能舍輕求重。
從站牌走到拐角處。兩個熟悉的身影。
“終於回來了,好擔心。”執念激動的抱着錦瑟。他對錦瑟的依賴,只有錦瑟明白。很多時候,錦瑟甚至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和這個念靈如此的心靈契合。或許,他們註定要成爲親人。
執念拉着錦瑟往宅子走,墨言慢慢走在後面。他沒有說一句話,所以錦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只是偶爾回頭,清晨的霞光落在他的肩頭。如果沒有那場殺戮,他會是一個多麼溫潤的少年呢?視線相交,錦瑟扯起一個大大的微笑。
墨言突然怔在原地。前方,錦瑟被執念拉着前行。平凡的少女,那樣或許很好。如果,沒有那些過往,一切是不是會美好一些。
他爲自己的這種想法不安。加快了腳步。
“我的身份已經暴露了,所以自作主張的將計就計了…”錦瑟向墨言報告昨夜發生的一切,墨言只是靜靜的聽着。
墨言的沉默讓錦瑟有些不安,或許真的破壞了他的計劃了吧。他看出了錦瑟的不安,起身坐到她身邊。
只有一個手掌那麼遠,曖昧的距離。他突然低下頭,在她耳邊問道:“傷好了嗎?”
一直擔心的是害怕破壞他的計劃,而他卻把那擔心打破,詢問自己的傷好了沒。他也會關心她嗎?這突如其來的關心….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匕首受傷,若你傷了,接下來計劃如何展開?”墨言的話,讓錦瑟心酸。居然是心酸。但她仍舊努力的微笑着。一般的女孩子如果痛苦的話,都會落淚吧。沒有眼淚的自己,如果微笑的話,似乎要好過一點。
錦瑟的表情,讓墨言別過頭去。居然看不下去,看不下去,那樣強裝扯起的笑臉。
“你做的很好,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亦云那個老傢伙一定很高興吧?淺洛公主又到了他的手中….一切按照計劃行事就好。你的任務,就是讓亦洛完全信任你,然後盜出“樹神”的枝丫,尋找到眼淚的所在。接下來的一切,都交給我就可以了…你的身份暴露的恰到好處,好好利用自己的優勢….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墨言退到門邊,錦瑟起身關門。卻突然被墨言抱入懷中。
“不要對他動情…或許,你會再次選擇背叛…”他如此的不安,那不安讓錦瑟心疼。
“怎麼才能讓你相信我?”
“如果你的心在我這裡…”
當晚,錦瑟在墨言房中睡下。
“這下,你安心了吧?身體都交給你了,卻對你毫無感情…我就是這樣的人,我沒有感情的,每一句話都是假話,一個工具怎麼會有感情…所以,不要擔心我會愛上他…”
半夜,錦瑟從墨言房中離開。無法再躺在他身邊了,心,好疼。撒謊了,明明,喜歡他。
爲了一個人的痛苦而痛苦,爲了一個人的快樂而快樂。是喜歡吧。那些僱主教過她的。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傷心的時候,她無法落淚。卻覺得心疼。
她揹負着罪孽。滿手是血的自己,怎麼可能同他相愛。癡心妄想就是這種意思吧?他將自己留在身邊,偶爾的小小關心,是怎麼就喜歡上了呢?好奇怪。或許,這也是他的計劃,爲了避免工具的背叛,所以讓工具喜歡上自己。多聰明的人呀。
亂七八糟的思緒,錦瑟只覺得心疼。蹲坐在地上,似乎都無法阻止那種疼痛的延續。
打開暗室的門。監視器裡,是她痛苦的表情。她就那樣蹲坐在地上,背靠着牆。有多痛呢?似乎痛的都站不起來了。
就在之前,他得到了她。如同一張白紙的少女。聽憑他的控制。沒有抗拒,沒有掙扎。他其實只是瞬間害怕了。表面上卻擺出一副無法信任的態度。以爲她在演戲的,配着最後結束的臺詞。所以,挖空了自己的自責。得到了她。內心深處,或許一直都渴望同她相擁而眠吧。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想讓這個女孩只屬於自己。
這個女孩,本就是屬於自己的。是自己的新娘的。多麼可悲,利用這種方式得到了。那麼痛苦嗎?內心抗拒成這個樣子了嗎?
墨言的拳頭,狠狠的砸在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