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子約莫是太開心了,午睡睡得很沉,等起來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衆人陪着說了會話,姜年就讓人端了茶點來,兩家人在茶室裡吃下午茶。
明朝聞和明暮歌兩兄妹也在其中,但一個心不在焉,一個垂頭喪氣,都靜悄悄的,不說話。
林菁菁讓江姐做了拿手的蜜薯糰子和十花錦盒,伊笙幫着端進來,一一擺在桌案上。
明朝聞在看見伊笙進門,明顯地坐直了一些,眼睛隨着她的身影轉,等她放下盤子,迫不及待拿了個蜜薯糰子,“你讓吉嬸送進來就行了。”
伊笙臉上職業性地微笑明顯僵硬了一下,“吉嬸正忙,我反正也閒着沒事,跑一跑有益身體健康。”
“哦。”明朝聞咬了口薯團,“這會兒倒閒了。”
伊笙沒有說話,轉身要走啊,被林菁菁叫住,“歐陽,你也坐下來陪陪我吧。”林菁菁端着杯子,喝了一口茶,笑意盈盈的,“自從你說要辭職,就沒好好陪我說過話,我心裡很難過,畢竟你對我來說,可不是外人。”
頂着衆人的眼神,伊笙略有些尷尬,但這麼多人面前,她不想拂林菁菁的面子,應了聲,“好的林總。”坐了下來,又微微笑着,說:“林總最近需要多休息,我也不好總纏着您說話。”
林菁菁衝她笑,“你最貼心了。”
姜年有些好奇,問伊笙,“爲什麼想辭職了?菁菁對你不好嗎?”
伊笙忙擺手,“林總,對我很好,是我……我自己的原因。”
“我猜她是有男朋友了,想去跟男朋友雙宿雙飛,嫌我礙眼了。”林菁菁說着捂着嘴笑起來。
姜年沒說話,看伊笙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明朝聞咬了口薯球,將話題轉移開,“這薯球跟我平時吃的不一樣,有股椰子味,不知道是怎麼做的。”
“這我還真問過江姐。”林菁菁將話茬接過來,“江姐說,她蒸蜜薯時,是用的椰子水,椰子水煮沸,蒸汽侵入蜜薯中,味道就大不同了。”
姜年也讚道:“好方法,江姐真是手巧。”
林談笑道:“江姐是菁菁從大酒店裡挖來的,花了不少心思呢,手能不巧嗎?”
林菁菁頗有些驕傲道:“我在酒店的自助餐廳吃了一次江姐的點心,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個廚師與我有緣,註定要在林家工作的。”
林菁菁說着,似乎來了興致,略前傾着身子,將姜年的杯子拿起來,“阿姨,您記得您送我那套甜白釉的杯子嗎?歐陽不小心打碎了一個,就是雲紋圈口的那一個,後來她竟然買到了一模一樣的還給我了。您說厲害不厲害?那杯子我記得是您的朋友著名的瓷器大師蜚語親手燒製的,全世界只有兩套,一套您自己收着,另外一套送了我,她竟然能買到,真是神通廣大。”
她越說越開心,最後竟“哈哈”笑了起來。
伊笙卻在她的笑聲中,臉上慢慢煺盡了血色,眼睛看向明朝聞,看到明朝聞發青的臉色,頓時如五雷轟頂,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蜚語的瓷器,國內外瓷器愛好者追捧的心頭好,一個茶盞能賣到幾十萬。
蜚語親手燒製的,全世界只有兩套的杯子,價值已經無法用金錢衡量了。這兩套杯子,一套在林菁菁那裡,一套在明家。
夏真口口聲聲說:“能找到,什麼瓷器都能找到。”
明朝聞扒着她的車窗,不確定地說:“不貴吧。一千塊?”
林菁菁拿到杯子時,臉上微愣的神情,片刻之後,杯子又成了碎片,她說是手滑了。
姜年多精明,只看了兒子一眼,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她笑了笑,端起了茶杯,“許是蜚語覺得好,另燒了一套。不過,即便是這樣,能買到蜚語的瓷器,也確實是神通廣大。”
伊笙的血液開始逆流,蒼白的臉慢慢漲得通紅,她羞臊得無地自容,自尊心被按在地上摩擦,但又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她能說什麼呢?她難道真得神通廣大?
不,若她早知道那是蜚語的瓷器,她也無可奈何,因爲正如林菁菁說的,她確實買不到。
“沒有另燒,那杯子是你的。”明朝聞站了起來,對姜年說,“我讓夏真去家裡庫房拿了,賣給她的。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只一味的歡喜,終於可以賠給你了,她很怕打碎別人的心頭好,這比打碎自己的還讓她難過。但我確實不知道那杯子只有兩套,是我莽撞了。”
“這樣啊。”林菁菁很驚訝的樣子,睜着杏眼,對明朝聞嫣然一笑,“一個杯子而已,沒關係的,我一點都不生你的氣。”
姜年擡頭看着劍拔弩張的明朝聞,吹了口茶葉末,“是啊,一個杯子而已。”說着,她又看了眼漲紅臉的伊笙,眼神裡帶着一絲憐憫,輕聲說:“歐陽小姐,你聽懂了嗎?那只是一個杯子而已,甚至都不值得我們爲此生氣。”
我們隨意丟棄的東西,而你即便費盡心思也是得不到的,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距。
你聽懂了嗎?
伊笙慢慢起身,若血液能夠穿過皮肉,她此時臉上應該能夠滴出血來,她怕自己一張嘴聲音是顫抖的,這樣實在丟人,就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讓肉體的疼痛淹沒心中的痛苦,平靜說:“我聽懂了。姜女士,林總,還有……明先生,我聽懂了。您們慢慢吃,我該離開了,去我該去的地方。”
說着她轉身離開,腳步看起來並不慌亂,甚至十分從容。也只有門廳前的花草看見了她眼眶裡洶涌而出的淚水,和被自己掐出血來的手心。
“譁”一聲巨響,明朝聞將自己手上的杯子摔了,他甩了甩被燙到的手,冷冷地笑了笑,“原來這就是你們今天的目的。真是精彩。是我太天真了,以爲自己跟其他人不同。我以爲我只要足夠拼命,抗下家裡的一切,就可以自己爲自己做主。現在我才知道,我也不過就是家裡的一個木偶而已。”
說完,他也跑了出去,去追伊笙,然而早已不見了伊笙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