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月後,朱珏回到了丹華。
算了一算,出去一趟,來回路程加上劍碑下參悟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近八個月,一切也似沒有什麼不同,之前閉關的那幾個都沒出來,而外面的那幾個也還沒有築基,就連派他出去的宗主也見不到身影,少年一時倒也落得清淨。
魔族聯合的消息已經不知何時流傳了出來,派中盡是一派肅殺之態,再難看到浮躁閒遊的閒散弟子,一個個連走路的腳步都快了不少,不是在閉關,就是在修煉,真好似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聽說連宗主外出逛了一圈,也不知結果如何,總之無論是八字鬍還是曾荃長老他們,都沒聽到什麼消息,朱珏隱隱覺得,連海潮的合縱之策可能是失敗了,因爲但凡成功,必會透出一絲口風,好給這風雨飄搖、人心蕩漾的門派安上一支定海神針。
朱珏還聽說,連宗主已經閉關,並吩咐下來,除非大事,否則不要叫他。
哼,你們都閉關,我也閉關!
次日,在自己的青雲峰洞府中稍稍休息了一宿的少年,飛臨到六百里外的一處銀色寒潭之上。
此地地雖偏僻,卻仍屬丹華主峰的範圍之內。
山谷之中,銀色寒潭不過千丈,彷彿一面銀鏡,倒映着半簾山水,此刻寂寂無聲,幾乎空無一人。
潭,深水也!
實則與湖多有不同。
都雲潭深千丈,必隱神龍。而這銀龍潭雖名中有龍,卻實無一龍,蓋因水寒無比,莫說是龍,連一條冷水魚都無法生存。
浩蕩深潭,竟無一生靈。
這銀龍潭乃是丹華主峰所獨有,外門九峰,雖各有自己的寒螭池,卻都傳說是此銀龍潭之水所分,再被各峰周圍的水脈稀釋,用作外門弟子們鞏固境界、或者煉體所用。
同外門的幾汪寒螭池不同,銀龍潭水更寒,液更密,也更加廣大。此潭來歷神秘,即便一些核心長老,也說不清它的成因來歷,只說是和最初的那位有關,其他便衆說紛紜了。
不管怎麼說,這潭的功用卻是無疑,便是——
苦修,煉體,鞏固境界!
其功其能,勝外門寒螭池十倍,其苦其寒,亦勝十倍!
聽起來是不錯,卻也不是誰都敢來這裡修煉的……因爲這裡,其實還是懲罰築基境之上弟子的地方。
與自願修煉不同,被罰之人,不是想出就能出來的,會被鎖入一個半露出潭水的寒鐵籠中。
若是隻罰一天還好,不過是遭了一番罪;若是被罰三日以上,普通的築基境初期弟子,能生還的概率,已不足一半……沒什麼道理好講,誰讓你犯錯了呢,認命吧……
朱珏這邊剛在寒潭上空懸浮片刻,正作出向下緩落的姿態,谷中寒潭岸邊,一處雅緻閣樓之中,已飛出一人,看其白袍飄蕩,竟也是個內門長老。
“你是什麼人?這裡危險,非是你一個新晉弟子能來的地方,還不速速退去!”
朱珏忽然明白了,爲何這樣一個誰都避而遠之的寒潭,還要留一個金丹境的內門長老看守……“危險”兩字已道出了其中真意。
“長老容稟,我非誤入,而是來此修煉的。”
“哦?”
那長老目露詫異,微顯不悅道。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知道,銀龍潭,我內門弟子修煉之地,也是體罰之所。”
深深地打量了一番少年,長老神情古怪。
“既然知道就好,我看你還未築基,卻穿着內門弟子的法袍,究竟是怎麼回事?莫非……”
朱珏早就輕車熟路,緊忙遞過了身份玉牌,一番解釋,那長老重新看來的目光,已自不同。
“原來卻是我丹華派的天才菁英,今年九峰會武的魁首,怪不得,怪不得……不過你還未築基,現在便來此地,還是有些勉強了吧?”
“多謝長老關愛,不敢有瞞長老,弟子也曾專門煉過體,略有些心得,想來若有不對,也自能出的來,不會給長老添麻煩的。”
“好吧,”
那長老終於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便下去吧,若遇抽筋僵直,不能動彈,可於水面高聲呼喚,屆時我會出手的。”
“多謝長老。”
再次點了點頭,那白衣長老便不再理會他,徑自飛回了潭邊閣樓之中,繼續打坐去了。
朱珏扭回頭來,細細俯瞰湖面,想尋一個坳處僻靜之地,以作閉關之所。
孰料方纔尚遠,沒得細看,這回卻已分明,遠處潭水對面,竟還泡着一人,懸浮水面,僅露頭頸。
那人似察覺到了少年半空中投下去的目光,微微擡頭,發出了一聲冷哼。
“哼!”
這一聲似遠實近,彷彿就響在朱珏耳邊,朱珏心中驀然一緊……金丹境!
這才留意到那人擺在對面潭水岸邊的袍服,竟是銀絲環繞的流金法袍,竟是個真傳弟子!
金丹境的真傳弟子,那範圍可就太小了。
依據八字鬍去年的消息,丹華派中,僅有三人。
第一易寰天不用去想,另一人自己在藏經閣第三層中也已見過,而眼前這人,卻隱隱比藏經閣中那人的修爲還要高深,那麼此人的身份便已呼之欲出——
丹華派弟子當中第二人,黃子華!
連忙收回探察的目光,朱珏心有餘悸……世界怎麼如此之小,金丹境的真傳弟子,自己說碰上就能碰上!
他卻不去想想,他來的又是什麼地方。
見少年收回了目光,那黃子華也不再注目,重新陷入沉定之中,閉目打坐起來。
好吧,你不動,我便離你遠一些……
朱珏覓了處被山岩半包住的水邊,落了下去。
此處避風靜水,和遮擋了外人的視線,最是靜謐合適不過。
脫去淡金法袍,所有東西都轉入到套在右腳趾頭上的空間戒中,身上只餘件粗布褲頭。
這才緩緩邁入冰冷潭水中。
觸水的一剎那,寒意刺骨,趁着一個激靈,他已是全身縱入潭水之中,身體驟然一僵,那千丈海底極度深寒的感覺,竟在這銀色的潭水中出現。少年眉頭稍稍一蹙,但很快又舒展開來。
朱珏此時,天魔如意身已經大成,其強其剛,已能媲美築基大圓滿的高手,甚至某些方面還猶有過之。換句話說,單論對這潭水的抵抗之力,朱珏已堪比真傳。
當潭水冷意剛剛侵入體內,筋脈百骸之中,便應運而生出絲絲暖意,護住了朱珏的心脈。
盤腿打出印訣,雙膝之下,自然而然,生出浮力,露出頭頸於水面。
悄悄取出玉牌,握在手間,拇指指尖,扣住玉牌三山間那汪靈泉圖案,靈液已是沛然而出,灌入少年經絡,集於氣海,接着,沿衝脈直上頭頂四寸之上,那處虛脈之上的隱秘空間。
與此同時,隨着周天運行的開始,少年的淡金色靈氣,終於開始越變越濃,漸漸顯出了金色般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