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了,一晃而過。
又到夜深人靜之時,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天穹上,冷輝照波,粼粼的霜色落在上面,一動不動,有着亮色的光芒。
突然之間,一直平靜的樂平河河面上,無風起波,一個接着一個的浪花開始翻滾起來。須臾後,浪花越翻越大,很快的,浪頭大到丈許,鋪天蓋地。
在同時,一團烏雲不知道從哪裡飛了過來,居然把天上燦然生輝的明月擋住,這一下,樂平河一帶,暗色徐徐垂落,散開之後,變得朦朦朧朧。
似乎和天象感應,水祠的神像之上,浮現出朦朦朧朧的光,莫名的神音響起,蘊含着一種超乎尋常的顫動。
下一刻,神像上的光連綿成一片,然後倏爾一卷,化爲一道虹橋,從水祠上衝出,筆直而行,直直入樂平河,到了河的上空。
再然後,神像一震,竹素從裡面走出來,踏着虹橋,向前走。只見她青絲垂下,玉顏精緻,微微仰起頭,眼瞳之中,不計其數的神文跳躍,不斷碰撞。
竹素的動作,似緩實疾,不知不覺,已來到樂平河上空。此時她腳下驚虹一道,再往下,波濤洶涌,千百的游魚似被莫名的力量接引,也不顧浪大,都紛紛簇擁過來,擠在一起,形成半扇形的魚羣。
魚羣中,游魚一個個奮力起躍,彷彿眼前的不是一道驚虹,而是傳說中的龍門,它們躍過去後,就可化龍。
竹素踏着驚虹,用手一指,背後的光暈瞬間變大,一道道的光展開,每一個都化爲一個或大或小的光圈,裡面有身影端坐,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俱是風吹日曬之後的艱辛,又有嚮往美好的願望。
竹素口中唸唸有詞,每個剎那,都有一縷莫名從樂平河躍出,縱入她背後的光圈裡,和人影一合,發出輕鳴。
隨時間推移,竹素周匝,到處都是鳴音奏響,隱隱的,在和樂平河最深沉的意志在共鳴。
巫馬施腳踏彩雲,居高臨下,看向竹素,目光在她背後的光暈和繞飛的玉音上徘徊。
以竹素的積累,如果有一道封神敕令,可直接凝練出自己的神印,登臨神位了。
而現在,她必須感應樂平河的意志,自凝真種,成就神靈。
當然,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一旦她以這樣的方式成神,以後的上限和成就會比被涇河水府敕封成神要高。
正在巫馬施沉思之時,突然間,一道悶雷炸開,讓他心中一驚,他連忙擡起頭,正好看到,竹素背後的光圈正小入大,大套小,到最後,融合在一起,化爲一道清清亮亮的小河虛影。
“要成了。”巫馬施看着竹素背後的小河,特別是小河的深處,正徐徐託舉而出的一枚似真似幻的敕令,目光一亮。
竹素是和樂平河的意志共振共鳴,凝練出了敕令,已有了神靈之位格。
接下來,只要竹素把全身的陰氣藉助神印,將之化爲神力,並且不斷接引樂平河的力量,讓封神敕令真正完整,她就是真正的樂平河河神了!
想到這,巫馬施不但沒有放鬆,反而運轉玄功,頂門上一氣衝出,聚攏水氣,高懸於上,如懸寶珠,像睜開的第三隻眼,看向周圍。
竹素凝結敕令後,和樂平河的聯繫空前加強。這樣的話,動靜會很大,內外劫數會悉數到來。
內劫好說,竹素可以自己抵擋。但竹素的外劫肯定異常兇猛,得需要自己來幫她擋下來。
巫馬施剛轉過這個念頭,忽然間,若有所感,他擡起頭,只見樂平河上空,一團又一團的烏雲被風吹着,翻滾着撲過來,迅速地展開,隱隱的,能夠聽到後面傳來的雷聲。
打了一會雷,突然間,一道閃電瞬間貫空下來,把四下映出一片慘白,再外圍,晦暗的光鋪開,讓人覺得難受。
天象變化,風雨雷電,讓整個樂平河處於一種混亂之中,巫馬施只覺得連自己的神識都難以放出太遠,只能繞於身前,盡力感應。
這樣複雜的環境下,“外劫”更難防。
“來了。”
在此時,巫馬施頂門之上,懸着的珠子一顫,分出一道光來,他立馬看去,發現樂平河的河底,出現一個個的漩渦,一種強大的妖氣從裡面冒出來,森然冰冷。
很快的,漩渦之上,出現一隊蝦兵蟹將,它們披着甲,手持利刃,出來後,升到水面上,踏波而行,要衝竹素而去。
“水妖。”巫馬施見此,冷笑一聲,他用手一指,一道真氣迸射,快如箭矢,只聽“刺啦”一下,撕裂大氣,帶着毀滅之力,把衝起來的蝦兵蟹將裹了起來。
不到半個呼吸,水面之上,爆發出一團血光,剛露頭的蝦兵蟹將,一個不剩,全部被巫馬施的道術絞殺。
在遠處,周青立在水底,他雙目之中,泛着一層琥珀色,倒映出樂平河上的景象。
樂平河上風高浪急,烏雲密佈,雷聲時不時響起,沉沉的,夾雜閃電,隨之而來。
即使這樣的風雨雷霆,也掩不住從水祠方向過來的那一道虹橋。有一女神立在上面,裙裾飄飄,背後浮現一道河水之影,託舉一枚敕令,大放光明。一縷又一縷莫名之力從水中升騰而起,然後投入到敕令中,讓敕令的影子越來越凝實。
而在女神的不遠處,一道玄氣升騰,浮之於上下,凝在於風雨,所到之處,自己派出的蝦兵蟹將,均是消失的無聲無息,一點動靜沒有。
“太霄宗的人。”周青一動不動,只是挑了挑眉,他體內化龍真氣運轉,周天之竅震動,和四下的水氣靈機共振,讓他整個人沉在水底,難以發現。
早知道,竹素後面有太霄宗的影子若隱若現,可真正見到,還是讓人吃了一驚。
太霄宗來的人可是一名凝魂成功,生出神識,踏入了煉氣第三個小境界的弟子。
這樣的弟子,或許在太霄宗中冒不了頭,泯於衆人,但在涇河這一片水域中,絕對能脫穎而出。不少在各大支流的河神,或者坐鎮涇河主河的水府大將,與之相比,在實力上都差一截。
想一想就知道,當初的他只不不過剛入煉氣第二個小境界入竅,都可逆殺亂石灣水府的上一任河神壁節。以對方煉氣第三小境界凝魂的實力,一旦下場,真能改變一方的局勢。
碰到這樣的人物爲竹素護法,確實讓人頭疼。
周青眼中的光芒閃爍,神情凝重。
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那就是自己要和他動手,只能動用《元皇化龍圖》修煉出的化龍真氣以及以此爲基修煉出的道術陰蝕寒水。
《靈命降金書》,兩件靈器龍紋金章和天問陰陽龍珠珮,以及手中的道器分身,等等等等,都沒法動用。
畢竟面對的對手不是涇河中土生土長的水妖,而是上玄門太霄宗的弟子,很容易讓之看出底細。
這麼一來,在樂平河動手,等於自斷一臂,難上加難。
“不過,”周青念頭一轉,又有一個判斷。現在在樂平河上絞殺自己派出去的蝦兵蟹將的太霄宗弟子,應該是太霄宗在涇河上實力最強的的了。
這樣的實力,這樣的人物,已達到涇河水府所能允許的極限了。
再有更強的太霄宗人物在涇河出現的話,恐怕不止涇河水府,連太庭湖龍宮都會驚動。
“試一試吧。”
周青轉着念頭,反正他此行,並不是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只需要破壞他所要護持的竹素真正登臨神位即可。
破壞,總要比守護來的主動,來的簡單。
周青把這一段時間內自己在心裡所做的計劃過了一遍,深吸一口氣,體內的化龍真氣一動,引得周天之竅共鳴,他掩在風雨之中,狂飆突進,直奔河面上空踩着驚虹的竹素而去。
周青這麼一動,腳踏雲氣,剛剛又斬殺了一隊蝦兵蟹將的巫馬施已經有所察覺,目光立刻橫了過來。
周青所修煉《元皇化龍圖》後,可化爲水族,真假難辨。可在同時,在水底扮成水族之時,身上的霸道強勢的妖氣卻掩不住遮不了。
“有個大妖。”巫馬施神識一動,感應着周青身上傳來的妖氣,那一種冰冰冷冷之感,只遙遙一碰,眼前似乎就出現大片大片的冰藍之色,有一種讓人驚懼的心悸。
彷彿碰到之後,會被封到萬年寒冰之中,所有的生機會被寒氣全部抽取。
“大妖的血脈不一般。”巫馬施體內真氣一轉,一圈又一圈的水色瀰漫開來,擋住撲面而來的寒氣,這一下,他就加了小心,因爲來的大妖身上的妖氣非同小可。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間,周青已經衝到巫馬施這位太霄宗弟子的近前,他道體一動,一道化龍真氣自體內丹竅中涌出,到了外面。
初始之時,只是一道,筆直如線,須臾之後,引氣帶水,化爲搖頭擺尾的水龍,咆哮一聲,張開大口,彷彿下一刻,就要把對面的青年人吞入口中。
巫馬施見此,不慌不忙,只用手一指,頂門之上,寶光升騰,耀出三尺,再往上,託舉一朵寶盞,如青蓮花般盛開,護體寶光如瓔珞般垂下。
化龍真氣所化的水龍,碰到寶盞的護體寶光,繞於其上,發出沙沙沙作響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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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力。”巫馬施通過自己祭出的護體法寶青蓮寶盞,感應着出來的大妖的妖力,確實冰寒刺骨。
“性子謹慎。”周青也盯着巫馬施頭頂上不斷旋轉的寶盞,有了判斷。
自己剛剛出手,只是個試探,力量不強。可即使如此,對方還是祭出法寶,進行防禦,可見對方性子謹慎,不是目中無人之輩。
周青一邊想着,一邊動作不停,繼續調動體內的化龍真氣。這一次,他不再像剛纔那樣試探,而是直接把體內丹海連同二百個靈竅之中存有的化龍真氣全部打出,攜帶莽莽大力,噴涌激盪,從四面八方向巫馬施這位太霄宗的弟子發動攻勢。
“好雄渾的妖力。”巫馬施看着自己身子周圍似乎無窮無盡的力量,把自己祭出的法寶都衝的搖搖晃晃,面容之上,第一次浮現出驚訝之色。
他來到桐栢洲一段時間了,也沒少斬殺一些妖將,但那些妖將體內的妖力和眼前出現的這一個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在他的判斷裡,這樣雄渾的妖力,就是太霄宗中入竅境界的弟子,很多都比不上。
更讓人不舒服的是,每次碰撞,對面妖力中都有冰寒之氣貫穿而來,比剛纔何止強了百倍。
自己的護體靈器在這樣的寒氣下,裡面的靈性都似乎染上一層冰色,變得不再和往常一般,圓潤如意。
“幸好是我來了。”巫馬施暗叫一聲慶幸,要是換一個門中入竅境界的同門來,還真可能擋不住對方。
“咄。”巫馬施看在眼裡,他繼續馭使青蓮寶盞,垂下光,擋住周青。
他非常謹慎,並不沒有逞威風,要把來犯的對面的大妖斬殺於法劍之下,而是步步爲營,求一個穩妥,擋住他,不讓他去攻擊後面虹橋上的竹素就行。
此時的竹素,雖然不能離開這一片區域,但只要時辰過去,所凝的敕令圓滿,就是真正的樂平河河神了。
“等一等。”巫馬施一絲不苟地馭使靈器,垂下來的光越來越密,越來越有力量,非常有耐心。
而只要竹素成了神,自己沒了顧慮,到時候,有的是功夫收拾眼前的大妖。
周青看着自己的化龍真氣帶動水氣,驚濤駭浪般拍打,可對方垂下來的光,韌性十足,源源不斷的力量傳遞過來,用極細緻,極精細,極巧妙的軌跡,進行阻擋。
這樣馭使靈器的手段,能讓靈器的防禦之力盡可能發揮。
“神識。”周青眼裡不揉沙子,看得出來,對方能夠做到這一點,還是因爲對方已是凝魂境界,化出神念神識,用來駕馭法寶,能進行細微控制。
“看來是沒有破綻可言。”周青通過交手,有了判斷,索性他也不再奢望對方犯錯,道體一搖,體內三百六十五個靈竅齊齊震動,超乎想象的化龍真氣衝出來,夾雜着陰蝕寒水的水珠,聲勢駭人。
“不好。”巫馬施面色大變,他沒想到,對方的妖力如此雄厚,爆發又如此兇猛,即使以神念控制的靈器此時也抵擋不住,被撕裂開一個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