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周青眸光一動,他識海之中,造化青池冉冉浮現,再上方,有雨色墜落。
剛開始之時,稀稀落落的,叮咚有聲,須臾後,變得細密,沙沙作響,到最後,疾風驟雨,白茫茫一片。
不一會,青池之中,甘霖水漲,波光耀耀。
周青見此,暗自點點頭。
自己猜測的沒錯,這巨型獵人鯧一身精血之盛,尚在伯夏之上。斬殺他之後,得到的甘霖比斬殺伯夏後得到的要高一截。
而且斬殺巨型獵人鯧,比當初斬殺伯夏更容易。
畢竟王猖想不到,自己手中可握有玄器東方寶蓮旗,能擋絕大多數的攻擊,對方這本來讓人畏懼的兩敗俱傷的打法根本沒有兩敗俱傷的可能,只會白白送死。
“死得好啊。”
周青看着造化青池中綻放青光,心情愉悅,他又掃了一眼震驚到目瞪口呆的圍觀衆人,冷笑一聲,縱起一道妖光,很快消失不見,沒了蹤影。
原地只留下,巨型獵人鯧死去後的妖血,凝而不散,如血幕一樣,風一吹,發出嗚嗚嗚的聲音,似乎有大恐怖,即將來臨,令人驚懼。
而毫無疑問,王猖的死只是一個開始。隨周青這個披着蛟雲魔蛇身份的玄門弟子雷霆出手,一時之間,這一片水域掀起血腥的殺伐。
一個月後,府中。
閣樓外,正有一道光墜落,自上而下,燦然奪目,餘色熠熠生輝,正好照出一片景象。正是一片靜幽的竹林,種着各種各樣的竹子。有細膩如江南煙雨的紫竹,有淚痕斑斑惹人憐的湘竹,有碧綠繞紋輕盈的琴絲竹,等等等等,幽靜雅緻。
墜落的光,徐徐往下,有質無形,不但照出一片竹色,還映出在竹林裡勞作的妖女,她們一身紗衣,眉心上有着若有若無的神光,在修理竹子。
在以往,府中的女妖可沒這麼溫順,也不會這麼仔細地照看竹林。
卓如道人換了一聲法衣,頭上戴着蓮花道冠,他站在窗前,微微眯着眼,看着下面的竹林,以及竹林裡的女妖。
他的徒弟,小道士許白跟在後面,也在張望,看到這一幕,臉上有着喜悅。
不管是在外重新種植的竹林也好,能夠照看竹林的女妖也罷,能有這些,都是府中秩序建立的表現。
有了真正的秩序,纔會有這樣井然有序的生活。
那蛟雲魔蛇謝飈,看上去兇戾狂暴,沒頭沒腦,沒想到,推動起來,卻是一把好手。這麼短時間內,就把這一片水域的不少水妖納入府中的管理。
許白又看了一會,用目中餘光瞥見,自己的師尊好像面無表情,沒有高興?
看到這,許白微微一怔。
他知道,自家師尊自有一番格局,在外人面前,輕易不顯喜怒哀樂,但在自己這等親近之人面前,則沒有顧忌。
現在推動的事兒,一切順利,欣欣向榮,師尊何故不喜?
對上自家師尊,許白想到就問,道:“……徒兒我見一切順利啊。”
卓如道人暫時沒有說話,他放下窗戶上的珠簾,掩住外面的鬆色,然後不緊不慢地回到雲榻上坐下,看着眼前案頭上的鼎爐中嫋嫋升起的煙氣,一片晴綠,撲人眉宇。
這一位自阜沙谷深處過來的道人,沉吟了一會,才道:“順利是順利,只是過於順利了。”
許白一聽,明白過來,擡起頭,道:“師尊,你是說那蛟雲魔蛇謝飈不對勁?”
“這個倒沒有發現。”
卓如道人搖搖頭,表示不是。
蛟雲魔蛇謝飈也住在府中,經常和他見面,確實沒發現任何異常。
更何況,有一次,他還暗自跟着蛟雲魔蛇謝飈出門,旁觀了一次他斬殺水妖。雖然謝飈這蛟雲魔蛇動作暴戾了一點,霸道了一點,但也正常。
蛟雲魔蛇就是蛟雲魔蛇,無非是在吞噬了那伯夏之後,進一步提純了魔蛟血脈,實力增長超乎意料。
“只是,”
卓如道人拿起拂塵,下意識甩來甩去,柄端上有玉如意散發天花,洋洋灑灑。
不知爲何,他靈識之中,總有一種陰翳,揮之不去,讓人不舒服。
身爲化丹宗師,且經歷不同尋常的化丹宗師,他對這樣的預感很警惕和重視。
“再等一等。”
卓如道人垂下眼瞼,掩住眸中的殺機,現在的局面下,這蛟雲魔蛇還是無可替代的。
在卓如道人在琢磨着以後該如何對待蛟雲魔蛇之時,披着蛟雲魔蛇“皮”的周青,正端坐在雲榻上,頂門上,化龍真氣模擬所成的妖氣沖霄。
他一動不動,識海之中,造化青池浮現出來,裡面的甘霖之多,前所未有的多。粼粼的波光間,甚至有嫋嫋的清香溢出,如煙似霞,純青流轉,似乎隨時能夠墜落,把四下氤氳成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生機裡。
仔細看,連造化青池這一件異寶的表面,熠熠的光也比往日明亮,上面的紋理格外清晰,蘊含着神秘。
這一段時間裡,他在這一片水域中橫行無忌,大開殺戒,凡是精血充沛的水妖,統統被其斬殺,一身精氣化爲甘霖,補充到造化青池裡,才讓青池本身和甘霖有了如此顯著的變化。
這樣的甘霖積累,別的不講,足夠他在凝丹之時使用了。
想到這,周青睜開眼,眸中金光燦然,看向一處。在那裡,正有恢宏的神光擴展,時不時墜下神文,交互碰撞,如林間黃鸝之聲,格外動聽。
不過真觀察的話,還能看到,細密的網也在向四面八方去,形成一種奇異的磁場,越來越遠。
在同時,一點又一點的光,從洞府中,從洞府外,不斷迸射,融入神光裡。
“神印。”
周青看着這一切,目光轉個不停。
實際上,卓如道人帶來的神印上有着一層又一層的禁制僞裝,一般來講,別說蛟雲魔蛇這樣的水妖,就是更厲害的水妖,限於己身神識強度不夠,也發現不了。
但很顯然,蛟雲魔蛇已經換了人,周青如今境界修爲已是煉氣圓滿,神識之強大,更是他這一境界中罕有的。所以神印的變化,返照在他的神識觀察中,清清楚楚,纖毫畢現。
周青能發現,神印在緩慢恢復。
“不太像天生神印。”
周青挑着眉,觀察着恢復一些的神印,有了初步的判斷。
卓如道人帶來的神印,應該不是天生神印,因爲其對信仰之力沒那樣天然的渴求,反而只需要人氣相助即可。
只要收攏來的水妖,認可此印,此印就能從冥冥之中,汲取力量。
除此之外,此印也不是隻索取,還能給妖類“啓慧開智”,幫助水妖變得聰明,能守秩序。當然了,在周青看來,此印的“啓慧開智”也沒有很誇張,它不可能讓矇昧的水妖開啓智慧,而是讓本來就有智慧的水妖智慧提升,壓制本身血脈裡的混亂和殺戮,從而更好地守秩序,知尊卑,懂配合。
不過只這一點,也算了不得了。最起碼,這是周青第一次遇到,第一次見過。
“待回到山門,要仔細查一查。”
由於這神印,周青對卓如的背景感到好奇,他倒是明裡暗裡打探過,但沒有頭緒。
唯一的辦法,只能回到真一宗後,從宗門中查一查了。
他相信,這樣的神印,這樣的傳承,不會完全隱入歷史裡,一定會有蛛絲馬跡落下。
周青想了一會,把此事放下,關注於現在。
眼前,可擺着一個難題的。
或許因爲他表現地過於殘暴,過於兇戾,過多厲害的水妖被斬的事兒傳開後,引起強烈震動。
這固然讓小水妖們望風而投,但其他漏網之魚的厲害水妖卻要麼躲了起來,讓人查不到,要麼聯合起來,守望相助,共同對抗他。
想再斬殺厲害的水妖,給異寶造化青池積蓄甘霖的話,難度直線上升。
“想一想辦法。”
周青有一種急迫感,自己不可能在這阜沙谷待太久,必須儘可能地收取好處。
“怎麼辦?”
周青轉着念頭,又一次想到自己斬殺的伯夏記憶中給他通風報信的所謂盟友,到現在,對方還沒“落網”呢。
阜沙谷,亂秋洞。
七殺教的真傳弟子薛璇青絲黑裙,美麗的容顏上,一雙如貓眼般泛着青綠的眸子,正看向外面深深的水色。
濃郁的水氣涌來,匯聚到此處,狀如雲色一般,把她掩在裡面,讓她窈窕的身影若隱若現。
此時她若有所思,手一伸,一本薄薄的善功玉冊出現在掌中,然後念頭一動,自動翻開。
到了阜沙谷一頁,她看着上面的變暗的任務,嘴角微微上勾,浮現出少許的喜悅。
恐怕沒有人會想到,她一介七殺教真傳弟子,居然能夠無聲無息地混入阜沙谷,沒有被水妖發現不說,反而讓她渾水摸魚,把接下的任務完成了。
正在此時,外面有聲音響起,薛璇聽到後,不慌不忙地把善功玉冊收了起來,然後擡頭看去。
就見外面一時之間,水光洶涌,澎湃有聲,然後一道肉眼可見的黑氣瀰漫其上,筆直向前,凝而不散,乍一看,如獵獵大旗,橫空而來。
黑氣越近,四下又響起悶雷之音,低低的,很壓抑。
到最後,黑氣驀然一起,到了跟前,左右一繞,披在身上,走出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他額頭上有着細紋,狀如鱗甲,一步步走動,散發嗜血的味道。
七殺教的薛璇就這樣看着,沒有說話。
下一刻,走到洞府的大漢身子一搖,身上的妖氣倏爾一收,落入到他腰間的一個鈴鐺上。
這個鈴鐺上有一圈鐵環,系三個大小不一的鈴鐺,中間的最大,有拳頭大,兩頭兩個只有是指頭大。
剛纔的妖氣,進入的是左邊小一點的鈴鐺,讓上面的化龍圖案暗淡了一些。
這個時候,來人已經現出真容,他白眉入鬢,卻容貌極年輕,頂門之上,一縷血氣垂下,搖搖晃晃。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和薛璇一起入阜沙谷的鬼棄窟真傳弟子朱文。
董璇看到進來的朱文面上有少許凝重,不由得開口道:“朱師兄,有什麼事?”
“法寶上的封印之錄差不多了。”朱文用手一指手中的鈴鐺,道:“我們得考慮離開阜沙谷了。”
法寶上的封印之錄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它隨時間逐漸變弱。一旦弱到一定程度,就掩不住他身上的氣機,會被水底下的水妖看出蛛絲馬跡的。
這裡可是阜沙谷,外三環水域中都有名的險地,如果他們魔宗弟子的身份曝光,恐怕能引出阜沙谷深處的真正大妖。
那樣的話,他們倆凶多吉少。
“這,”
董璇一聽,玉容上有三分依依不捨。
她身爲七殺教的真傳弟子,修煉的魔功也是以殺伐爲主,能夠從殺戮中提升自己,更上一層樓。
而在阜沙谷的外圍水域裡,水妖妖體強,精血旺,斬殺之後,對精進魔功大有幫助。
除此之外,散修聯盟對外三環水域極看重,發佈的關於外三環的任務不但數量多,而且獎勵的善功多。而阜沙谷在外三環屬於危地之一,任務更是如此。
更不要提,朱文手中的那一件鈴鐺法寶對水妖有不小的剋制之能,他們兩個人合作,着實做了好幾件大事。
在阜沙谷,一邊殺妖練功,一邊刷任務,一舉兩得,太愜意了。
離開之後,再找這樣的好地方,不太容易。
“沒有辦法。”
朱文也捨不得,但沒有辦法,拖得久了,容易出意外,不如見好就收。
“那好吧。”
七殺教真傳弟子董璇點點頭,來阜沙谷之事,一切還是以朱文爲主。畢竟他們能夠潛入阜沙谷,並且順利刷了些任務,主要還是借了朱文手中的鈴鐺法寶之利。
董璇用手捋了捋垂下來的青絲,問道:“我們什麼時候離開?”
“等一等。”
朱文看了董璇一眼,對方本是妖族出身,格外適合法寶上的封印之錄,在水底發揮出的戰鬥力比自己強得多。
他想到最近水底發生的事兒,道:“我們還有一點時間,等做一件大事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