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我們?”
朱文一挑白眉,頂門上一片氣機浸染血色,瀰漫一種撲面而來的兇戾,他本能地不信,但想到那一個蛟雲魔蛇謝飈的不同尋常之處,念頭又不堅定。
現在仔細想來,不管破了他手中法寶的僞裝也好,還是秋風未動蟬先覺般擋住他們離開也罷,那蛟雲魔蛇行事處處透着古怪,確實不以常理可度之。
他能跟蹤上自己和董璇,也不是不可能。
董璇則身上氣機一轉,如鶴唳響起,驚落滿地的煙雲,她盯着周青,貓眼般的碧綠跳動,一片冷色,道:“你說你剛纔斬殺了那個蛟雲魔蛇?”
朱文一聽,悚然一驚,他剛纔只顧得羞辱了,沒注意後面的。
眼前這一位真一宗真傳弟子這麼勇,能斬殺那一個壞了自己和董璇事兒的蛟雲魔蛇?
“一個普通的水妖而已。”周青看上去輕描淡寫,彷彿斬殺蛟雲魔蛇是一件絲毫不值得提的小事一樣,他目光在董璇和朱文兩人臉上徘徊了一圈,語氣轉冷,道:“你還以爲我周青是伱倆這樣的廢柴,搞一身傷,還被一個水妖跟蹤追殺?”
“你!”
董璇身爲七殺教的真傳弟子,向來心性冷漠,但聞聽此言,也忍不住怒火衝頂,長睫毛抖個不停。
“不跟你們倆廢話了。”周青見鋪墊地差不多了,於是一聲長嘯,自頂門上,飛出一道白光,左右一繞,化爲飛金帝白輪,懸於上空。
隨他轉動念頭,飛金帝白輪大放光明,裡面一道道的先天庚金之氣迸射,似緩實疾,源源不斷。碰到下面的水面,居然發出一聲聲激烈的金鐵之聲。聲音之中,蘊含着一種蕭殺之意,撲人眉宇。
一時之間,整個四下,俱是寒芒跳躍,冰劍橫飛,亮晶晶的光裡泛着霜白,冷氣呼嘯。
董璇感應着撲到自己青絲前的森然殺機,聽着耳邊似乎永遠不會結束的擊玉鳴劍之音,想到當初在善功碑前的鬥法,連忙提醒同伴,道:“小心他的道術,殺伐之氣很重。”
朱文伸出手,看着無形的庚金之氣在掌中飛來飛去,他目光一凜,直接喊出此道術的來歷,道:“道術飛金帝白輪,真一宗非常有名的殺伐道術。”
“這真一宗的周青很可能修煉的是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靈命降金書》。”
說到這,他聲音沉沉的。
因爲他有一同脈的師兄,當年橫行四方,結果和一位真一宗的真傳弟子步堂雪起了衝突,結果鬥法失敗,受了不輕的傷,不得不付出極大代價,才恢復過來。
他的師兄爲此,恨之入骨也銘記於心,於是就把鬥法的全過程仔仔細細寫了下來,經常揣摩。
那位真一宗的步堂雪就是修煉的《靈命降金書》,重創自己師兄的神通就是飛金帝白輪。
正是如此,他一眼就認出了周青所修煉的道術。
“《靈命降金書》和飛金帝白輪。”
董璇念頭以極快的速度轉動,想起門中的各項記載,搜索關於這方面的記憶。
魔宗各派自立派之後,沒少和玄門各宗交手。對於真一宗這樣上玄門的傳承玄功五氣四法,七殺教門中自有一定的記載。
七殺教長老弟子與之交手的筆記,真正廝殺鬥法的珠色留影,門中洞天真人層次對其的推演點評,等等等等,應有盡有,非常之多。
以董璇在七殺教中的地位,已經有權限閱讀其中一部分了。只一想,關於《靈命降金書》和飛金帝白輪的記憶浮了上來,立刻覺得心中有數,踏實許多。
周青目視兩人,察覺到他們身上氣機的變化,神情微微一哂。
和這樣的魔宗真傳弟子交手,有一個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他們會對自己所修煉的玄功和道術有一定的瞭解和認知。但這只是少許影響,沒什麼太大不了的。
如真一宗的五氣四法這樣的玄功能夠傳承上萬年而不墮,且越來越強勢,定然不怕魔宗人的所謂熟悉。
因爲五氣四法這樣的傳承玄功極玄妙,能因人而變,各賦其能。雖然修煉同一門玄功,但修士不同,根基不同,機遇不同,性格不同,修士有能力走出真正屬於自己的修煉之路,讓所修煉的玄功綻放出獨屬自己氣象。
當然了,這一般最少是化丹之後纔要考慮的。
比如周青曾經在門中的十大弟子比試上所見過的十大弟子林風來,他所修煉的《靈命降金書》已經不侷限於人們對金行最直接的理解,比如銳利,比如迅疾,而是囊括所有,應有盡有,變化莫測。
外人所見,只能知個大體輪廓,卻不知內裡細節。而毫無疑問,鬥法之中,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不可不察。
周青雖因境界修爲不到,閱歷感悟不及,不可能像十大弟子林風來那般在《靈命降金書》上有那般超乎尋常的造詣和探索,被洞天真人稱之爲“金丹第一”,但他在煉氣境界的真一宗弟子的《靈命降金書》上的造詣絕對在上游。
“知道又如何?”
周青又上前一步,頂門上道術所凝的飛金帝白輪微微轉動,光芒越來越盛。
就好像人人皆知雷前需掩耳,但雷來了,還是反應不過來,只能任其炸響。
知道了,瞭解了,也不代表能抵擋得住。
“好霸道的道術。”
朱文眼瞳裡面,一時之間,滿是霜白,雙耳之中,也滿是刀劍之鳴,他面容之上,滿是嚴肅。
以前久聞這一門道術的殺傷之力,如今身在居中,真正對抗,才知道,書上所言不虛。
這一門飛金帝白輪的殺伐之氣,實在是太濃,太激烈,讓人時時刻刻感受到不可阻擋的鋒銳。
朱文和董璇打了個眼色,兩人心有靈犀,同時運轉魔功,施展道術,打向周青。
他們兩人要是全盛時候,以二對一,自可從容地後發制人,不必顧忌其他。但現在他們身上有傷,比全盛時候差一大截,如果任由對方不斷提升力量,那真可能氣勢被對方所懾,那就大事不妙。
所以他們不等周青的氣勢攀登到巔峰,就率先出手,要打斷周青的蓄勢!
董璇玉足一點,飛在半空中,天光一照,她玉容之下,身材窈窕美麗,外裳綵帶之間,晶瑩如玉的肌膚若隱若現,整個人如完美無瑕的藝術品,找不出半點的瑕疵。只一看,就讓人忍不住沉浸於那般對美好的嚮往和追求之中,在誘惑中難以自拔。
如同真正的女修羅來到人間,美不勝收,美到不可思議,美到任何人見到都忍不住矚目,不分男女。
這不是簡單的美色誘之,而是利用了人性對美好的天然追逐,有一種順其自然。
可是一旦如此,那就會大禍臨頭,因爲在極致的美麗之下,董璇身上的綵帶已經帶着詭異的弧度擊出,其無聲無息,卻蘊含着連綿又陰毒的真氣,直奔周青而去。
“修羅玉體。”
朱文目光一瞥,見到董璇上來就施展道體之力,在道體加持之下,讓她的道術再上一個臺階,知道自己這一位魔門同道已全力以赴。
道體是修士以自身先天仙骨爲根基,再輔之以修煉法門,在入道圓滿後形成雛形,其和修士境界修爲的提升一起進化,相輔相成。
在平時,道體一般不顯山不露水,但對修煉功法和道術等都有一種加持,主打一個輔助,一個潤物細無聲。但當修士主動動用道體之力時,則會顯露崢嶸。
只是毫無疑問,主動動用道體,加持不小,但在煉氣境界,消耗可不小。
雖然想法不少,但朱文出手一點不慢,甚至比董璇出手都要快,都要猛,都要激烈。
遙遙看去,朱文身子一搖,似乎化爲丈許的黑魔,他雙手以極快的速度結印,引動四下的氣機,每一道,都如來自於鬼窟中的魔龍,撲向周青。
只一動,四下就響起鬼哭之聲,每一聲都可以讓聽到的修士神魂如墜暗地,日夜受折磨,難以自已。
比起因爲自身寶符被阜沙谷深處堪比真人的大妖強勢破去遭受反噬的董璇,朱文傷勢更輕,這一激發道體打出道術,威能自然更強。
“哈哈。”
面對兩位魔道真傳弟子的厲害攻勢,周青站在原地,驀然發出一聲長嘯,然後頂門之上,一道靈金真氣飛出,輕輕一繞,自裡面浮現出一點金芒,風一吹,倏爾變成一杆雲旗,旗面展開,朵朵青蓮盛開,花上託珠,瀰漫着一種奇異的力量,似有似無,覆蓋所有。
遙遙看去,周青一動不動,頂門上一杆青色大旗揮動,每一下,都有不計其數的青色蓮花盛開,自上而下,垂到地面,千花萬蕊,交相呼應,蘊含着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玄妙圓滿之意。
兩個人的道術攻擊,不管是針對道體也好,針對神魂也罷,統統被旗面上的蓮花之相掃開,無法碰到周青的身體。
寶蓮旗之下,一片風平浪靜,歲月靜好。
此寶不是別的,正是周青離開山門之時,族中的洞天真人天鳴道人所賜給他的玄器東方寶蓮旗。
這一件玄器乃仿照一件極厲害的真器所煉製而成的,雖沒有殺伐之威,但在玄器一流裡,在防禦和遮掩氣機上極其強大。
如今面對兩位魔道的真傳弟子,周青戰略上蔑視,戰術上重視,一上來就動用了玄器,顯示出他內心的決絕。
董璇看着自己的陰柔真氣打在青色蓮花上,被上面所託舉的寶珠珠光一照,被撥到一邊,散到虛空中,不由得玉顏一變,如貓眼般的幽綠美眸中滿是震驚,道:“玄器,還是防禦玄器!”
對上防禦性的玄器,別說是身上有傷的她,就是全盛時候的她碰到,也無能爲力,破除不掉這一層次法寶的防禦之力。
“糟糕了。”
朱文也一擊無功,眉心劇烈跳動,內心裡暗自叫苦。
防禦性玄器之威,別說是他們倆煉氣修士,就是化丹宗師碰上,也破不掉全力發動的玄器的防禦之力。
只是若在平時,還可以想辦法。
畢竟到了玄器這一層次的法寶,氣機圓潤,威能強大,在一定程度上稱得上完美。但法寶只是法寶,還有一個重要的就是,還得看馭使法寶的人如何。
眼前這一位真一宗真傳弟子周青到底只是煉氣境界,即使因爲玄器中有智慧,能夠自行判斷,但如果要發揮真正威能,對真氣的消耗很大。
就一個消耗,就是一個命門!
但現在,他和董璇兩個人有傷在身,真走消耗的路子的話,恐怕對周青的消耗還沒成功,他們倆就先被消耗一空了。
“我們走。”
朱文和董璇兩人打了個眼神,心有靈犀,對方有防禦性的玄器在手,他們攻不破,所以只能先走爲妙。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待他們養好傷之後,再把今日的場子找回來。
“想走?”
周青冷笑,他一上來就拿出玄器東方寶蓮旗,就是下定決心要速戰速決,豈能讓這兩個魔宗的真傳弟子這麼輕易溜走?
於是在他祭出玄器東方寶蓮旗的同時,道術飛金帝白輪已經發動,下一刻,寶輪飛到兩位魔宗真傳弟子的頭頂之上,輕輕一搖,六個小輪馬上亮起,一道道庚金之氣斬落,蘊含着殺伐之力,不可阻擋。
遙遙看去,四下全是一種燦白的銳利之氣迸射,覆蓋所有。甚至和水色一映,形成餘波,明燦燦,亮晶晶,卻又有一種讓人心悸的色彩,刺人道體。
感應到無所不在的庚金之氣,其如劍,似刀,來來回回,迅疾非常,剛要施展道術的兩位魔主真傳弟子董璇和朱文不得不暫時停下來,然後施展手段,進行應對。
如果他們倆要是硬頂着這飛金帝白輪的道術遁走,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們還沒走開,就會先被道術所傷,傷上加傷。
在這一刻,董璇深深地後悔,當日就應該果斷離開阜沙谷的,不應最後再來個“大事”,圍觀蛟雲魔蛇。
如果沒有那件事,她不會受傷,而且手中的那一件寶符也沒被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