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高臺之上,銅柱中光芒沖霄,燦然一片,再往上,託舉的上百顆明珠暈開寶輪,不斷碰撞。
整個四下,俱被浸染成一種明淨的琉璃色,繼而紫氣東來,靈童散花,讚美詠唱仙人的華章,浮空流轉。飛香洋洋灑灑的,翩然落下,沁人心扉。
聽着華章,衆人儼然見到仙人風骨。
何爲仙人?或竦身入雲,無翅而飛;或駕龍乘雲,上造天階;或化爲鳥獸,遊浮青雲;或潛行江海,翱翔名山;或食元氣,或茹芝草,或出入人間而人不識,或隱其身而莫之見。
來自於青玄派的裴真人震驚之下,從半空中雲榻上起身,他仰起頭,看着極天之上,不知何時,隱隱的,有一張極大的玄妙星圖浮現,一百零八顆星斗從暗色裡出來,大放光明,和下面高臺上的一百零八根銅柱呼應,一呼一吸,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玄妙之力流轉。
天應其星,地哺其氣,陰陽流轉,沿周青的腳下,涌入到他的道體裡,按照奇異的軌跡,在轉動不停。
“一百零八根銅柱齊齊吐珠。”侯真人也從雲榻上起身,看着這一幕,眼眸之中,滿是震驚,道:“丹成一品。”
“確實是丹成一品。”青玄派的裴真人繼續看着天穹上的白日星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道:“真讓人開了眼界了。”
他語氣之中,有一種莫名的複雜。
青玄派作爲上玄門之一,可是出過飛昇上界的大神通者的,底蘊深不可測。宗門的歷史上,也出過丹成一品的絕世天才。可是最近千年來,最起碼,自他修煉後,真沒在青玄派中見過丹成一品的青玄派弟子。
真沒想到,來到真一宗,參加一個丹會,居然見證了歷史!
飛宮之中,真傳弟子左曼殊震驚之下,手一用力,束在自己青絲上的銅環被她拽了下來,叮噹一聲,掉在地上,她披散青絲,瞪大眼睛,嬌軀微微發抖。
“丹成一品。”
蒙飛緩緩從座位上起身,整個人映着天光,如銅澆鐵鑄一般,凌冽的殺機從他身上升騰而起,非常激烈。
他整個人站在原地,眼眸之中,充斥着雷霆般的威嚴,一動不動地盯着高臺上,以及高臺上的周青。
這一刻,周青已是他心中的頭號大敵!
高臺上,林旭倫目瞪口呆,他本來就被丹成二品的吳中折了一下銳氣,沒想到又親眼見到周青丹成一品的絕世之姿,他現在木木呆呆地站着,念頭凍結了一樣。
和他相比,吳中情緒則更爲激烈,這一位夏遠吳氏丹成二品的天才,頂門上的丹煞之力如大壩有了缺口,傾瀉而出,他全身都在哆嗦,面色慘白如紙。
明明是新晉的化丹修士,早已寒暑不侵,可此刻他如墜冰窖,手腳冰冷。
自從丹成二品,回到家族後,吳中就把長陵妙真御道洞天和觀德真人的門下親傳視爲囊中之物,整個人意氣風發,豪言壯語,直指門中十大弟子之位。
他的眼前,是不可動搖無法改變的光明大道,他崛起之姿,凌空上擊。
而現在,一切化爲泡影!
極天上,來自於終南林氏的洞天真人挑起細眉,引來漫空的寶氣,如浸染在溪波間的月色,搖搖擺擺,她認真地看着站在臺上的周青,感應着他身上雄渾無儔,有撼山拿嶽,掀翻四海之霸道的丹煞之力,好一會,才道:“丹成一品,丹成一品啊。”
唸叨了幾句後,這一位女冠轉向觀德真人,雲鬢之上,映着天光,狀如杏花一朵,花色撲人,她開口道:“這次真要恭賀道兄了,門下弟子中有丹成一品的了。”
觀德真人眸光之中,如垂夜月,千里之內,素光一同,他面上平靜,但手中玉如意輕擺,可以看出,內心早起了波瀾,微微吸氣,道:“我也很意外。”
不過和其他人相比,他心裡還是高興的。
“丹成一品啊。”
來自於終南林氏的洞天真人幽幽嘆息一聲,值此宗門有大動作之時,又有丹成一品的絕世天才橫空出世,到底引起多少連鎖反應,連她都看不明白。
不過這一位洞天真人可以確定,不管如何變化,下面高臺上的洛川周氏弟子周青會真正崛起,登上真一宗這個大舞臺!
“一品。”
“丹成一品。”
“丹成一品!”
連兩位洞天真人見到周青以丹力撼動一百零八根銅柱,展現出一品金丹強大的丹煞之力都感到震動,更不要提落日臺上圍觀的衆人。
他們在短暫的震驚後,臉色漲得通紅,有的額頭上的青筋都蹦起多高,開始大喊大叫,蹦蹦跳跳,往日的沉穩、幹練、深沉,統統不見。
親眼見證丹成一品,如見證了傳奇一幕一樣,對他們來講,就是如此震撼,如此有衝擊力。
整個落日臺,彷彿成了熱熱鬧鬧的大集,各種聲音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的。
周青站在高臺上,在他的感應裡,無形的力量從四面八方涌來,匯聚到自己的身前,形成大火,熊熊燃燒。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紫青之氣從自己頂門如懸環般投入,覆蓋全身,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大局已定,衆望所歸!
周青目光閃了閃,只覺得前所未有的通透,他笑了一下,散去自己身上的丹煞之力,讓之重新歸於道體裡,然後來到林真人跟前,開口道:“林真人,那鬥星夜未央可以給我了吧?我覺得應該沒人和我爭了。”
“當然。”林中榮這一位主持丹會的林家真人根本不問其他人,徑直把寶壺從掛鉤上取下,遞給周青,道:“周青,你得此物,實至名歸。”
周青接過來,把這一寶壺的“鬥星夜未央”收好,自己要修煉門中二十三法之一的“幻金天影遁”,離不可此異寶。
當然,他這麼做,可不是隻貪圖“鬥星夜未央”,也是提醒林中榮這一位真人一聲,丹會到了這,也差不多了,該結束了。
林中榮聽了,心領神會,他上前一步,面向圍觀的衆人,吐氣開聲,聲音如鐘鼓大鳴,在四下激盪,道:“可還有人上來,稱量丹力?”
聲音一落,四下安靜。
高臺之上,不但站着三位上品金丹,而且還有一位千年來都極罕見的丹成一品者,誰還願意上去?
“還有沒有人?”
林中榮連喊三聲,見沒有人說話,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轉過身,向極天方向行了一禮。
下一刻,極天之上,玉磬聲響起,仙樂陣陣,雲氣冉冉如珠簾一般捲起,裡面霞光萬道,瑞彩千條,隱隱的,看到兩個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兩人不是別人,正是觀德真人,和終南林氏的洞天真人。見兩位洞天真人現出氣象,雲氣舒捲,瑰麗的寶色墜落,恍惚如周天星辰,激射上下,林中榮也好,臺上的周青等三人也罷,或者所有在落日臺上觀看此次丹會的,都齊齊向上行禮。
洞天真人在真一宗中,就是有這樣的威勢!
觀德真人坐在雲榻上,目光下澈,落在周青身上,稍一徘徊,他眼中有着溫和的笑意,開門見山,宣佈了此次丹會的圓滿結束。周青、吳中和林旭倫分列此次丹會前三甲。
到最後,觀德真人目光再次落在周青身上,手中玉如意一擺,一道流光激射下去,翩然如飛鳥,燦白羽翼,錚然而鳴,到了周青跟前,左右一搖,化爲一塊玉佩,淡描細紋,繡着靈字,懸於他身前。
觀德真人頓了頓,道:“周青,此乃我親手所煉的玉佩,你手持此玉佩,可以前往我所居的洞天。”
周青上前,雙手接過玉佩,小心翼翼收好,再鄭重行禮,道:“謝過真人,過幾日,小子一定登門,求真人指導。”
“好,不錯。”
觀德真人面上的笑容更盛,自己這未來弟子不但天賦驚人,看來爲人也機靈。
“自由前往洞天真人的洞天。”
“得洞天真人親自指點?”
……
落日臺上的圍觀之人見到這一幕,嘖嘖稱奇之餘,也是心裡羨慕。
他們都以爲,這是雲端的那位洞天真人見周青丹成一品,起了愛才之心,所以才如此做。
只有吳中等少數人知道,可不是這一回事。上面觀德真人如此做,只有一個意思,那就是,從今天起,他就把周青收到門下,成爲他的親傳弟子。
其他人不提,反正吳中見此,牙齒咬得咯咯響,面色鐵青。這本是他的機緣,卻硬生生被人搶走了。
更讓他憋屈的是,這樣的機緣溜走,不是他不夠優秀,而是運氣太差,碰到的是眼前周青這個丹成一品的“怪胎”!
不然的話,憑他夏遠吳氏的嫡系子弟,丹成二品的真傳弟子,以及把《靈命降金書》修煉到極深境界的天賦,除了周青,宗門中其他任何人恐怕都無法和他爭奪機緣。
“可恨,可恨。”
饒是以吳中強大的心志,此時也有一點承受不住,心態要崩,真得太難受了。
來自於終南林氏的洞天真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瞥了一眼吳中,心裡暗自嘆息一聲,剛要說話。正是此時,她若有感應,擡起頭,看向遠方。
少頃,半空中響起琴絃玉音,歌聲曼妙,非常空靈,漫天的花雨裡,一隻大白鶴飛了過來,上面馱着一個白白嫩嫩的女童,她扎着羊角辮,手中舉着符令,用清清脆脆的聲音,道:“掌教老爺有召,周青前往玉樞星宮。”
“掌教。”
觀德真人和來自於終南林氏的女冠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
門中有真傳弟子丹成一品,震古爍今,掌教要見一見,也是應該的。
對周青來講,能前往玉樞星宮,見掌教,是一件大好事。
畢竟在真一宗中,掌教纔是真正的第一人,一言一行,影響之大,清楚的都清楚。
想到這,觀德真人看向周青,用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叮囑,道:“周青,去見掌教,不能失禮。”
在同時,他暗中傳音,交待了周青幾句見掌教的竅要。
“是。”
周青點點頭,表示記住,然後大袖一展,起一道光,上了半空中,和騎着飛鶴的女童,道:“這位仙童,我們走吧。”
“走了。”
騎着飛鶴的女童一拍手,她在前,引着周青,離開落日臺,向玉樞星宮方向飛去。
見周青離開,觀德真人也坐不住了,和自己身旁的洞天真人告辭。
來自於終南林氏的女冠笑了下,秋水浸瞳,一片明淨,道:“道兄是該早一點回去,這次丹會,太出乎意料了。”
這次丹會,一下子出了三名丹成上品者。特別周青丹成一品一出,肯定轟傳全宗,影響大的驚人。觀德真人既然決定把周青收到門下,傳承衣鉢,肯定要趁此局勢,給自己弟子好好謀劃一番,儘可能獲取更多的好處。
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正是如此。
觀德真人對女冠大有深意的笑意並不在意,他又說了一句,起了一道驚虹,上了雲車,離開落日臺,迴歸自己的洞天。
接下來,可有忙的了,不但要吩咐自己門下,還得見洛川周氏的洞天真人,各種事情,擠在一起。
幸好的是,有周青丹成一品在前頂着,大好局面下,即使有小問題,也是幸福的煩惱,影響不了其他。
來自終南林氏的女冠看了一眼高臺,見林中榮在和林旭倫說話,不由得暗自搖搖頭。
本來以爲自己族中從外面回來的一個就丹成上品,已經是天大的運勢,但和周青這丹成一品一比,立刻就差了許多許多。
不得不說,人比人會死,貨比貨得扔,誠不欺我也。
“先這樣吧。”
女冠壓下自己心中的異樣,暗自傳音給林中榮,讓他管好這個林旭倫,然後上了花船,也離開了。
丹會的主角丹成一品的周青被掌教真人召走了,兩位洞天真人走了,落日臺上,徹底放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