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捲起,水神從後臺進來,他高有丈六,身披重衣,上繡亂石灣水域之象,走動之間,大殿中都似有晃動之音,恍若雷鳴,聲勢驚人。
雖他身後跟着十六個身披黑青蝦甲的威猛蝦兵,還有老龜、三夫人等,但這樣的人多勢衆在河神的威勢裡,居然被完完全全掩蓋過去,讓人下意識忽略。
周青一眼看過去,目光就是一動,這水神雙瞳之中,隱有金燦燦的焰火,蘊含着一種水妖中不曾有的浩大光明,這是神靈偉業,權柄在身。
這水神雖未全得亂石灣方圓近百里水域的權柄,可現在所掌握的,也有大片水域,日夜得水氣靈機以及信仰之力滋養,神軀不斷強大。
若有朝一日整合亂石灣主河和細流全部水域,偉力加於一身,還真會了不得。
河神額寬頰長,眉毛如針,他腳下很穩,不緊不慢地走到高臺的珊瑚寶座上坐下,看向殿中。
“河神大人。”
殿中的妖將們見此,大聲見禮,只是並不整齊。
“坐吧。”
河神看着衆妖將稀稀落落的樣子,不太滿意,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最近才制定規矩,衆人能有如此,也算不錯。
以前的水府,才真亂糟糟的。
有侍奉的龜將上前一步,對殿中衆妖將,道:“有事彙報。”
“喏。”
話語落下,就有下面的妖將一一上前,彙報最近的事情。只是彙報過程,顛三倒四,亂七八糟。
周青坐在一側,聽在耳中,又見此亂相,沒有任何意外之色。
水域之中,開智生慧,則爲妖。
可絕大多數水妖,不得真法,向來頭腦簡單,只知道打打殺殺。就殿中這羣妖將,還是水神有意培養,不然的話,更是不濟。
亂石灣水府中,水妖就是這般!
河神耐着心思,聽完手下妖將彙報,他手一擡,一幅河圖從掌中冉冉展開。
穹頂上的寶燈燈光投下,河圖上映照五條細流,只有一條流淌着金紅,和他身上的神力顏色一般,秩序井然,餘下的四條則色彩斑斕,給人一種混亂的感覺。
河神看向這四處混亂所在,眼瞳中光芒越來越盛,恨不得用目光將混亂所在撫平。
“主上。”
老龜站在高臺不遠處,小眼睛一轉,就明白了寶座上河神所想,他努力站直身子,伸長脖子,道:“現在東里河逐步理順,匯聚過來的水氣靈機與日俱增,亂石灣水府兵強馬壯,該考慮一下整合餘下的四條細流。”
亂石灣是涇河的支流之一,在這亂石灣下,又有五條細流,其中一條細流,就是東里河,已被亂石灣水府大體掌握,氣息和亂石灣水府相通。餘下的四條細流,則被強大的水妖佔據,正一片混亂,不服水府統轄。
河神重重點了下頭,他早就想當掌握全亂石灣主河以及匯入主河的五條細流的真正亂石灣之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有絕大部分細流甚至主河都不受控制。
更何況,自從細流東里河歸於麾下後,即使還未完全順理,可依然讓他的神職權柄大盛,力量與日俱增。
這種擴大地盤,增強力量的感覺,實在太讓人陶醉了!
河神早有一統整個亂石灣的野心,也一直在積蓄力量,如今確實該正式提上日程了。
“主上。”
老龜察言觀色,知道該自己說話了,於是出列,道:“我們亂石灣水府優勢很大……”
這老龜站在那裡,
侃侃而談,用不緊不慢地語速講述亂石灣水府的優勢,以及不願意納入水府體系的四條細流的劣勢,一條條,一樁樁,條理分明,非常透徹。
反正殿中的妖將們聽得眼睛冒光,都摩拳擦掌,恨不得馬上出發,把四條細流拿下,建功立業。
“智囊。”
周青在下面聽完,看了老龜一眼。
這樣的分析和鼓舞士氣,放到世俗中,並不出奇。但在亂石灣中,開靈智的水族成千上萬,但絕大多數智慧不高,只懂打打殺殺。也只有像老龜這樣的,龜屬一類,本就智慧高,再加上活得夠久,纔可以這樣。
在水府中,龜相是當之無愧的智囊。
河神看到殿中士氣可用,目光一亮,明紅色光輝浮現在他身上,吟唱聲大作,他聲音在大殿中迴響,道:“優勢在我,不可貽誤戰機,需要馬上出兵。”
“不過四條細流中都有桀驁不馴的水妖對抗水府,必須得真正的猛將領兵帶隊才行。”
說完後,河神居高臨下,掃視殿中的各路妖將,看上去是要選四位能夠擔當大任的。
玉案後的各路妖將們與河神炯炯然的目光一碰,基本上都挺胸擡頭,目光灼灼。有性子急的,已經高聲喊了出來,張牙舞爪,躍躍而試。
妖將們雖然腦子不太好使, 但也知道,此次水府攻伐四條細流是這幾百年來水府的大事。只要成功,必有重賞。如果河神大人高興了,賜下神職,那自己就能掌得一條河流,以神力供養,一步登天了。
只論修行,一般的打坐吐納,根本無法與神道相比。如果藉着細流的靈力,以及信民的信仰之力,修煉起來,一日千里。更不要說,一旦成爲細流的小神靈,還能完全褪去妖氣,進入神道體系,甚至以後機緣巧合能錄籍於龍庭。
這樣的機會在前,要不是河神坐鎮,積威甚深,恐怕早就爭得打起來了。
老龜看不下去,喝了一聲:“安靜!”
河神乾綱獨斷,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巨玉蟹將,你領兵去討伐小金河。”
“馬頭蝦將,你領兵去討伐百水河。”
“大青魚將,你領兵去討伐萬福河。”
“至於黃沙河,”
說到這裡,河神頓了頓,他目光一掠而過,到最後,卻落到周青身上,不再移開。
“嗯?”
周青可不是真正傻乎乎的水族,他能感應到,從高臺上投下來的目光中有森森然的冷意。
河神坐在高臺的珊瑚寶座上,面目泛青,然後拿起身前寶案上高可及尺肩之左右各有凸雕半圈形盛滿碧綠色酒的圓罐,用巨大的手掌握着,輕輕搖晃,沁人的酒香森然撲面,繼續看向周青,開口道:“黑蛇,你可願意攻伐黃沙河,爲本神分憂?”
話語聲中,有一種不容置疑之意,不能拒絕,不可阻擋,言出法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