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章思之死
“琝……琝兒……”章老爺子嘴裡乾的發苦,喉嚨也嚴重的梗塞,想說的話怎麼也衝不出喉嚨那道堵塞關卡。
安少嘴角淡淡一勾:“章思,任何人都得爲自己的所做所爲承擔後果,你也不會例外。”
章思緩緩起身,神情端莊,舉止平靜:“當然。”
楊曉塑驚疑的看着眼前的章思,嘴張了合,合了又張,數度想要出聲,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章思纖白的手把自己頰邊的一縷碎髮勾到了耳後,目光直接落在了二樓樓梯口站立着的章眉,與之對視,久久無聲。
“我不管你有多愛他,我只知道,這個男人是我此生最愛最恨的人,就是死,我也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他和你在一起,章眉,或許你會說我偏狂,說我有病,可是不這樣做,我怎能讓你們感受我曾經的苦和痛?”
章眉的眸子微微睜大,不敢置信的看着章思。
“章思,你真的瘋了。”楊曉塑聲音乾澀的要命。
章思平靜的挑眉回眸:“瘋了?這不正是你的傑作?你該感到虛榮和有成就感。”
纖白無血‘色’的手掌輕輕的撫‘摸’着自己的腹部,章思的笑卻令人‘毛’骨悚然:“哪怕只是曇‘花’一現,哪怕只是因爲責任,我也想要成爲你楊曉塑名正言順的老婆,只要你楊曉塑娶了我,你就是我章思的丈夫,章眉的姑丈,哪怕我死了,這輩子你們都不可能再在一起,可是你楊曉塑夠無情,夠狠,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饒是楊曉塑此刻也不由的被章思的恨驚的到退了一步,高大的身軀陡然狠狠一震,雙眼發直的看着眼前平靜的雲淡風輕卻又殘忍無情的章思。
章思目光焦距有些渙散,她輕笑:“如果今天你楊曉塑愛上的是別的‘女’人,我想,我一定可以‘逼’自己認輸,可是,你偏偏愛上章家‘女’,當你們明明知道我的存在的時候,卻仍然決定相愛,其實你們已經做出了選擇。”
微微側首,章思看着章眉:“你怪不了我,你又何嘗不是自‘私’自利,我不要求你成全我,只是要求你體諒我的心情,可你做不到,我又爲何要成全你?”
章眉冷靜沉穩的臉龐透着幾分慘白,整個人都僵硬緊繃着,看着章思的眸子裡有着驚懼。
楊曉塑下顎的肌‘肉’,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你以爲你拿生命來報復我?就能讓我妥協?”“報復?妥協?”
章思低低的輕笑:“不,我不是報復,更不是要你妥協,我是要拉你們一起下地獄,只有這樣,才能讓冷血無情的楊曉塑體會到我章思受過的苦,才能讓沒心沒肺的章眉感受到我的痛,別怪我狠,是你們狠在前。”
章思緩緩的打開了手裡的手提包,動作平靜的拿出那把她‘射’殺過樑泊的槍,纖白的手掌輕輕的撫‘摸’着,然後……喀嚓一聲上了膛。
瞬間,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整天大廳陷入了一片死寂。
“小思……”章二夫人再也承受不住,想要奔過去,卻被章大夫人和章三夫人拉住了。
章堯的眉皺的死死的,看向安少,眼裡有着複雜,似哀求又似悲痛。
他知道並非是安表弟要‘逼’死章思,而是章思早就就不想活了,她明明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當她選擇了這條路的時候,她自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下場。
章二叔整個靈魂都被‘抽’去一樣虛軟,他顫抖的上前,撲通一聲朝着安少跪在地上,痛苦的哀求道:“琝兒,二舅求你,原諒小思,求求你,她不是……”
安少上前扶起章二叔,淡淡的說道:“二舅,這條路是小思自己選擇的,她怪不了別人。”
“不,琝兒,只要你願意原諒她,既往不究,她就不用……不用死。”
章老爺子一夕之間蒼老,無力的跌坐在了椅子上,他擡起頭,舍下一張老臉,流着淚哀求出聲:“琝兒,外公求……”
求字還沒有發出來,一聲槍響,驚震了所有的人。
楊家一家人都呆苦木‘雞’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不敢相信章思會捨得死,她不是想盡一切辦法都要嫁給曉塑嗎?又怎麼突然間……
楊老爺子心猛的一痛,那裡……是他楊家的骨血。
楊家幾位叔伯也都震駭的看着章思,章思給他們的感覺一直都是大家閨秀的端莊,卻沒想到她骨子裡竟然是如此的烈焚如火,不惜‘玉’石俱焚。
“不……”章二夫人瘋狂的悽叫一聲,暈撅了過去,章家大夫人、三夫人也駭的臉‘色’發白,兩腳發軟,眼神發呆的看着這驚魂一幕,許久,都奔了上前。
“小思……”
“章思……”
“小思……”
……數道驚慌的聲音同時響起。
安少眉頭微蹙,看着章思的眼中有着莫名的情緒。
章思一槍打進了自己的腹部,胎兒還小,她還感覺不到生命特徵,只看到血注如柱從槍口和兩‘腿’間流出來。
痛楚讓她恨不得就此死去,可是卻比不過那裡那噬心的痛和嗜血的恨。
它們支撐着她硬‘挺’着,她的痛和恨,怎能消平?
她平靜的看着楊曉塑,看着他驚駭瞪大的眼,明明臉‘色’慘白如鬼,明明汗溼了全身,卻仍然揚起了一抹笑:“既然你不承認這個孩子,那我就帶走他/她。”
楊曉塑呆呆的看着那滿地的鮮血,被這鮮紅刺能了雙眼,椎了心,章思……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的狠,這樣的狠……
她就這樣的恨他,恨到不惜拿自己的命來報復他?
章眉跑了下來,想要靠近,卻猛地停住步子,因爲章堯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她,朝她搖頭,如果能阻止,他不會坐視不理。
章思一心尋死,她的心已經完全扭曲了,她的靈魂都瘋狂了。
或許……章堯痛苦的閉上眼,章思走到這樣的地步,是章家所有的人‘逼’的。
章思笑了,彷彿那地上流的一地的鮮紅不是她的,彷彿她根本就感覺不到痛,依舊不緩不慢平靜的說道:“就……是死,我也不會成全你們,我用我孩子的血,爲你們的愛情染‘色’,這是你們欠我的,我要你們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忘記我孩子的這一地鮮紅。”
這樣的瘋狂,震驚了在場所有的人,在場無論是誰都突然間感覺全身發冷發涼,感到害怕恐懼。
這得多大的痛?多大的恨?纔會如此瘋狂?
在場所有人都不禁自問,是不是,他們都做錯了?
真愛,固然可貴,可是卻並非是可以用來傷害她人的藉口,章眉和楊曉塑是如此,章思亦是如此。
三個人,都錯了!
這場三人糾葛裡,沒有贏家,都輸的慘烈!
章思蒼白透出青紫‘色’的‘脣’上揚着,看向蹙眉不語的安少,歉疚:“安表哥,我很抱歉,用樑泊的命換了一個希望,儘管不是我預想中中的結局,可是我……不悔。”
平靜的環視衆人一圈,彷彿是在做着告別。
安少冷冷的注視着她:“到這個地步,依然不悔嗎?”
章思笑着搖了搖頭:“我的愛,就是死,也絕不會成全她人,因爲她和我一樣,也是章家‘女’。”
安少笑了,笑的優雅,也笑的讓人寒冷:“這一點,我贊同,不過你確定你這樣做就成功了?你要知道,你死之後,他們依然還會有大把的時間,破除你設下的阻礙,重新走到一起。”
章思也笑了:“發生過的,時間可以淡化,卻永遠不會抹去,他們愛情至上,我就讓他們此生都活在無能爲力中,他們愛的再深,愛的再烈,也無能爲力改變發生過的事情,而且……”
譏笑的看着衆人,章思重重的喘了一口氣,才能再繼續說下去:“他們可以忘,難道章家這些人都是死人,他們也都忘了。”
被章思的目光掃到,章家無人敢與她對視,包括章堯。安少沉思了幾秒,贊同的點點頭:“這倒也不錯。”‘玉’石俱焚,這一招確實是致命的阻礙。
章思的槍緩緩上移,直到指着了自己的腦袋才停止。
察覺到了她的動作,在場所有人驚駭的大喊。
“小思,不要……”
章堯閉上眼,緊緊的抱着在自己懷裡顫抖的章眉,他甚至能聽見自己‘女’兒牙齒咯咯顫抖的聲音,章思這樣做,給小眉心裡種下了‘陰’影,恐怕此生都難以釋懷。
她還年輕,才十八歲,縱使有錯,也只不過是錯愛上了一個男人,卻經受到章思如此的報復,身爲父親,他很心疼。
章老爺子看到了眼前正在發生着的事,彷彿靈魂與自己的**脫離了,無法做出反應。
“安表哥,一人做事一人當,欠你的,現在我還……給你。”章思死死的盯着楊曉塑,話,卻是對安少說的,話音未落完,一聲槍響,讓衆人的心跳也停止。
呯!
鮮紅的血四濺,濺到了楊曉塑的身上,他怔怔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血紅,再也站不穩,頎長的身軀一矮,跪在了地上,雙手緊緊的握着拳,心裡無聲落淚。
章眉瞳孔放大,只看了一眼,她就知道這輩子她都忘不了這一個畫面:章思倒在血淚中,卻笑顏如‘花’,她死了,卻把她的恨和滿腔的恨留下,留給了她。
她恨她,也恨他!
章二夫人剛剛轉醒,就掙扎着起身,卻一回頭,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笑的滿足的‘女’兒,她突然放聲大笑,猛然推開攙扶着她的章大夫和章三夫人,嗆踉的上前,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綿綿不絕,似是怕驚擾了血泊裡的人一樣,她輕聲細語,喃喃的道:“小思……你讓媽怎麼活?”
章二叔如夢驚醒,瘋了似的撲上去,想要抱着章思,卻被章二夫人尖叫着推開:“滾開,你給我滾開,你這個沒用的男人,你守着你這個章家,慢慢過吧。”
章堯把懷裡的章眉一推,疾速上前,想要搶下章二夫人手裡的槍,卻扔是慢了一步,章二嬸拿起了章思手裡的槍。
“別過來。”章二夫人用槍指着自己的頭,嚴厲的制止章堯上前。
章堯不得不停步,強擠出一抹笑,上前勸道:“二嬸,您別衝動……”
章二叔被章二夫人的動作驚的魂飛魄散:“老……老……老婆……不……你不要這樣。”
“閉嘴,你這個窩囊的男人,有你這樣無能的父親,難怪我的‘女’兒硬生生的你們章家人‘逼’死。”章二夫人手裡的槍指着章二叔,尖銳的痛罵。
章大伯驚慌的上前:“二弟妹,你有什麼話咱們都好好說,千萬別做傻事。”
章二夫人看了一眼章思,再看着章堯身後的章眉:“章眉,楊曉塑是章思的,我求你,你就成全了章思吧。”
章堯被眼前的一幕灼痛了眼,他眼中含淚:“二嬸,我發誓,此生此生,有我章堯在的一天,章楊兩家不會有任何的瓜葛,章眉此生不會嫁給楊曉塑。”
“不,我要聽章眉說。”章二夫人盯着章眉。
章眉淚流滿面,再也保持不了平靜,幾乎是瘋狂的尖叫:“我章眉發誓今生今世不會和楊曉塑再有任何的關係。”
楊曉塑痛苦的痛上眼,心裡的痛,心裡的淚再也控制不住,滴下。
他看着章思的笑臉,突然癡癡的笑了,章思,你成功了,你成功的拉我們陪你進入了地獄。章堯不敢掉以輕心,小心翼翼的上前伸出手:“二嬸,你也聽到小眉發了誓了,來,把槍給我。”
章二夫人臉‘色’一沉,恨之入骨的看向呆滯癡笑的楊曉塑:“我很想殺了你爲我‘女’兒償命,可是我卻要你活着,我‘女’兒曾經受過的苦和痛,我要你也嚐嚐日日夜夜活在痛苦裡的滋味。”
說完後,她突然看了一眼章二叔,這個男人,她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章二叔渾身一震,恐懼的看着她眼裡的絕決。
“不要……”瘋了似的撲上去,卻扔是阻擋不住那驚魂的槍響,不過,好在安壹突然上前踢偏了章二夫人的槍,偏過了要害之處。
章眉抱着耳朵,瘋狂的大叫,整個人都崩潰了……
章老爺子老淚,無論什麼時候都‘挺’的直直的背此刻佝僂蒼老的讓人心酸。
楊家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也不能出聲,楊老爺子一向看不順眼章老爺子,可是此時此刻,他卻能體會到章老爺子心裡的痛苦。
因爲他也有着椎心的痛,在這一刻,他楊家最出‘色’的子孫承受了致命的打擊,而且……那個還未成形的楊家血脈。
他們都曾經戎馬半生,卻臨老,鬥不過老天的安排,爭不過命運,白髮人送黑髮人。
安少淡淡起身,腳步在經過章思時微停頓了片刻,掃了一眼,緩緩彎腰撿起了地上的那隻槍,手掌一轉,槍身隱僻處並沒有安家的標誌,卻確確實實是安家制造出來的槍械。
盯着手裡的這把槍,安少神情‘陰’鷙下來,頭也不回的邁步走了出去,並帶走了那把專屬於安家制造的槍。
這把槍,讓樑泊命懸一線,讓他飽嘗了恐懼,也讓章思付出的血的代價。
爲了權,爲了利,她甚至不惜拿章家人爲棋子,在她心裡,他這個兒子算什麼,章家在她心裡又算是什麼?
……
安少走進病房的時候,正在四大護衛的服‘侍’下喝‘藥’。
病‘牀’搖了起來,她半坐在‘牀’上,她面前的食板上放着‘藥’包和溫開水以及一份‘精’致的‘藥’膳。
看着他進來,樑泊擡頭看了一眼,怔住了,雖然他神‘色’淡然,可是她卻感覺到他的心情不好。
她示意服‘侍’她的四大護衛退下,四人恭身一退,悄然退出了病房。
安少走到窗邊,背對着樑泊看着窗外的秋葉飄零。
樑泊怔怔的看着他透出‘陰’鬱悲涼的背影,心裡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有一種莫名的揪扯。
她張了張嘴,嘴裡發着不成調的嗚呼聲,她的聲帶受損,還沒有康復。
安少背僵硬了一下,緩緩回頭,黑眸凝望着她。
樑泊用手比劃了一下,安少走近她,在她病‘牀’上坐了下來,拿起她的‘藥’包給她分出‘藥’放到她的掌心。
樑泊盯着掌心上的‘藥’,再看了看他,一口吞下。
安少親自端起食板上的溫開水湊到她的‘脣’邊,讓她喝水。
樑泊接過水杯,雙手捧着,慢慢的喝着,黑白分明的眼眸時不時的擡頭看着他。
“章思死了。”安少淡道。
樑泊的手抖了一下,捧在手裡的水杯裡的水也跟着輕輕顫動了一下,她驚愣的看着他。
安少盯着她,深黑的眸瞳有着樑泊以前不想看懂的東西。
樑泊的心顫了一下,輕輕的擱下了手裡的水杯,然後朝他伸出手,緊緊的抱着了他,也許她終究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心軟的‘女’人。
安少黑眸中飛閃過一絲光芒,然後緩緩的閉上,良久才淡聲道:“明天我們回英國。”
話音一落,他就感覺到抱着他的纖細雙臂一僵,而後又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你不想?”
樑泊輕輕的搖了搖頭,她不是不想,而是……擔心。
小昭早就告訴了她,殺她的人是誰。
她沒想過,背後真正要殺她的人竟然會是他的父母,儘管這些日子她天天躺在病‘牀’上,小陽和小昭有意無意的都會向她介紹着安家所有的人和事。
可是,她還是很難想像,那樣……殺戮的家族,彷彿殺人只不地是眨眼的事。
掌權者,掌控的不只是安家的財富,還有安家人的生死和富貴。
這樣的權利,會不會太過於駭人?
“擔心我保護不了你?”安少低眸注視着她。
樑泊還是搖了搖頭,她擔心自己會成爲他和他父母之間的導火線,有時候她想像他在這樣的家族裡長大,再看着他對小陽小昭的冷血苛刻和對她的……強勢和掠奪。
或許,他的生命裡,只有這些,只會這些。
那樣的家族永遠只有利益和權勢而沒有血脈親情?
如果……這一次她真的死了,他和小陽小昭是不是也會重複他和他父母之間的循環?
父子爭鬥?不……
樑泊猛力搖頭,不顧自己腦袋裡因爲這個動作而產生的疼痛。
“別動。”修長的大掌捧着她的腦袋固定,不讓她搖晃。
樑泊擡眸,看着他,這些日子,她又習慣了他的溫柔,再這樣下去,是不是有一天她會再也離不了這個男人?
也許,那一天不會太遠,只是,現在她明明知道,卻無力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