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顏冷大姑娘,臉色蒼白如紙,手挽銀環,巍巍顫顫的挺胸而立,美麗的嘴角,已有鮮血淌下,剎時間,便染紅了粉裙。
破土而出之人,面色臘黃,五官輪廓模糊不清,更沒有什麼表情特徵,他直挺挺的自地底躥起,肩頭血噴如泉,他也沒有什麼痛苦的神色。
冷若顏喘息道:“你是‘心魔’談心……”
對方聲音虛無的道:“我是談心魔。”
冷若顏喘息着,看着銀環上的血跡,道:“近日,‘京東’發生的一連串離奇‘自殺事件’,都是出自閣下‘心魔神功’的手筆吧?”
“心魔”談心,語音空洞的道:“可惜卻是殺不死你。”
冷若顏苦笑道:“你能不懂得‘讀心之術’,恐怕也早就着了你的毒手……”
就在此時,上空一陣衣袂破空的輕微聲響,冷若顏的頭上,突然多了一塊片雲,擋住了星光。
然而,落在花美景眼中的,卻不是一片烏雲,而是一隻巨大的青翼白色吸血蝙蝠!
但是,冷若顏看到的,也不是一隻巨大的青翼白色吸血蝙蝠,而是一個跟一隻巨大的青翼白色吸血蝙蝠一般無二的怪物!
這個突然掠起的怪物,正是吸引冷若顏貼地辨聲的——“血魔”仇白蝠!
仇血魔驟然掠起,便到了冷若顏的頭頂,左邊青翼一張,十數道毒液,像驟雨般,化作令人作嘔的毒箭,罩頭射下——
冷若顏身形一晃,避過毒液,毒箭齊齊射入廢墟的茅草裡,“蓬”地一聲,周圍一片茅草,都變成了衰敗的枯萎之色。
冷若顏宛似紅鳳凰似的掠起,那一朵烏雲,速急追至,右邊蝙蝠翅膀一揚,十多隻黑色小蝙蝠,帶着血腥之氣飛出,分襲冷若顏全身的要害!
冷若顏清叱一聲,幾隻血蝙蝠,已咬中了她。
“血魔”仇白蝠喜嘯一聲,因爲他知道,自己熬費心血,精心培養的的“吸血蝙蝠”,只要咬中敵人一口,縱是大羅金仙,也得血幹氣絕。
然而,就在“血魔”仇白蝠,開始向同伴、“心魔”談心歡嘯示威之際,“哧”地一聲響,他猛覺背心就是一涼,胸際露出一截環鋒!
“血魔”仇白蝠呆了一呆,他怪嘯一聲,只見自己放出的十幾只“吸血蝙蝠”,各咬住冷若顏粉紅色衣裙的長袖、下襬等處,僅是咬住了一件空一羣。
而冷若顏,就穿着一件風涼露骨的褻衣,弱不勝衣的俏在仇血魔的背後!
而且,冷若顏還利用“金蟬脫殼”,一舉而刺殺了他!
“血魔”仇白蝠想明白這點,那聲歡嘯,當即變成了悲嚎,他竭力的,想轉身過去,就又聽“嗤”地一聲,銀環已自他體內拔出,背後已空無冷若顏的倩影。
“血魔”仇白蝠慘嘶未完,人已遽落了下去!
那十幾只“吸血蝙蝠”,主人一死,也立刻失去了生命,與冷若顏的紅裙,一齊落地而亡。
冷若顏刺殺了“血魔”仇白蝠,但是,“血魔”仇白蝠最後的一聲瀕死嘶吼,已震入了冷若顏的耳中。
仇血魔那聲慘厲的嘶嚎,不但震耳,更震動了冷若顏的心靈!
冷若顏急速落下,她已知道,侵入自己心裡的,已不是“血魔”仇白蝠的慘嚎,而是“心魔”談心,藉助同伴的吼叫,來施展他的“心魔神功”。
冷若顏早已負傷,她先中了埋身地底的“心魔”談心的暗算,但她同時也刺傷了談心魔;只是她還末來得及喘上一口氣,“血魔”仇白蝠已對她發動了連續攻擊;她又巧計殺了仇血魔,可是她已無法防範談心魔的二度施法偷襲。
被施入魔法的慘嘶,已防不勝防的傳入了冷若顏的耳中,牽動了她的猝不及防的心靈。
“心魔”談心張開了囫圇不清的嘴,發出了一陣緊似一陣的尖嘯——
冷若顏的心,似要被生生的撕裂。她想運功抵抗,但已抑制不住“心魔”的狂跳!
就在這生死關頭,冷若顏驀然放棄了運功抵抗——
她突如其來的、嬌滴滴地叫了一聲:“談公子——”
“心魔”談心怔了一怔。
冷若顏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又叫了一聲:“談心談公子,奴家陪你談談心吧?”
“心魔”談心心神一蕩,雙眼一翻,全身一震,忍不住的呻吟一聲,問道:“你……我——”
談心魔話未出口,他與冷若顏口中,同時噴出了一口血箭,同時頹然坐倒在了地上!
——就在千鈞一髮之時,冷若顏以“迷魂術”將談心魔的“心魔大神功”驅回,兩人一同受傷,卻均是受創不輕。
“心魔”談心一時不察,中了對方的媚術,心口如同被獸齒咬噬一般,痛入心脾;再度受創的冷若顏,更像有兩把鉤子,在心房裡各扯一端,用力拉拔一般的劇烈疼痛。
兩人同時坐倒,一個悶哼,一個嬌呻,全都臉白如紙。
——誰先復原體力,就可以殺死對方。
就在這時,西南方向,又傳來一陣衣袂撲空的輕微聲響——
冷若顏驀地吸了口氣,她強撐拍地而起,將同樣身受重傷的花美景,夾在腋下,投向“風雨飄香樓”方向,如驚鳳般,疾掠而去!
冷若顏一刻也不敢多留!
因爲,她知道,即將趕到的人是誰——
冷若顏帶同花美景,暗中尾隨茅鷹等人來此廢墟,探知“青龍會”對付“權力幫”的秘密,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心魔”談心跟“血魔”仇白蝠,聯手設計,包抄暗襲,讓自己吃了大虧。
兩大“青龍”人魔,一個“血魔”已死,另一個“心魔”,也沒有討到好處,但來的援兵,若是“青龍會”的茅鷹、蔡春雄、鐵面尼等人,那只有暫避鋒芒了。
當然,冷若顏並不是懼怕茅鷹等人。
——冷若顏現在,已經身負重傷,要殺掉茅鷹這三個人,尚是不難,但要不爲一旁的“心魔”談心的魔功所趁,只怕就難了,所以,冷若顏沒有選擇,只能是先逃離此地。
冷若顏掠起的同時,還向挾馳花美景地打趣笑道:“花姐姐,你好重,也該減減肥了……”
冷若顏的同時,“心魔”談心也跟着掠起,只是談心魔掠起了半途,就撫胸落下——
三頭怪鳥也似掠落的茅鷹、蔡春雄、鐵面尼,只見“心魔”談心護法的臉上,每一塊臉肌,都在痛苦的抽搐着,不由得齊齊出聲;
“談護法!”
“您……”
“心魔大人——”
“心魔”談心的表情,仍舊是虛無空洞的,他望着“京華煙雲”的一角青樓,捂胸口喃喃地道:“青樓滿座,皆因人心寂寞……”
…………
臨近黎明的“風雨飄香樓”,最是安靜。
權相蔡京半躺半坐在軟榻上,閉目養神,靜聞茶香,神態安詳。這個時候的他,像一個安度晚年消磨時光的老人,對於像一個叱吒朝野、專權造勢的宰相。
沒有人去問,這位睡獅一樣的老人,此時此刻,心裡在想什麼。
沒有人敢!
蔡相每次來“風雨飄香樓”、“微服私訪”“關心民生”,幾乎都是儀仗整齊、戒備森嚴、大張旗鼓,但是親隨近侍“一百單八衛”的排場,就已大的嚇死的個人!
讓人感到奇怪的是,今天蔡相“臨幸”“風雨飄香樓”,沒有淨水潑街、沒有紅毯鋪地、沒有車馬儀仗,沒有十里戒嚴……
他今天,只帶了兩個人來。
一個是“辟邪褲衩”竇辟邪。(參見《紅絲巾》、《臘八粥》等卷)
另一個是“東霸天”東方未明。(參見《玲瓏骨》)、《瘋人院》卷)
對於百官之首、一代權相的蔡京來說,只帶了兩個家臣出行,當然已經不能用“寒酸”這兩個字,來形容了!
可是,人少,並不代表力小。
褲衩先生和東方霸天,一個是“四友”之首,一個爲“五奴”之尊,這兩個人,有時候要比兩百個人、兩千個人,還要管用。
像這樣管用的人,“權力幫”當然不止就他們兩個,“一相二王三供奉、四友五僕六公子、七劍八刀九將軍、三十六派七十二門生一百單八衛”,權相手下,最不缺的就是管用的人才和高手。
但是,再多的人才和高手,也經不住這樣接二連三的被刺殺啊!
戰漁陽被刺!
葉良辰被刺!
羽林郎被刺!
西門大瓜被刺!
花美景險些被刺!
照這樣下去,“權力幫”遲早要樹倒猢猻散,變成一個空殼子!!!
“啪!”假寐之中的權相,突然拍案而起,暴怒的喝問跪在案前、裹着傷布的“蟒太堂”堂主花美景,道:“你果真敢確定,是拓拔那小野種?”
“是!”花美景深垂着頭,誠惶誠恐的道:“屬下親眼看見拓拔總管斬殺‘川西雙煞’、背叛本幫,屬下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過了好半晌,權相收起怒意,轉向竇辟邪,變臉微笑道:“褲衩先生,拓拔小野種是蔡攸那個不孝子,推薦進總堂的吧?”
“褲衩辟邪”躬身,施禮,如實回稟道:“拓拔總管正是半年前,有大公子引薦的。”
權相嘆了口氣,又轉向東方未明,親切的喚道:“東方老友啊——”
東方霸天急忙欠身,沉聲應道:“相爺。”
權相笑着道:“讓你見笑了,我那個混賬兒子,就是這樣的目不識人,硬把一個腦後有反骨的叛徒,送到他老子身邊來了,您說可笑不可笑?啊??啊哈哈哈……”
蔡京看似“開誠佈公”的詢問下屬,不等被問者作答,自己卻已笑得大是開心。
不論“上位者”,笑得如何的開心、開懷,做爲“半友半奴”的東方未明,倒不致於蠢到跟着陪笑下去;非但如此,東方霸天蒼老的臉上,簡直連一點兒笑容,都不敢有。
東方未明態度恭謹,方寸合適的禮道:“達公子畢竟還年輕,還需要相爺您的諄諄教導。”
“四十幾歲的人了,也算不上什麼年輕了,大兒媳過世這麼久了,是時候給他找一個名門閨秀做他的正妻,好好管束於他了。”權相面色一整,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友善”的道:
“我怕早就聽說,老友的公子,不幸早年染病夭折,卻天幸留下了一位孫小姐,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女孩兒,改日得閒,就讓孫小姐來京走走,過府坐坐。”
一聽此言,東方未明的老臉上,露出一陣迷惘又一陣狂喜之色,心頭不覺一陣狂跳。
——孫女東方明珠年幼,又曾遭到“青龍會”淫魔歡喜佛淫辱(參見《歡喜佛》卷第一章)過,相府大公子,若能破除成見,納爲妻妾,“東方世家”一族,“日後”攀龍附鳳,自然富貴大不可言!
“褲衩辟邪”竇辟邪,頗有深意的向蔡相一躬禮,賀道:“奴才恭喜相爺,佳兒佳婦,開枝散葉。”
蔡京竟是憨態可掬的摸着鬍子,“哈哈”一笑之後,破天荒的向“老友”擠了擠眉、弄了弄眼。
褲衩先生又向東方未明拱手恭喜道:“辟邪也恭賀東方老爺喜事臨門,富貴無雙。”
“借先生吉言,借先生吉言。”東方未明老臉樂開了花似的,連聲道:“我那小孫女兒明珠,年幼粗陋,是否能入大公子的法眼,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哎——”權相聲音上揚,面色一整,嚴肅的道:“兒女婚姻大事,自然是我們這些做父母長輩的,說了算,哪有他蔡攸小王八蛋挑肥揀瘦的道理?”然後,他大手一揮,不容置疑的道:“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了!”
“謝相爺如此眷顧我那父母早死的可憐小孫女兒明珠,謝謝相爺對我們一家子的隆恩,東方一定全心盡力的效忠相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東方未明大禮拜了下去,連連誓忠,大喜過望,孫女兒明珠孫小姐變成當朝權相的長兒媳,雖未成事實,但仍禁不住喜悅,心頭“砰砰”地狂跳起來——
蔡京大度和善的擺擺手,笑着道:“一家人,怎麼說起兩家話來了?親家翁,快快請起,呵呵呵……”
東方霸天依言站起,猶自興奮地道:“相爺,我……我都不知說什麼好了——”
褲衩先生神色卑謙的瞧着歡喜忘形的同僚,看着、看着,他忽然變了臉色,大聲道:“東方老爺,小心!”
東方未明不明白竇辟邪,何以如此震驚的望着自己,但他也開始感覺到自己以半甲子的功力、閱歷,卻不能壓抑興奮,實在是有點奇怪,他便不覺着,用手輕輕按了一按自己狂喜的心胸。
東方霸天這一按之下,就如同按在狂擂的戰鼓上,“趴”的一聲,他的手,竟給震了開來!
“啊!”東方未明這才大驚失色,同時間,他驚愕莫名,耳際聽得花美景呼喊道:“東方老爺子,是談心魔的‘心魔神功’!快運功抵禦心魔!”
當花美景喊出這一句話的時候,“東霸天”東方未明已不能運氣,也無法發功;當花美景講完整句話的時候,東方未明猛吼一聲,已一個踉蹌,忽地撲伏於地。
權相蔡京心中雖是驚懼,但仍然面不改色,端坐不動,穩如泰山。
——一動不如一靜,強敵就在附近的暗中,自己目前身邊最大的戰力、“四大霸天”之首的“東霸天”東方未明,已被所乘、另一智囊褲衩先生,勝於頭腦,武功一般,自己這時若是露出怯意,失了宰相身份不說,更容易給暗敵趁虛而入。
花美景想救助同僚,但身負重創,苦是無法相幫,眼見着,東方未明緩緩將自己輕易不露的“虯龍棒”提起、眼看着,東方老爺子,就要布丈夫葉良辰、情夫西門大瓜等人的後塵,心魔作祟,舉刃自殺——
就在次時,褲衩先生突然出刀。
他一刀刺在東方未明的腹部,直從後腰出,對穿了出去!
“多謝先生成全!”東方未明大叫一聲,見同僚的佩刀刺出,反逼了過去,“噗”的一聲,刀鋒自他腹部透盡,老爺子的腹部,抵在褲衩先生的刀鍔上,他臉上的表情,反不是瀕死的悲賞,而是解脫的歡喜。
褲衩先生本意上,是想出刀阻止同僚自盡,卻沒想到東方霸天求死之心,如此之切,而尋死作法,更如此瘋狂,一愕之間,東方未明已張臂抱住了自己!
文弱無力的竇辟邪,在東方未明強而有力的的懷抱裡,發出一陣小動物,被巨獸掩殺般的嗚咽哀呼聲響,然後,這兩個人,就徐徐的倒了下去——
東方未明心智爲人所控,臨死之前,竟狠心格殺了正要救助自己的同僚褲衩先生!
自己身邊頗爲得力的一文一武兩大家臣,同時暴斃,又是兩筆血債!
權相面色鐵青,依然凜然不動!
不動如山!
東方跟褲衩,同時倒下去之後,如夢似幻的“心魔”談心,在虛無飄渺中,緩緩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