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陳老夫人派了綠蘿過來傳話,說她今兒也累了一天,明日的晨昏定省先免了。錦朝謝過了綠蘿,打賞了她一個上等封紅。綠蘿就笑笑:“三夫人客氣,奴婢只是幫着傳話而已。”
她屈身行禮離開了,一會兒王媽媽進來,問錦朝晚膳在哪裡進。
錦朝問她:“三爺回來過嗎?”
王媽媽回道:“還沒有,不過三老爺日常用的東西都搬過來了
。”
不是說過會過來看她,一下午都沒見着人。錦朝暗想着,就說:“先不急着佈置晚膳,等三爺回來再說。”
錦朝又起身讓青蒲服侍她梳洗,換了件素淨的豆青色長身褙子,白色挑線裙子,頭髮梳了個小攥,簪兩朵酒杯大小石藍縐紗絹花,一對白玉耳環。青蒲剛打開香膏的盒子要替她抹,就聽到外頭小丫頭通傳。
王媽媽又進來說:“三位姨娘過來了……要給您請安。”又道,“您且應付一下就是。”
錦朝想起這三位姨娘,嘴角卻露出一絲笑容,道:“讓她們進來吧!”
陳彥允的三位姨娘都是江氏做主擡的,江氏是個良善的女子,覺得夫君既然在這方面淡泊,不如多擡幾個新人進門熱鬧。何況她身子不好,怕不能爲他綿延子嗣……這都是後來陳老夫人告訴她的。
這三個姨娘出生不高,也知道安分守己。從不動到真的主母頭上來,暗地裡掐架卻很熱鬧。
等到三人進門了,依次給她福身請安。
年紀最大的是陳玄新的生母薛姨娘薛容,原先是陳老夫人的二等丫頭,比陳三爺還要大上一歲。穿着件海棠紅的褙子,樣子笑眯眯的。次之是陸姨娘陸含煙。是寶坻一家米行的女兒,無所出。最年輕的是餘姨娘餘嫺音,是江氏病前一年擡的。原是宛平縣衙一個長史的女兒,今年才二十歲。
三人看着她俱是一驚。還是薛姨娘最先反應過來,笑着道:“夫人長得真好看,我都看失神了,讓您見笑。”陸姨娘看她一眼,“薛姨娘還是這麼嘴巧!”又向錦朝福身道,“妾身陸氏,給夫人請安。妾身嘴拙,不如薛姨娘能說會道的。不過薛姨娘卻是說了大實話的。”
餘姨娘站在兩人身後低頭冷笑。等走到錦朝身前,不鹹不淡地行了禮:“妾身餘氏給夫人請安。”
錦朝讓丫頭拿了上等封紅打賞三人,還各送了蓮花紋赤金髮簪。
薛姨娘先道了謝,說:“我一見夫人就覺得親切,以後每日晨昏都來向您請安,您可別嫌棄了我。”
她要是過來請安,另外兩個也肯定要每日過來,她這裡還不知道要‘熱鬧’成什麼樣子。
錦朝笑而不語,喝了口茶招過王媽媽問話:“三位姨娘如今是住在何處,伺候的丫頭可夠?”
王媽媽恭敬答道:“三位姨娘同住羨魚閣。薛姨娘住一層,餘姨娘和陸姨娘共住二層。薛姨娘有五個丫頭伺候,餘、陸姨娘也有四個。粗使婆子不算在裡頭。”
陳家富庶,伺候姨娘的丫頭也很多。
錦朝放下茶盞還沒有說話。
三位姨娘也不敢開口,薛姨娘心裡有些怪自己多嘴出頭了。新夫人也是厲害的,她們三人就站在這裡她卻不問,非要招過旁邊的王媽媽問,擺明是根本沒把她們看在眼裡。聽說陳三爺娶了個黃毛丫頭入門,她還很是高興了幾天,覺得至少比江氏好對付,想不到她年齡不大。拿捏人的功夫卻十足的好……
薛姨娘生過庶子,比另兩個姨娘待遇高
。拿穩她另兩個就好說了。錦朝前世都遊刃有餘,現在更是如此了。她就對薛姨娘道:“下午母親帶我去遊園,也遠遠看了羨魚閣一眼。既然住得遠,以後就不必每日來請安,逢節日、初一、十五過來就是了。你們若是有什麼不夠的,差人來給王媽媽說一聲。”
三人又屈身謝過。
外頭有小丫頭隔着簾子通傳,說三老爺過來了。
陳彥允挑簾進來,看到屋子裡站這麼多人,不禁皺了皺眉。
先是陳老太爺死,陳彥允就開始守制,好不容易三年期過,江氏又病了。其中薛姨娘好說還生了庶子,陸姨娘伺候過幾次,餘姨娘卻根本沒伺候過陳彥允……三人見到他都誠惶誠恐,屈身行禮喊一聲‘三老爺’。
陳彥允淡淡地應了聲,又問:“你們過來做什麼?”
錦朝笑道:“是來給我請安的。”
餘姨娘的目光在陳彥允身上一轉,卻立刻低下頭。陳彥允也察覺到了,心裡更是不喜,當年納妾……還是江氏找了陳老夫人一起說項他,陳彥允本就不是喜歡這些的人。何況這三個姨娘的性子他都不喜歡,她們之間那些小動作自己都知道。但他那時候確實也要爲宗族考慮。
陳彥允見錦朝已經換了身素淨的衣裳,炕桌上卻乾乾淨淨的。就問她:“你還沒有吃飯?”
錦朝搖搖頭:“您吃過了嗎?”
當然沒有。
陳彥允解釋道:“我送鄭國公出大門,回來就這個時辰了。你要是餓了就先吃,等我做什麼。”
三個姨娘面面相覷,很是尷尬。錦朝又不要留她們伺候吃飯,就道:“幾位姨娘要是無事就退下吧。”
三人猶豫了一下才屈身告退。
陳彥允招手讓王媽媽過來:“讓小廚房趕緊上菜吧。”
一會兒菜就送上來,素鮮什錦湯、清蒸鱖魚、糟鵝掌、清炒時蔬幾樣菜擺上炕桌。陳三爺默不作聲從丫頭的紅漆托盤上拿下碗箸,先盛了一碗湯遞給她。
錦朝心裡一驚,她已爲人婦,怎麼能讓他伺候。她接過湯碗先放下,走到他身邊福身:“還是妾身爲您佈菜吧。”
陳三爺擡頭看她。
錦朝也看他,心想這不是很正常的嗎……誰嫁了人都要伺候丈夫吧。
陳三爺看上去好像有點不高興,淡淡地指了指他對面:“坐下吃飯。”
錦朝卻猶豫了一下,又問:“不然我讓丫頭來給您佈菜?”
他雖然沒說什麼,但錦朝能感覺到他面色一沉。目光落在她身上,無聲又平和,但卻好像在指責一個犯錯的孩子一樣,讓人忍不住心裡一緊。
他輕輕放下筷子,吩咐周圍伺候的丫頭,“你們先退出去。”丫頭們面面相覷,皆放下東西退出去了,陳彥允才向錦朝伸出手:“過來。”
幹什麼……錦朝突然有種小時候要被先生打手板的恐慌。
陳彥允板着臉一本正經的樣子還真像個嚴厲的先生,錦朝想起自己在外祖母家,就有個對她很兇的先生,她偷懶不好好學,總是被打手板,外祖母在這件事上也從來沒遷就過她
。後來她才能比一般閨閣女子學問好,多虧了這先生對她的嚴厲。
錦朝剛挪動一步,陳三爺就突然拉過她的手,一把拉過她坐到自己懷裡,錦朝猝不及防,摟住他的脖子怕自己掉下去了。愣愣地看着他……
陳三爺大手再一用力,錦朝就緊貼着他的胸膛,感覺到透過單薄布料傳來的熱度。
她瞪大眼,臉色通紅地支吾:“您……您這是做什麼,快放我下去!”難怪要讓丫頭退出去。
陳三爺慢慢問她:“你要叫我什麼?”
顧錦朝感覺到他環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無比有力,咬咬牙說:“您希望我叫您什麼?”
陳三爺道說:“你先猜吧,猜對了可以下去吃飯。”
顧錦朝靜默片刻,能叫什麼,要是可以的話,她挺想和別人一樣叫他陳三爺的。不過她覺得這個答案應該不太正確,就小聲道:“您表字九衡,號竹山居士,不如我以後稱呼您的表字如何?”
陳彥允想了想,表示接受:“也行吧。”一隻手抱着她,另一隻手拿起筷子,開始吃飯了。
錦朝深深吸了口氣,儘量讓自己忽略還身在他懷中這個事,笑着問他:“您不是說,我說對了可以下去吃飯嗎?”
陳彥允嗯了一聲,淡淡地道:“但你也沒說對啊。”
錦朝哭喪着臉:“三爺,我有點餓了,咱們改日再猜吧,您覺得如何?”
陳彥允終於笑了笑,還是不逗她了,放開手讓她下去。錦朝立刻坐到他對面端起碗,再也不提幫他佈菜的事了。她能大概感覺到……陳三爺是因爲她這種舉動不高興,雖然她不明白爲什麼。
一會兒丫頭才進來收拾碗筷。
錦朝由青蒲服侍着梳洗上牀歇着了,等到丫頭們都退下去,她盯着承塵和紅色的幔帳突然想起昨晚的場景。陳三爺剛進了淨房……她不由得有些忐忑,剛纔他摟着自己,兩人還這麼近。
結果她也沒擔心太久,下午遊園太累了,沒等到陳三爺出來她就先睡着了。
累了一天,又早早的睡下,她反而睡得十分舒服。
陳彥允換了身直裰從淨房出來,才發現她已經睡着了。他走到牀邊看着她半晌,才輕輕吹滅了燈籠走到門外。陳義正在外面候着,雙手奉給他一疊信件,低聲道:“三爺,是從雲南過來的密信。”
陳彥允接過來,輕輕道:“江嚴監工的祠堂應該修好了,讓他從保定回來吧。”
陳義臉上一喜,江先生終於能回來了!
他忙應是退下,迫不及待去馬房套馬了。()
ps:天天吃肉不健康,調戲一下就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