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宗民說:“沈主任別說了,辦完事咱們再聊。”
“怎麼我不急你急?”
沈達揪着蘇宗民,就是不放他走,非讓他知道拉舍爾毛毯怎麼回事。按沈達的說法,原來該毛毯在中東是當裹屍布用的,那邊戰亂,常有人員死亡,裹屍布用量很大。
“謝謝蘇廠長給我老爸送來一條。”沈達說,“哪天不幸輪到我了,記住也給我送一條,別的我不要,就要蘇廠長的。”
蘇宗民甩掉他的手,一不走了。
他並沒有離開,只是站在人羣后邊參加儀式。以蘇宗民的身份,哪怕貴爲廠長,在那個場合也還只能站在後排。簡短的葬禮儀式結束後,出席儀式人員排起長隊,與沈青川遺體告別,與死者家人一一握手,勸慰節哀,蘇宗民排在長隊後部,在與死者家人握別時再次與沈達相逢,這一次兩人都一不,只握了手,彼此都用了力氣。沈達忽然眼眶一紅,眼淚落了下來。
如蘇宗民形容:“沈主任現在心不好。”沈達表現出的緒不是不好,簡直可稱惡劣,不只是因爲父親突然病故,還有一大因素:此刻沈主任正走背運,包括所謂的“沈主任”也成了一個倒楣標記。沈達原爲省電力公司的調度中心主任,眼下已經不是了,職務已免,暫未安排,此刻稱他主任如果不是有意刺激,實在只屬安慰。
沈達大學畢業後進了省電力局,十多年一帆風順。當年收他的老局長是沈青川的老朋友,老局長對沈達非常關照,沈達一去先在局辦公室當幹事,跟着老局長四處跑,相當於局長的秘書。沈達爲人活絡、聰明,什麼東西都是一點就會,擅長跟人打交道。特別是很會處理上層關係,幾乎是生來就會。加上辦事有經驗,心裡有主意,能給領導當參謀,很得局長信任。秘書幹了幾年,上下況都熟了,恰逢電力體制改革,省電力局改成省電力公司,依舊是老局長當政,改稱總經理,沈達還跟着他,成了公司辦公室的副主任。幾年後老領導快要到線了,問沈達有什麼打算?沈達表示自己到局後一直都跟領導,只有綜合部門的履歷,太單一、不全面,對今後可能不利,所以想換一換,到業務處室幹一幹。老領導很贊成,把他調到調度中心當副主任,放手讓他管業務,待老領導終於退休時,沈達已經是調度中心的老大,具體掌管全省電力調配業務,位置非常重要。那時他才三十四五歲,是公司裡最年輕最爲人們看好的中層要角,沒有誰不說他是公司裡最有前途的年輕幹部。
一年多前,況忽然生變化。公司領導層調整,來了一個新老闆,是位中年女士,女強人,叫齊斌,名字文武雙全,巾幗不讓鬚眉。沈達的楣運意外開始。
這位新來的老總是從省外交流過來的,以往從未在本省工作過,與地方上沒有多少瓜葛,雖是女流,卻非常強勢,事事有主張,處處打下自己的烙印。她對本省電力企業的原有狀況不太滿意,要按她自己的一套管理企業。到位後大刀闊斧,銳意改革,有意識地改變前任老總的舊有安排。前任老總重用的幹部也就面臨困境,要麼棄老忠新,改換門庭,千方百計讓新領導收納,要麼就得經受冷遇。
沈達是前任老總的頭號重臣,一時面臨壓力。他開玩笑,稱自己雖然對付領導和女人都有經驗,但是最講義氣,一定經得起考驗,決不叛變。
有一天晚間,沈達和幾個朋友聚會,在省城一家新開的大酒店,相聚的都是年輕幹部,卻都不尋常,有經委的處長、改委的辦公室主任、副省長的秘書、還有若干年輕女子。沈達因爲多種關係,跟這些人混得挺熟,成了一個圈子裡的人,有機會就湊起來一聚,交換信息、聯絡感,通常由沈達安排買單。電業部門向稱電老大,管着電線裡的那個東西,誰都用得着,厲害得很,電老大的調度中心主任尤其厲害,誰都想巴結,有成堆的人排隊等着爲他簽單。如果不找人,沈達自己也能籤,沈老大不缺錢,他的工資很高。
那天晚上,沈達表現英勇,酒杯一端,什麼都沒吃,先幹三杯白酒,喝的是高度五糧液。而後他把嘴巴一抹,向大家告罪,稱自己已經預先簽好單了,大家儘管盡興吃喝,他卻沒辦法陪同;因爲當晚輪值,他必須守在調度室,否則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