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工作的城市後,我分別打了個電話給辰哥和銘欽哥,銘欽哥恰巧在外地出差,只有辰哥有空。我顫抖着坐在茶餐廳裡等着他的到來,等着向他了解更多有關鍾靈的事情。我說不出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害怕?緊張?還是憤怒?目前的我,只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一個字:亂。
“嘿,怎麼了子軒,找我那麼急。”辰哥一邊走過來一邊說,他在我的對面坐了下來。
“沒事,我突然想知道一些關於鍾靈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能找誰瞭解,除了你和銘欽哥我真的不知道我能找誰了。”
“怎麼了,怎麼突然要了解她?”辰哥大概發現了我的不對勁,他看着我說,“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這樣的,我現在很亂。”我忍不住用雙手抓着自己的頭。
“沒事沒事,你先緩緩,喝口水,冷靜下來先。”
我拿起眼前的水喝了兩口後,用打顫的聲音對着安辰說:“我,我,我覺得鍾靈可能是我媽。”
我看到辰哥睜大了他的兩隻眼睛。我們倆都沉默了一會兒後,他先開口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長那麼大,她都只跟我說她在寫稿寫文案,不過我很少能看到她寫的東西,她書房的東西也不讓我碰。早上的時候,我路過書房去關燈,一下子好奇心作怪,就打開了她的電腦,在她電腦裡我看到我那張專輯裡的歌。”
“會不會是誤會?會不會其實鍾靈是她的朋友?”
“我不知道,那些文件的保存時間,都在我拿到歌之前。而且我媽以前也試過填詞,但她跟我說因爲填詞太無聊,所以她轉行了。
“你媽以前也填過詞?”
“嗯,這事也不是她主動告訴我的,是我以前聽銘欽哥的歌曲時,看到歌詞裡的填詞人寫着她的名字,然後我去問她她纔跟我說的。我總覺得她瞞了我很多事。”
“我在參加這個比賽前她一直都反對我唱歌,我現在想想覺得這些事全部都能對得上號,我突然覺得她有很多秘密,她以前肯定也是這個圈子裡的人。”
我本想繼續說下去,可辰哥打斷了我:“等等,等等,你媽幫銘欽填過詞?我跟銘欽一直都是一家公司的,那我應該也知道她纔對,你媽叫什麼?”
“祝寧馨。”
我話剛說出口,就看到辰哥臉上的表情由剛剛的疑惑,變成了震驚。
他整個人就這樣愣在那兒,雙眼瞬間失去了原有的神采,不知道的人大概會以爲他剛受了什麼刺激。
“辰哥,你認識我媽?”看辰哥的反應,如果他說不認識我是不會信的。
“辰哥?”見他沒反應,我重新叫他一下。
“嗯?”看來他回過神了,“你剛說什麼?”辰哥盯着我問。
我總感覺他剛那個瞬間好像丟了魂魄一樣,我把問題再問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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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們以前是同事。”辰哥捏緊了自己的手。
“同事?那就是,你和銘欽哥,還有我媽,原來都是同事?”
辰哥聽到銘欽兩個字,像突然想起什麼一樣,趕緊掏出手機,我看他在屏幕上點了銘欽兩個字後就激動地走了出去。
我很想跟出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麼,但是爲了禮貌起見,我還是留在了裡面。聽不到他們具體在交談什麼,我只知道他們應該聊得很激動,我看辰哥的樣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摔手機了一樣。
大約過了十分鐘以後,辰哥放下了電話。本以爲他會直接走進來找我,結果他卻在外頭抽起了煙。我在剛上大學的時候就抽過一陣子的香菸,後來被我媽發現了,爲了不讓她擔心我還是強制自己戒了。今天被這麼一鬧,思緒繁雜,外加看着外頭煙霧繚繞的樣子,一下子煙癮也起了來。我走到門口去,向辰哥要了根菸,也一起抽了起來。那些被煙霧蓋過的風景,在我的眼裡浮浮沉沉。
“所以你是跟你媽姓嗎?”辰哥開口問我,他看起來正常了不少。
“嗯。”
“我居然沒想到你是跟你媽姓的,那你爸呢?”
“早就不在了。”
“你媽是這麼跟你說的?”
辰哥的這個回答,加上他剛的反應,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嗯。”我回答,“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沒有,就是以前的一些故事。我跟你媽也是老交情了,很久沒見了。你下次回去的時候叫上我吧,我想去看看她。這些年她過得好嗎?”
“挺好的。”我接着問,“以前發生什麼了嗎?你認識我爸嗎?”
“好就行了。剩下的事得讓你媽跟你說。”安辰深吸了口手上的煙問道,“你之後有沒有繼父之類的?”
“沒,我從小到大都只有個叔叔,叫許靖,他跟我媽是鄰居也是老交情。”我抽着煙,可是心裡的疑惑煩躁一點不減,反倒是更加不安了。
“你明天有空嗎?我們一起回去?”我內心的疑慮就如同走在沙漠中急需水源來救助的人般,迫不及待的想獲得答案。
安辰把最後一口煙給抽了後說道:“有。”
“要叫上銘欽哥嗎?”
“他在外地趕不回來,明天我載你過去就好。”
“所以我媽就是鍾靈對嗎?”
“嗯。”我還是聽到了我最不想聽到的答案,這個字一出來,彷彿我從前過的二十幾年的生活,都只是一場戲。
“這事跟我爸有關嗎?”
“嗯。”
自我懂事以後,自我明白爸是媽心裡的一道傷痕以後,我再沒有想過要聽關於他的任何事,無論我有多強烈的慾望想知道,我還是剋制住了。但如果明天,我們一起去找我媽了,那這纏繞了我那麼多年的疑惑就會被解開,而在媽心底隱藏了那麼多年的傷疤也要被重新揭開。想到我就覺得矛盾,我從盒子裡又掏出一根菸。
安辰把手伸過來,按住了我那根露出了一半白色煙體的煙說道:“別抽那麼多,對身體不好。我們買單走吧。”
“抽完這根吧。”我說道,然後把煙拉了出來。
“那我先去買單。”
回到家後,我什麼都沒幹,就是一直躺在牀上,一直在腦海裡回放着辰哥今天的表情、回想着辰哥說的話。
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字一句,都好像在隱含了些什麼一樣。
我站起身,走到鏡子前,目不轉睛地盯着鏡子裡的自己看。
其實我還應該叫他作辰哥嗎?
我站起身,去廁所裡衝了個冷水澡,換了身衣服就出了門。我徑直走到樓下的小賣部,買了一支打火機還有兩包中南海香菸,然後就在小道上一邊抽着煙一邊徘徊着。
初夏夜晚的街道上,是絡繹不絕的行人。我看着那些在我身邊來來往往的人,不禁覺得很煩躁。我離開了小道,不自覺就走到安辰家的樓下。我該不該走上去找他確認,我知道現在的他就在上面。我蹲在路邊的臺階上,再次把煙從口袋裡掏了出來,晚風吹滅了打火機燃起的微火。
真是諸事不順。
我把煙塞回口袋裡,往小門的對講系統前走去。
我在那亮着紅光的九個數字鍵上按下了2501四個數字,很快安辰的聲音就從那臺立着的機器裡傳來。
“喂?”
“我,子軒。”我本身想禮貌地說句:辰哥是我,可我最終還是說不出口。我應該,再也無法對着他叫出“辰哥”兩個字了吧。
電梯右上角的數字,在快速變動着。當一個由很多個點塊狀物體組成的數字25出現時,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了安辰的一首名叫《25》的歌,那首歌是鍾靈,是媽填的詞。
我的心裡有說不出的難受,說不出的複雜。我想我現在應該就像個一點即爆的**。
電梯門打開時,我看見安辰已經在右邊那戶房子的門口前等着了。
“這麼晚,你還沒睡嗎?”安辰對我說道。
“沒法睡。”
“進來吧,幹嘛在門口傻站着。”安辰看起來比下午的時候好多了。
我走進屋內,一眼就看到了餐桌上擺着的白玫瑰。
“你也喜歡白玫瑰嗎?那麼巧,我媽也喜歡,我家的餐桌上也像這樣擺着一個小花瓶,裡面也插着三株白玫瑰。”我刻意對着安辰說。
他大概很驚訝我突然這麼說,我見他剛還在微笑着的臉,一下就僵了,還抽搐了一下。
“我本來只是想上來找你確認一下的,不過在電梯裡的時候,我想到你那首《25》時,大概就確定了,現在看到這白玫瑰,也沒什麼好確認了。事實就是這樣的吧。”
“事實是怎樣?”
“事實是怎樣你心裡沒數嗎?你下午的時候都知道了吧?你們所有人都知道,全部人就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我說爲什麼鍾靈要主動給我填詞!我說爲什麼我媽會給我找這裡的房子!我說爲什麼紀銘欽跟我非親非故會對我好!我說爲什麼大家說我跟你長得像!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對着安辰歇斯底里地喊。
“我也是下午才知道的。”安辰無力地說。
“那你爲什麼下午不告訴我!”我吼道。
安辰坐在沙發上,兩隻手捏着太陽穴說:“你下午那個樣子,我怎麼告訴你?”
我突然也覺得很無力,就近拉開了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我感覺自己丟了魂,只剩下一個軀殼。
房子裡的空氣彷彿都在初夏結了冰,靜的連蚊子扇動翅膀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安辰按下打火機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我跟着掏出了煙,毫無顧忌地抽了起來。
“對不起。”安辰對我說。
我沉默了一陣。
“你一直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嗎?”我問他。
“嗯。如果知道,我一定會去找她的,怎麼樣都會把她找出來的。”
“所以是發生了什麼?”我感覺自己慢慢冷靜下來了。
安辰站起身走進房內,接着就遞了個信封給我。
我接過那個白中泛黃的信封,拆開它,裡面是寫滿了字的信紙。
我把信看完兩遍後,將它重新塞回進信封裡,還給了安辰。
右手剛想重新把口袋裡的煙掏出來時就被安辰阻止了:“別抽了,你今天抽得夠多了。”
“跟我來吧,帶你去個地方。”
我跟着安辰走進了書房裡。
這間房子,無論是裝潢還是傢俱或是傢俱的擺放位置,都跟家裡無一相同。若不是那餐桌上的白玫瑰,我定無法相信這是同一個人的房子。
“上來吧。”安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爬到了天花板上。
我沿着梯子往上爬。剛一着地,就感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很美對吧?我當初第一次上來時,就跟你現在的感覺一樣。”安辰笑着說,“從那之後,我就不想走了。”
“其實就跟剛看到寧馨那樣。”
“有些人的感情是培養起來的,但我不是。我看了那麼多人,經歷了那麼多,我真正要找的是什麼人,一眼就知道了。”
“只能說是天意弄人。”
“或許我這輩子得到了太多不該有的東西,所以天把我最應該有的東西給剝奪了。”爸一連串發表了很多感慨。
我走到他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沒事,還能知道有你的存在,還能再見寧馨,我已經滿足了,也不會再去奢求什麼了。”安辰望着頭頂星星點點的夜空說道。
“其實我也沒有想過,這輩子還能有人跟我一起再坐在這上面看星空。”
“以前我、寧馨、銘欽還有雪晴,四個人經常在這上面談天說地。後來寧馨走了,他們就算過來也不再願意上來這裡。再後來雪晴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後,我們大家就不常聚了。”
“我應該一早察覺的,從銘欽突然間出現在你身邊時我就應該察覺的。”
“對了,你別否認自己,你是有自己的才華,有自己的閃光點的,你一路走來,靠的都是你自己。我們都是在你成功後纔給你幫助的。”
“銘欽哥,還有雪晴,都知道嗎?”我問他。
“嗯,他們一早都知道了。”
“我下午打電話譴責他們了,不過其實他們也很難做,也是我的插足,才害他們都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朋友。”安辰帶着愧疚之意說出了這句話。
之後,安辰跟我說了很多他們從前的趣事,我也跟他分享了很多這些年我跟媽和靖叔叔還有夏璐四個人之間的事。他應該很久都沒跟人談心了吧,他說自從我那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出國留學後,他就一直一個人住在這裡,偶爾精力好時會在公司通宵玩音樂。
我沒有問他這些年他是怎麼一個人在這樣一個充滿冰冷回憶的地方熬過一個又一個寂寞夜晚的。
也許他在音樂上層出不窮的創新,就是最好的答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