黥布這次造反,引來不少人的關注,有疑惑的,有擔心的,有高興的,有發愁的,無論懷揣的是哪種心情,歸根結底只有四個字——極爲重視。夏侯嬰就是其中之一。
夏侯嬰這個人打仗生猛,極爲忠誠,話語不多,但心機不重,總的來說他辦出來的事情,絕不會讓人討厭。當然,也並不代表他和老大不唱對臺戲,曾經劉邦彭城大敗慌忙逃命時,三番兩次踹兒女下車,夏侯嬰就抗了一次命。但這種抗命,並不會影響其在老大心中的位置,反而加重了自己的分量。
劉邦對夏侯嬰是無比信任的,因此這位夏侯兄每次說出來的話,劉邦都會給他幾分面子。當初是他救了將被砍頭的韓信,給了姓韓的繼續活命的機會;後來是救了季布的性命,讓那個姓季的人繼續他的傳奇生涯。由此可見,夏侯嬰還有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很有挖掘人才的能力。
一句話,夏侯嬰是一個有眼光、有思想、很踏實、很忠誠的跟隨者,是劉邦的嫡系。
這一次,夏侯嬰又爲劉邦挖掘了個人才。
劉邦的跟前真的是能人輩出,爲把這段故事講清楚,我儘量少牽扯進來些人,免得混淆讀者的視線。但有些人,還是需要穿插一下的。雖然這些人就露那麼一兩次臉,但不拉出來遛遛,就很難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也會讓人覺得有些突兀。
夏侯嬰這次發現的人姓薛,名字不詳,史書裡稱之爲“薛公”,曾當過楚國令尹。
提到“薛公”這兩個字,我就頭大。實際上在楚漢爭鋒之時,項羽手下就有一個被稱爲薛公的人,史料記載那個人早被灌嬰砍死在馬下,我在前邊也是提到過的。
然而,這個地方又冒出了這麼一個人。要說姓薛的人有很多,也不一定就是一個人,可史料偏偏不加以註明,也不寫清楚人家的名字,一個代號就直接了事。這種前顛顛後倒倒的敘事方式,讓人抓狂。
事實上,我也沒弄明白這兩個“薛公”是不是一個人,因爲在查閱了有限的史料後,我崩潰了。因此,只好權且認爲這個稱號所指的並不是一個人吧。
這位薛公同志目前是夏侯嬰的門客。雖然相處的機會很多,但直到這次對話後,才真正被夏侯嬰發掘出來的。
黥布這次突然造反,讓劉邦有些措手不及,一時半會沒拿出具體方略來,這讓一些人很是操心,這些人中包括夏侯嬰。
夏侯嬰回去後,和自己有限的幾個門客探討黥布造反的事情。他對黥布的行爲有些疑惑。
薛公站了出來,“黥布故當反!”
他這句話算是語驚四座。
薛公接着說話了,“朝廷前年殺韓信,去年斬彭越,此三人同功一體之人,自疑禍患及身,故反耳。”
夏侯嬰隨即問道:“可有對策?”
薛公呵呵一笑,接着說道:“大人爲我引薦主上,我有良策對應,黥布此亂不足慮也。”
薛公的機會來了,因爲夏侯嬰真的爲他提供了一次展現才華的機會。夏侯嬰真是太有眼光了,推薦韓信是他的得意之筆,推薦這個薛公算是他的收官之作,難能可貴的是他引薦的幾個人都沒給自己丟臉。
站在劉邦的面前,薛公開始了他的表演。
劉邦雖然看不起儒生,但事到臨頭,還是想聽聽這位大言不慚的老頭有何高見。
“先生有何良策?”
薛公深深一躬,款款說道:“黥布反可用三策。用上策,那崤山以東非朝廷所有了;若用中策,勝敗結局未可知也;若用下策,陛下可高枕無憂也。”
薛公的這個開場白很漂亮,給領導彙報工作,就需要這麼一二三地進行羅列,一旦羅列清楚,剖析有理,立刻能引起領導的重視,也能爲自己爭取些彩頭。
劉邦就被他的一二三理論吸引了,好奇地問道:“何爲上策?”
“黥布若東攻吳,西佔楚,兼併齊魯,傳令燕趙,則崤山以東非朝廷所有了。”
“何爲中策?”
“東攻吳,西佔楚,兼併韓魏,佔據敖山谷倉,封鎖成皋,那勝敗未可知也。”
“何爲下策?”
“東攻吳,西取下蔡,輜重轉移越地,而黥布本人還歸長沙,那陛下可高枕無憂了。”
薛公說的都是些地名,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翻翻地圖,把地圖看明白了,就知道薛公所說的內容其實是很好理解的。
簡單說來,齊魯之地西據險地,東臨海邊,要造反,這無疑是一塊風水寶地。而韓魏之地卻處於全國腹地,扼守關中咽喉,自古也是兵家必爭之處,據守此地,也不失是一個選擇,當初項羽就是這麼做的。至於下蔡、越地什麼的,偏據南方荒蕪之地,缺兵少糧,一旦開戰,無疑是身臨死地。
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們都能看明白,難道打了一輩子仗的黥布會看走眼?薛公排列的一二三,似乎並能算是高明的建議。然而,他隨後說的話,就高明瞭。因爲他不僅僅能看清楚造反的路數,更能剖析明白黥布的爲人,這真的很不容易。
聽完薛公的話,劉邦好奇地問道:“黥布將選何策?”
劉邦問的這句話實際很無厘頭,你說黥布如何選擇,人家薛公如何知道。黥布自己又不傻,況且他也不聽姓薛的,這不明顯是在爲難人?但往往此時,也是考驗本事的機會。如果判斷準確,那將一舉成名;但如果判斷錯誤,那也還是比較危險的。
然而,薛公並沒覺得爲難,他斬釘截鐵地答道:“出下策!”
劉邦更爲好奇,“何也?”
劉邦這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能讓人抓狂。這種問題,如果答不好,很容易被認爲你在信口雌黃,更有甚者會把那頂“欺君”的帽子讓你戴上幾天。
所以說,說話也是一種本事,要麼在和領導對話之前,把可能被問到的問題想全面、想清楚,做出備選答案;要麼你隨機應變的能力足夠強。但無論是哪種選擇,都基於你的判斷足夠準確。如果沒有這點本事,最好別去端“謀士”這個飯碗。不要去羨慕別人耍嘴皮而取得的成績,這份工作並不容易幹。
薛公舔了舔嘴皮,開口了。“黥布,驪山囚徒也,性剛身強而至萬乘之主。然其胸無大志,眼界狹隘,所行不顧身後,也不以蒼生爲慮,只圖自身暢快而矣。更心繫故地,必定南下以圖苟生,吾斷其必出下策。”
薛公的表演結束了。黥布的爲人他算是看明白了。
因爲黥布真的很聽話,其隨後的行爲,幾乎完全按照薛公爲他指定的套路進行出牌。
吳臣站對了位,這讓劉邦很是高興;薛公分析的話,讓他又增加了一份底氣;隨即劉邦又搞了一次和親,安撫了一下冒頓。多措並舉,一陣連環拳過後,勝利的天平完全向劉邦這邊傾斜了。因爲現在的黥布被一步步孤立了起來。
當然,此時的黥布已經開始了自己的事業,他的頭一個目標就是劉賈。這讓我們在下邊的章節中再進行介紹吧,因爲就在黥布敲鑼打鼓開始革命事業之時,劉邦也不失時機地進行着自己的選擇。
因爲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辦成。關鍵是劉邦現在的身體也不是太好,畢竟現在已經是公元前196年,也就是說他已是61歲的老人。如果再不把心念已久的那件事情辦成,真是對不住自己的良心。
黥布這次造反,剛好爲他提供了一次機會。這個機會還是可以把握一下的,只是多少有些不太地道。
好了,讓他着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