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曙光微蒙。
小七早早就起身,準備着伺候白雲暖梳洗。
白雲暖醒來了,慵懶地坐在牀上,髮絲微亂,兩頰帶着剛剛睡醒的潮紅,她伸了伸懶腰,招手讓小七過去。
小七將水盆子放到洗臉架上,溫順地走到牀前去。
白雲暖將她的手拉了過去,道:“小七,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小七見她家小姐今日忽而這樣客氣,便有些不習慣道:“王妃是主子,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便是,‘商量’二字,小七可擔不起。”
“我說你擔得起,你便但得起。”白雲暖笑。
小七遂道:“那王妃請說。”
白雲暖沉吟了一下,道:“我想把你給了哥哥,隨哥哥去東宮,你可願意?”
小七吃了一驚,繼而臉上一紅,垂下頭,嘴裡仍道:“小七想伺候王妃一輩子。”
“可是你不是真的小七,你是心硯哪!”
小七一顫,擡起頭,目光有些潮溼地看着白雲暖,白雲暖淺笑吟吟,起身抱住小七道:“小七,你和哥哥都受了太多苦了,我昨夜裡一直想着你倆的事,兩個可憐的人不能再可憐下去了,可是我若不來促成這件事情,誰又來促成這件事情呢?所以,小七,做迴心硯吧!回到哥哥身邊去,現在再也沒人能將你倆分開了。”
小七的淚簌簌地落下來。她在白雲暖肩頭哽咽着說不出話。
白雲暖道:“心硯,不要擔心我,我身邊還有真娘呢,而且王爺對我那麼好,現在的我很幸福……”的確。相比前一世,這一世她實在是太幸福了。“所以,心硯,你也該尋你自己的幸福了……”
當白振軒一覺驚醒,天已透亮,窗外,雪初晴。園子裡傳來下人們掃雪的聲音。掃帚在雪地裡發出“唰唰”的聲響,竟然是整齊而劃一的。
門開了,天光隨着開啓的門涌進了屋子。但是裡間的湘妃簾子隔着,只是些微地明亮了些。
有人進來的腳步聲,白振軒想,大抵是過來伺候梳洗的丫鬟或者太監。便也沒去注意。依舊懶怠地繼續躺着。
“哥哥,該起來了。我有個禮物要送給你。”
耳邊驀地響起白雲暖的聲音,白振軒趕緊坐起了身子。
“禮物?一大早的,送什麼禮物給我?昨日我送給你的玉石珍寶,你這麼快就要回禮了?”白振軒微笑着和白雲暖打趣。昨夜的酒還未褪盡,頭依然有些疼。
“我要送哥哥的禮物可比哥哥送我的禮物珍貴上千倍百倍,不然人們怎能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呢?”白雲暖向着湘妃簾外招了招手。小七便進來了。她身着簇新的大紅襖子,整個人若一朵豔麗的海棠。
白振軒覺得小七美得有些耀眼。他討厭自己見到小七總有一種異於旁人的親切感,這令他覺得自己背叛了因他而死的心硯,哪怕一瞬的心動也代表了背叛。
“小七不適合這種裝束,太過妖豔了,她適合清新淡雅的顏色。”白振軒調開目光,用提意見掩飾了心底的一瞬慌張。
“新嫁娘能不穿得喜慶一點嗎?”白雲暖笑。
白振軒訝異地看着白雲暖,“新嫁娘?小七要嫁人了?嫁給誰?”白振軒心裡立時醋海翻波起來。
“你呀!”白雲暖將小七往白振軒跟前一推,“哥哥,我今日做主將小七給了你了。”
小七已經一臉緋紅,嬌羞難當。
白振軒卻急了,他從牀上站起身,惱道:“阿暖,你開什麼玩笑呢?”
“哥哥,我是認真的。”
“可我已經決定,今生今世再也不會娶任何女子!”
“因爲哥哥心中始終都只有一個女子,那便是心硯,對不對?”
聽到“心硯”二字,白振軒的背脊僵了僵,宛若有一根針從心底劃過,陣陣刺痛。他啞着聲道:“阿暖,你都瞭解的,所以怎能再逼我?”
小七早已感動得淚眼汪汪,白雲暖自是笑意盎然。
“哥哥,如果心硯沒有死,那你願意娶她嗎?”
這話問到了白振軒的痛處,他背過身去,留給白雲暖和小七一個戰慄的背影,聲音微微發抖道:“阿暖,哥哥此生最後悔的事情便是沒能娶心硯,因爲我的懦弱,害死了心硯,害慘了王麗楓,我是罪魁禍首……”
白振軒的言語含着無盡的痛楚。
白雲暖握緊了小七的手,含淚笑道:“哥哥,如果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可還願意娶心硯?”
白振軒閉了閉眼,痛苦道:“可是時光焉能倒流,人死焉能復生?”
白雲暖給了小七一個鼓勵的笑容,對白振軒輕輕道:“哥哥,心硯沒死,心硯活了,哥哥,蒼天垂憐你們,所以你們不要再錯過了……”
白振軒不可置信地回過頭去,他望見了一臉淚痕的小七,那雙水汪汪的眸子裡閃爍着動人的光華,似曾熟悉,令他內心深深一顫:“你是誰?”
“少爺,你說我是誰?”小七向着白振軒深深福了下去。晶瑩的淚也跟着滾淌下來。
白振軒無法相信,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他,眼前的人不是小七,是心硯,哪怕長了一張不一樣的面孔,可那顆心,那副靈魂卻是心硯的。他終於明白爲什麼每次見到小七都會產生這樣的熟悉感,原來故人不曾遠去,故人就在身邊,故人未死,故人依然活着……可是,這怎麼可能呢?他不敢相信,但是眼前的人容不得他不信,因爲小七問他:“少爺,你曾經送我的那隻瑪瑙鐲子還在嗎?心硯回來了,少爺是不是應該物歸原主了?”
白振軒的心雀躍着,又是欣喜,又是匪夷所思。他從懷裡掏出那隻隨身帶着的鮮紅的晶瑩剔透的瑪瑙鐲子,整個人都恍惚着。
“怎麼,少爺竟然捨不得嗎?還記得在洛縣白家,少爺即將成親的那個夜晚,我要將這隻鐲子扔掉,與少爺做個了斷,少爺你並不肯,可是現在,少爺你是後悔送我這瑪瑙鐲子了嗎?”
心硯淺笑吟吟,淚光點點。
白振軒方纔肯相信眼前的人的確是心硯無疑,因爲那樣隱秘的事情除了他和心硯,還有誰知道呢?淚水在他眼裡打着轉,沒有落下來,他哽咽道:“你真是心硯,你沒有死,你真是我的心硯?”
心硯早已落着淚撲入白振軒懷裡,二人也顧不得白雲暖在場,相擁而泣。
白雲暖看着哭成淚人的哥哥與婢女,也陪着落淚。
她不忍心再打擾這一對久別重逢的愛侶,靜悄悄地退出了屋子。
張易辰從迴廊那端走了過來,見白雲暖站在廊下似用帕子拭淚,忙加快了腳步:“阿暖,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抹眼淚呢?”
白雲暖見張易辰面色憂急,忙拭乾了淚,換上笑顏,道:“我是高興的。”
張易辰有些懵懂了,白雲暖卻拉了他的手,不讓他打量自己,她道:“王爺用過早膳了沒?”
“這不等你和大舅哥一起麼?”
“我哥哥可沒空與咱倆共進早膳了。”白雲暖神秘一笑。
“大舅哥他怎麼了?”張易辰皺了眉頭,頗有些擔心。
白雲暖笑着挽住張易辰的手臂,道:“他沒有什麼,只是我不願意被人打擾咱倆的二人世界。”說着,將頭撒嬌地往張易辰肩上一靠。
張易辰受寵若驚,繼而哈哈大笑起來,伸手將白雲暖摟在懷裡,二人你儂我儂共用早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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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因爲張易辰拒婚,而對蒙古王很是歉疚,踟躕着不知該如何回覆他,不料蒙古王自己卻打起了退堂鼓,央求皇帝爲他的兩個女兒另擇佳婿。
皇帝如釋重負,嘴裡道:“朕又不止雍王一個兒子,公主若願意做朕的兒媳,還怕沒有機會麼?等朕的另一個兒子肅王從戰場上回來,朕一定好好安排一場相親宴。”
蒙古王唯唯應諾。
鍾離雪沒想到不必自己出手,白雲暖自己已經擺平了此事,白雲暖的智慧是不容小覷的。沒有了和張易辰談判的條件,戚傑進宮更加不可能了。鍾離雪爲此事十分糟心。
娜仁高娃和薩仁高娃被蒙古王強制帶離了雍王府之後,便住到了宮裡,因與鍾離雪熟絡,便求了皇帝,搬到海棠苑來。
鍾離雪覺得機會又來了。蒙古王因爲在雍王府內受了晴歌的驚嚇,執意要娜仁高娃打消嫁給雍王的打算,娜仁高娃對張易辰苦戀一場,又心性高傲,怎麼可能說不嫁就不嫁了?
住到海棠苑裡,娜仁高娃一腔苦水終於找到個傾訴的人。鍾離雪便極盡慫恿她,說什麼“人心都是肉長的”,“堅持到底,就是勝利”,“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等,說得娜仁高娃更加泥足深陷,不願自拔。
“能讓一個女子爲他瘋魔,這樣的男子絕非凡品,他越是拒絕我,我就要越得到他,哪怕所有人都不贊同,我也不會輕言放棄。”娜仁高娃發狠道。
鍾離雪滿意,但面上仍流露對娜仁高娃的憐惜,她一邊捋着娜仁高娃的髮絲,一邊道:“有志者事竟成!”
娜仁高娃因此對鍾離雪更加親近了。
年關將近,蒙古王父女留在上京過年,恰逢肅王瑤卿凱旋還朝,整個上京都人心振奮,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