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雪的寢宮內,娜仁高娃背對着梳妝檯,任由美善在她臉上搗騰着。不知過了許久,只聽美善道:“可以睜開眼睛了。”娜仁高娃睜開了眼睛,看着眼前的鐘離雪和美善一臉詭譎的笑容。
“我的臉怎麼了?”娜仁高娃困惑地問。
美善道:“請側王妃自己照照鏡子。”
娜仁高娃懷着忐忑的心情轉過身去,她看見了鏡中映現出白雲暖出水芙蓉般的面容。她不可置信地伸手捧住了自己的臉,鏡子中卻是白雲暖捧住了她的臉。
“這是我嗎?”娜仁高娃有些不可置信地問。的確是自己的聲音,的確是她娜仁高娃,卻是白雲暖的面孔。神奇的易容術。
如果有了這張臉,她就能得到張易辰的人和心了。
娜仁高娃興奮地轉過臉,一把拉住了美善,抖聲道:“教我易容術吧!”
美善徵求地看着鍾離雪,鍾離雪輕輕點了點頭。娜仁高娃簡直太幸福了,站起身一下撲入了鍾離雪的懷抱,道:“阿雪,無論你是戚美人,還是賢妃娘娘,你都是我的阿雪,是我的好姐妹。謝謝你,阿雪!”
娜仁高娃開始向美善學習易容術,易容術絕非可以速成之術,於是,娜仁高娃每日都從雍王府乘馬車進宮,藉口陪伴賢妃娘娘,實際上是向美善學習易容術。
白雲暖正在坐月子,雍王府裡沒有人會在意娜仁高娃的動向,張易辰更是不關心。只要娜仁高娃不來糾纏他,她要怎樣的自由,他都會給。而白雲暖出了月子,更是圍着她的一雙兒子和一個女兒轉。更加不會將注意力放在娜仁高娃身上,就連張易辰也要抱怨,孩子們分去了白雲暖的熱情,以至他受了些許冷落。
秋天的時候,白振軒和小七從洛縣回京,白玉書替他們在京城購置了房產,一家三口。帶着幾個僕從。過着簡簡單單的日子。白振軒白日裡在翰林院處理公務,小七有時會帶着兒子豪哥兒到雍王府裡串門,夜晚便基本足不出戶。
哥哥終於能過上安生的日子。這對白雲暖來說,無疑是最安心的事情了。
洛縣那棟“強金閣”,父親大抵是要寄厚望於白靈了。白振軒已然踏足仕途,到了京城。便不可能再做一個安貧守道的藏書人。
又到了桂花遍地開的八月,白雲暖照例帶着丫鬟們開始做桂花糕。釀桂花酒。
她也會將做好的桂花糕差丫鬟送一份到樂淑園去,也送一份到可園去。
可園的廂房裡,門窗緊閉,連吉雅都進不去。
大白天卻是昏暗無比。娜仁高娃在桌上點燃了一盞燈,曖/昧的燈光映現出鏡子中那一張絕美的容顏。她笑,那鏡中的人也笑。無論怎麼笑,都是優雅的。她伸手拿起桌上小碟裡的桂花糕。鏡中的人也拿起了桂花糕,她咬了一口,那鏡中的人也極盡優雅地咬了一口。
經過數月的魔鬼訓練,她終於不需要美善的搭手,自己便能成功將自己易容成白雲暖的模樣了。
此刻,看着鏡中的容顏,吃着那香甜的桂花糕,她不禁產生了幻覺:她便是白雲暖,她已經擁有雍王滿滿的愛了。
她起身走過去推開了門,許多天光涌了進來,她用手擋在眼睛上,許久才睜開眼睛看外頭的青天白雲,花草樹木。風裡,陽光裡,全是桂花的香味兒,濃郁而薰然,令人沉醉。
廊下的吉雅看見了她,一時睜大了口,好一會兒纔回過神,跪在她面前,向她道喜:“恭喜公主,大功告成!”
娜仁高娃將食指放在脣上,“噓”了一聲。
吉雅立即會意,大聲道:“奴婢恭送王妃!多送王妃送來的桂花糕!”
娜仁高娃心滿意足地笑着,大搖大擺地出了可園。一路上都有丫鬟婆子見到她跪身行禮,都一口氣地說道:“恭送王妃!”
娜仁高娃一路走了出去,嫋嫋娜娜地扭動着腰肢。丫鬟婆子們看着她的背影不禁狐疑,交頭接耳道:“王妃是什麼時候來可園的?”
“不知道啊!沒見她進門呀!”
“可能是她進來的時候咱沒看到吧!”
出了可園,這樣的疑惑便沒有了。一路上,無論是丫鬟,還是太監都不假思索地向娜仁高娃行禮,喊她“王妃”。娜仁高娃的脣邊始終綻着幸福的笑容。屬於白雲暖的幸福感原來是這樣強。
迎面,張易辰走了過來,他披着披風,裡頭穿着騎馬裝,英姿颯爽,又一臉文秀。
娜仁高娃起初還有些慌,但張易辰走近了,卻是徑自攬住她的身子,笑道:“我以爲你去哪裡了,原來是在園子裡閒逛啊!太子派人來,約我和你哥哥騎馬去,我先去了,你等我晚上回來一起用膳。”
娜仁高娃鼓足了勇氣,開口說道:“若太子留飯,你就不必急着趕回來了。”
張易辰莞爾一笑,摸了摸她的面頰,在她的額上輕輕印下一吻,徑自去了。
娜仁高娃有些虛脫地晃了晃身子,他真的沒有看出破綻。她的聲音是在鍾離雪的指導下,反覆練習過的。鍾離雪閉着眼睛要她一遍遍練習白雲暖的聲音,反覆傾聽,反覆提意見,讓她改變發聲方法,今日她竟然成功了。在張易辰眼中,她不再是娜仁高娃,她是白雲暖,她感受到他對她濃濃的愛意了。
娜仁高娃伸手不可置信地觸摸着自己的面頰和額頭,那裡曾被他溫柔地撫摸過,輕輕地吻過……娜仁高娃幸福地閉上了眼睛。前方的微風裡還存留着張易辰的氣息,她無比陶醉地吸着那帶着馨香的微風。
忽的,她睜開了眼睛。張易辰說他被太子約去郊外騎馬,她爲什麼不跟去呢?她現在是白雲暖呀!他心愛的女子,她無論提出什麼要求。張易辰都會答應的。
於是,娜仁高娃忙追張易辰而去,可是一直追到大門外,張易辰早就失去了影蹤。
一個小廝拉着一頭馬,正從大門外往偏門去,見到她,立即躬身行禮。道:“小的見過王妃。”
娜仁高娃問:“你這馬是怎麼回事?”
小廝道:“王爺原來的汗血寶馬病了。他今兒又要帶馬兒去京郊與太子他們賽馬,侯大人就命小的多備幾匹馬給王爺挑,奴才剛纔帶了三匹馬過來。王爺和候大人各挑走一匹,這匹剩下的,奴才現在要送回馬廄去。”
“不用送回去了,這匹馬給我用吧!”娜仁高娃說着。便去拉小廝手裡的馬繮。
小廝吃驚道:“王妃也會騎馬嗎?”
印象中,白雲暖是文秀的南方女子。未曾見過她騎馬呀!
娜仁高娃道:“從前王爺教過我的。”說着,不理小廝,翻身上馬,馬肚一夾。就策馬飛奔而去。
看着娜仁高娃騎馬的颯颯英姿,小廝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
小廝入了王府大門,要回馬廄照料馬兒。忽見園湖桂花林下,白雲暖攜着真孃的手款款走來。他直以爲自己見了鬼了,使勁擦了擦眼睛,再定睛看去,的確是白雲暖哪!
真娘遠遠地,便呵斥他:“混賬東西,王妃也是你能瞪着眼珠子這樣混看的?”
那小廝早已嚇得腿兒發軟,連滾帶爬跑走了。
真娘看着他慌里慌張的背影,嘟噥道:“這樣毛毛躁躁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見了鬼呢!”
白雲暖笑道:“是你小題大做了,一個小廝而已,何必與他較真。”
真娘便不再言語。
娜仁高娃騎着駿馬一直在街上追着張易辰和侯伯勇的馬兒,可是哪裡能追得上,且壓根不知道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
漸漸的,街上人流搖了搖密集,她一心要找張易辰,還是騎着馬兒橫衝直撞,不肯放慢速度,惹得路人怨聲載道。忽迎面一輛馬車駛來,娜仁高娃的馬與那馬車直接撞了起來,兩下里都狼狽受傷。
娜仁高娃從馬上摔了下去,幸而從前在草原上騎馬摔慣了的,就地一滾,擦破點皮,便翻身站了起來。而駕車的馬車車伕卻傷得不輕。娜仁高娃哪裡肯理人,拉了自己的馬就要走。馬車上下來一英俊瀟灑的公子,拽住她的馬,喝道:“傷了人,竟敢拍拍屁股走人,光天化日,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公子很不客氣,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娜仁高娃眉頭一蹙,擡起頭來,四目相對,那人一下愣住了。
“阿……暖!”那人興奮得舌頭也打了結,牙齒也發了顫,兩顆眼珠子更是誇張地瞪着,幾乎要從眼睛裡飛出來。
見眼前這張在夢裡出現了無數次的面孔,此時竟是如此陌生地看着自己,章乃春不禁有些氣餒。他和她分別也就三四年光景,她竟渾然不記得他了嗎?“阿暖!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章乃春哪!”
此時,路旁已經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民衆,娜仁高娃不想惹事,便將章乃春的手一推,道:“我不認識你!”
說着,轉身欲走,章乃春卻急忙跑到跟前伸手攔她,迫不及待道:“阿暖,我知道你現在是雍王妃了,你不能和我糾纏不清,可是阿暖我好不容易纔見到你這一面,和我說幾句話再走吧!”
娜仁高娃皺起眉頭,心裡快速地想着:他叫她阿暖,他說她是雍王妃,而自己如今是白雲暖的面孔,那眼前人想來是認識白雲暖的。他說他叫張乃春。
她停了腳步,看着眼前的人,道:“這裡人多眼雜,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
章乃春簡直以爲自己聽差了,欣喜得連連點頭,連聲道:“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