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下了坡,再往村裡走,過了村頭,眼看就要到劉家門口了,一直沉默的秦憶,忽然一把握住了江凌的手,道:“凌兒,我……”
看到江凌明亮清澈的眼睛,他語言一滯,轉變話題道:“我這幾天如果看到有合適的花店店面,就帶你去看。
江凌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擡手捊了一下頭髮,笑道:“我花都還沒種出來,你看了店面有何用?不如你先張羅酒樓的事吧。看店面,請廚師,擬菜單,招小二,好多事要忙呢。”
秦憶凝望着她的臉,點了點頭:“好,那咱們就慢慢來吧。不管有多難,我一定會做到的。”
江凌垂眼笑了一下,輕聲道:“慢慢來吧,不急。”
她明白秦憶想說什麼,也清楚他剛纔這句話的含義。如果說她的心底原來是一塊冰,那麼現在這塊冰已融化成水。但要想讓這水沸騰起來,時候未到,火候未到。
說話間,馬車已到了江家門口。李青荷聽到馬車聲,最已迎了出來。見到江凌從車上下來,急奔過來兩眼含淚地拉着她,上下打量、全身檢查,待看到果真如馬雷他們所說,只是崴了一下腳,這才放下心來。
江凌看無論是李青荷還是江濤,都眼睛紅紅的精神萎靡,就知道他們擔心了一夜,忙摟着李青荷的肩膀,安慰了他們幾句。
“秦公子,凌兒的事,真不知如何感謝你好。進屋坐坐,吃了晚飯再走吧。”李青荷看着秦憶,滿眼的感激。如果不是他,她真不知怎麼辦好。
“晚飯就不吃了,你們也擔心了一夜,需要休息,不麻煩了。”秦憶笑道。
看李青荷還要客氣,江凌忙道:“娘,秦公子很累了,讓他回家好好休息吧。您要請吃飯,改天吧。”昨晚她是安睡了一夜,但從早上一直燃燒的火堆和秦憶眼中的一絲疲倦來看,他肯定是一夜未眠。在野外過夜,隨時要提防野獸,他可不敢有一絲鬆懈。
“那明天或者後天,你有空一定要到來吃飯,叫上你爹你母親一起。”李青荷聞言,點頭道。
秦憶答應了一聲,又把江凌腳上的傷勢交待了一遍,道:“明日我再來給江姑娘換藥。【?]”說完便告辭而去。
江家三口回了屋,李青荷細細問了事情的經過。江凌哪裡敢把危險的事說出來?只說崴了腳,掉到了一個小山坡下面。其餘的提都沒提。
李青荷聽得半信半疑,但從江凌嘴裡實在問不出什麼,又見女兒真沒什麼大礙,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很好,倒也不再追問。
“姐,小花呢?它不跟着你去的嗎?你掉到山坡下,讓小花回來報信不就行了?怎麼會被困在山坡下面呢?”江濤卻問。
“我掉下山坡時,它還在山坡上,後來就不知道它到哪裡去了。它沒回家嗎?難道繞到別處找我去了?”江凌本來想在路上把小花放出來的,但秦憶一直守着她,沒有機會。這回只好滿嘴跑火車,胡編亂造一通。
小花極通靈性,所以很得江家人的歡心,此時聽說小花不見了,李青荷和江濤都唏噓了一番。
第二天是江凌最鬱悶的日子。從她來到唐朝,無不是忙忙碌碌有許多事要做。這回被逼躺在牀上呆着,着實無聊。江濤的書全是四書五經,早已被她看過兩遍了,看第三遍實在沒有興趣。其實沒書看進空間裡練功也是一個打發時間的好辦法,但李青荷因江凌這回出事,對她的緊張程度到了神經質的地步,除了做飯之外,就拿着繡活守着她,寸步不離。江凌明白她的感受,知道就算找藉口支開她,她在自己房間裡呆着也會坐立不安的,便也由她守着,着實不忍心趕她走。
實在沒辦法,江凌只得跟李青荷學刺繡,以打發時間。好在原來的江凌對刺繡就有些基礎,上起手來並不難。學了一會兒,江凌倒來了興趣。她終於知道古代女子爲何那麼嫺靜了,那都是在一針一線中磨練出來的心境。
“嗒,嗒嗒……”一陣馬蹄聲從遠到近而來。江凌擡眼望了望窗外的日影,不過是午時,看來某人在軍營裡剛操練完,就直奔這裡了。
“估計是秦公子來了,我去看看。”李青荷向江凌一笑,走了出去。
江凌抿了抿嘴,沒有說話,但手上一針下去,卻是錯了方位。她也沒心緒把針退回來,將繡品一扔,擡起眼向門外望去。
五月明媚的陽光裡,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從邊關帶回來的風霜在這南方青山綠水的滋養下,早已不見了蹤影。濃眉之下一雙大眼炯炯有神,直挺的鼻樑、棱角分明的脣、小麥色的皮膚,讓這張英俊的臉顯得格外剛毅。
秦憶顯然剛從軍營出來,身上穿的束腰束袖一身灰藍色勁裝,讓他看上去比平常穿長袍多了一份英姿勃發、少了一份氣宇軒昂。
“好些了嗎?”這聲問候把江凌喚醒。
對上那雙關切的眼,江凌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第一次,她會因爲一個男人的外貌而看呆了,這太不像她自己了。
“昨晚睡得好嗎?”
“好。”
“看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秦憶舉了舉手中的包袱。
“是什麼?”江凌興致大起。
秦憶把包袱打開,將裡面的一個食盒遞了過來:“五味齋的糕點,你嚐嚐。”
“啊,太好了。”江凌接過,打開食盒一看,不由地歡呼起來。到這裡這麼長時間,爲溫飽而憚精竭慮,唐朝的糕點零食江凌還從未嘗過呢。
食盒裡裝的除了馬蹄糕、綠豆糕等各色糕點,還有一些糖酥和化梅等零食,滿滿的分格裝了兩尺見方的一大盒,琳琅滿目的極爲誘人。
秦憶遞過來一支竹籤,道:“我從不吃糕點零食,只聽我娘說五味齋的做得好,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好。又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各樣都要了一些。你嚐嚐看。”
江凌用竹籤紮了一塊馬蹄糕進嘴裡,馬蹄的清香爽甜和微脆的口感讓她覺得極爲可口,忍不住用竹籤紮了一塊,遞給秦憶:“很好吃,你嚐嚐。”
秦憶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微訝,緊接着就是滿眼的激動,伸頭過來將那塊糕點噙進嘴裡,看着江凌道:“很甜,很好吃。”其實他最不喜歡吃甜食,但這一塊馬蹄糕,卻讓他覺得是這世上最美味的東西。幸福而甜蜜的滋味,從舌尖直入心底,瞬間漫延到全身。
看着滿眼情意的秦憶,江凌垂下眼咬了咬嘴脣。剛纔也不知中了什麼邪,這麼親暱的舉動不自覺地就做了出來。到現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已到底是怎麼想的了。
幾本書遞到了面前。江凌驚訝地擡起頭望了秦憶一眼,放下食盒,伸手接過書。
“怕你悶,帶給你看的。你喜歡看什麼樣的書,告訴我,我回去後,派人拿過來給你。”
江凌看了看手裡的書。一本介紹大唐風物的書,一本遊記,兩本詩集,還有一本是關於種植方面的書。她拿起那本種植的書,翻了翻裡面的內容。
雖然有了空間,但江凌一直想把種植方面的知識惡補一下。一是她自己對這方面真感興趣,另一方面也是爲了掩飾這空間。否則一直說她在種植方面如何厲害,但連最基本的東西都不懂,實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別人多問幾句就會漏餡。
看江凌對這本書有興趣,秦憶道:“種植方面的,我那兒還有兩本,我回去便讓人拿給你。陸大人倒是對此道頗有研究,這方面的藏書應該不少,我這幾日找個時間去拜訪他一下,向他借幾本回來給你看。”
“好。”江凌本想說謝謝,但話到嘴邊帶是換了個“好”字。又問:“陸大人,你對他很熟悉嗎?他是怎樣的一個人,你能跟我說說嗎?”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覺得他對我怪怪的。”這種感覺,她連李青荷都沒有提及過,但此時面對秦憶,她很自然地就出了口。
“怪怪的?”秦憶驚訝地看了江凌一眼,“如何個怪法?”
“我也說不清,只覺得他每次看着我,那眼神都很奇怪。”
秦憶皺起了眉,想了一會兒道:“你別擔心。陸大人爲人正直,風評一向很好,又年近古稀,對陸夫人鸛鰈情深,應該不會有什麼歪心思。”
“誰說他對我有歪心思了?”江凌輕啐一聲。
秦憶怔了一下,摸摸鼻子訕笑:“我以爲……”他頓了頓,道,“陸大人和陸夫人,都是零陵人。因是同鄉,又同朝爲官,所以我爹每次到長安述職,都會去拜訪一下陸大人,我也跟着見過他幾次。當時他還在國子監裡任職,說話風趣,知識廣博,對後輩尤其提攜。後來因門生滿天下,爲了避嫌,他自動辭去官職,帶着夫人回到故鄉。至於其他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過聽我母親說,陸夫人自那次到我家宴會後,就一病不起,陸大人爲此很是憂心。”
“哦?”江凌想起陸夫人見到自己時的情形,眉頭微蹙。莫不是那位陸夫人,見過跟自己長得很像的人?她的一病不起,難道跟自己有關嗎?否則,何以解釋陸大人見自己時那種又惱又憐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