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千頃
吳管家見狀,對江凌暗自點了一下頭,轉身對那些佃農開口道:“既如此,今兒就這樣吧。待你們當家的回來,轉告他們一聲,安心種田,無論是秦府還是江府,都不會虧待大家的。”
說完,又對秦夫人和李青荷道:“夫人,咱們先回去吧。”
秦夫人點了點頭,卻不動彈,用眼睛把當場的幾人都一一看了一遍,直把人全看得都底下了頭,這才轉過身,對李青荷道:“走,咱們回吧。”
見秦夫人和李青荷都轉身上車,江凌卻將秦夫人帶來的丫環桃紅拉住,耳語道:“你叫吳管家問問,那個帶頭說話的老頭兒是哪家的,叫什麼名字。”
桃紅點了點頭,向吳管家走去。
等全部的人都上了車,吳管家也上了馬,大家一起出了村,到了大路外面,吳管家這才道:“江姑娘,那個老頭兒,姓錢,他有四個兒子,租種的田地都在你家那六十頃裡,算是個大戶;而且他四個兒子都孔武有力,比較蠻橫,所以大家都看他家臉色行事。”
江凌點點頭,暗暗思忖。擒賊要擒王,如果能讓這錢家服氣,其他佃農估計也就不會有什麼想法了。
“江姑娘,對於這些佃農的事,不知你瞭解多少?”吳管家看江凌的表情,知道她必有了什麼想法,擔心她莽撞行事。但他畢竟是個下人,開口教導江凌,甚是不妥。但要不說嘛,他因對江凌極爲欣賞,又覺得心裡不落實。斟酌了好一會兒,這纔開口問道。
“吳管家有事還請直說。江凌年幼,在外面走動的少,什麼事都不懂,有什麼吳管事儘管提點便是,不用有什麼顧忌。江凌心裡感激不盡。”江凌笑道。
一聽江凌這話,吳管家大爲心慰,說話也更爲盡心:“因經年戰亂,我大唐立朝未久,四處盡是荒田;而戰亂之中,人口銳減,導致種田之人少,荒蕪之田多。再加上皇上頒佈的均田制,每丁有田二十畝,此爲永業田。既如此,那這些佃農爲何不去墾種自己的田地,而願意在此爲佃農呢?”
“是啊,江凌正有此惑,還望吳管家賜教。”江凌疑惑道。
要知道,唐朝是經過隋煬帝的殘暴統治和大規模的隋末農民大起義之後建立起來的。起義時農民軍“得隋官及士族子弟皆殺之”,因而在唐初便出現了大量的無主荒田。經隋煬帝的大興土木,東征西戰,徭役、兵役繁重,人民大量死亡、流散;其後的農民起義,時間長,地區廣,或戰死或因無食至飢餓而死者,爲數也不少。到了唐初,戶口因之而銳減的情況,十分明顯。離京畿不遠的河南道,如今就存在着“田地極寬,百姓太少”的大片寬鄉。故而田價十分便宜。江凌這三百兩銀子能買田地六十頃,便是這個道理。(注:唐朝銀兩值錢,三百兩銀子相當於一百四十萬人民幣的購買力。再注:古代一頃=50畝。)
既然有大量荒地,又有永業田,爲何這些人不去墾種永業田和開墾荒地,而去當什麼佃農受地主們盤剝呢?
“這些人,有一部分原是被流放的官奴,是沒有自由身的;還有一部分是戰亂時的流民,他們來去自由。而咱們手上這些佃農,全都是自由身。不過他們既無戶籍,自然無法獲得永業田,手中有錢也無法買得田地,只能依附租種別人的田地存活。”吳管家說完,笑道,“小人說的這些,便是提醒姑娘,對待他們,既不能太軟,也不能太硬。不過姑娘儘管放心,只要不是逼得太狠,他們是不會退佃的。將軍府上的佃農,不是誰都有膽子敢來搶佃的。這也是新塘莊園的潛規則。退了佃,他們也沒有了活路。”
“多謝吳管家提點。”江凌對吳管家,真心感激。聽了這番話,她也能想象得出,爲了把這些佃農綁在這塊田地上,零陵城的官老爺們不知用了多少手段,不讓人家入籍,也不許人家搬遷。江家既無權,也無勢,佃農們不服氣,就很正常了。
“凌兒,不如把佃農讓吳管家他們管吧,你何必操那麼多心呢?那些人,你說道理他們都不一定聽。你一個姑娘家,要是被他們衝撞了可怎麼好?”秦夫人勸道。
“是啊是啊,凌兒,你沒聽吳管家說呢,那錢老頭兒的四個兒子,可都是蠻橫之人。咱們還是把佃農託給吳管家管吧。”李青荷也道。
江凌猶豫了一下,點頭應道:“好吧,那便勞煩吳管家了。”聽人勸,吃飽飯。她原是想多跟佃農接觸一下,好把空間種田的事做得更好。但看今天的情行,管理的事還是放手吧。
見江凌聽話,秦夫人極高興。又道:“還過兩日就是端午節了,不知憶兒跟你說過沒有,端午賽龍舟,他跟軍營裡的兄弟組成一個隊,也參加這次的比賽。江夫人,凌兒,到時一塊兒來看吧,我派人去接你們。”
“哦,好啊”江凌還沒說話,李青荷就高興地應道。這一兩年來家中貧病交加,李青荷已有好久沒有放鬆了。現在家裡買了田地,重新有了產業,她心頭一鬆,對這些娛樂活動又有了興趣。
“那就這樣說定了。”秦夫人看江凌沒反對,心裡暗暗高興。
“籲~~”車伕忽然高叫一聲,馬車又駛出一定距離,這才停了下來。
“老林頭,怎麼回事?”秦夫人皺眉問車伕。
“夫人,少爺來了。”車伕答道。
幾個女人一愣,把車尾的簾子掀了起來,朝外看去。外面那個大步走來的高大身影可不正是秦憶?
“憶兒,你怎麼來了?”秦夫人見了兒子,眉開眼笑地站起來,似乎想要下車。李青荷和江凌只得也跟着站了起來。
“我下了營沒事,正想去看看你們呢。沒想着在半路遇上了。”秦憶笑道。
秦夫人看了看身後的江凌,笑道:“正好,前面就是城門口了。我也乏了,我坐你的車回去,你替我送送江夫人她們。”
江凌被秦夫人這一眼看得很不好意思,開口道:“不必那麼麻煩了。車伕送我們回去就好,不勞煩秦公子了。”
秦憶看了江凌一眼,倒也不堅持,微微一笑道:“也好。不過,你們今天去看的田地可滿意?”
“很不錯。”江凌籠統地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秦夫人和吳管家自然會把事情跟秦憶說;現在停在路上,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她沒必要繞舌。
見江凌不欲多說,秦憶伸出手道:“娘,你下來吧,我們坐我那輛車回去。”
“也好。”看兩個小傢伙的樣子,秦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下了車,叮囑了車伕幾句,扶着秦憶的手上了後面那輛車。吳管家下了馬立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此時見狀,也翻身上馬跟在車後。
兩輛車同行了一小段路,便在城門口分道而行。吳管家自然跟着秦憶的馬車進城去了。
馬車一路疾行,進到青山村,快到江家門口時,江凌卻發現院門前停了一輛熟悉的華麗的馬車。
“他怎麼來了?”看到這輛馬車,江凌有些鬱悶。自那日趙崢明說了那些話後,她便很不願意看見他。
馬車停下,院子裡江濤就迎了出來:“娘,姐姐,你們回來了?”
李青荷從馬上下來,站直身體,這纔看到江濤身後站着一個英俊異常的公子,可不正是趙刺史家的公子?
“江夫人,打擾了。”趙崢明見李青荷望過來,連忙施了一禮。
“哦,你來了?”經過了女兒被救事件和買田事宜,李青荷對秦憶的好感大增,相對的對趙崢明便冷了下來。看到他,不冷不熱地笑了笑,朝家裡走去。
“江姑娘,你們家要買田地,怎麼不跟我說?我手頭就有幾百頃良田,離城近不說,還附帶官奴,可比楊老爺那塊田強多了。”趙崢明將李青荷和江凌讓進門去,便跟着也進了門。
江凌笑道:“怎敢麻煩趙公子?秦伯伯跟我父親是至交,所以託了他幫助。”
趙崢明待要說話,李青荷卻回過頭來道:“趙公子,廳上請。”趙崢明只得閉上嘴,跟李青荷客氣着進到廳裡坐下。廳堂上還有兩盞茶,顯然是江濤陪着趙崢明在這兒坐了有一會兒了。
江凌腳下頓了頓,終還是跟着進了廳堂。本來她是想回房去,避開趙崢明的。但趙崢明特意來這麼一趟,估計是找她有事。這人畢竟對她有過幫助,雖然上次說過一些話,但她拒絕後也沒過多糾纏。她如果太過冷淡,倒顯得小家子氣。怎麼的上門都是客,她也不能太無禮了。
“濤兒,趙公子來了,你也別忙着去看你的書,過來陪陪客人。”李青荷叫住要回房看書的江濤。
江濤愣了愣,有些摸不着頭腦地進了廳堂坐下。以往有客人來,母親基本不叫他陪。而且眼看書院的考試就到了,他恨不得吃飯睡覺的時間都用來看書,以不辜負姐姐付出那麼多努力幫他爭取到的機會。剛纔他已陪着這位趙公子聊了一會兒了,耽誤了不少時間。不過好在這位公子肚子裡還有些才學,指點了幾句,自己倒是受益匪淺。
“趙公子此來,可有什麼事?”看看四人都坐定了,李青荷端起桌上的茶壺給趙崢明斟了一杯茶,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