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憶和江凌聽見這句問話,心裡一喜,停住了腳步。
既說兄弟二人,自然所有應答都以兄長爲主。故而秦憶迴轉身子,答道:“原來的悅來酒樓。”
“悅來?那可是人來客往的熱鬧地段。”李大廚仍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手指卻不停地敲着椅子扶手,似乎有事難以決斷。
“老頭子……”老婦本已起身相送,見狀擔心地望着李大廚,欲言又止。顯然她不想讓李大廚再出去做事。
李大廚沉吟了一會兒,頹然擺了擺手:“算了,人老了,不中用了,還在呆在家等死吧。”
“李師傅,你覺得,你那徒弟是真真正正用他的手藝贏的你嗎?”江凌卻開口道。
如果這位老人拒絕的態度堅決,她也就不會再說什麼。但現在看得出,李大廚還是很願意再出去做些事的,從他擺弄花木就看得出,這位老人做慣了事,根本歇不下來。既如此,不如請他出山,也不用他做太多的事,在店裡坐陣也是好的,至少能讓人放心。
李大廚愕然:“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當時我可是嘗過他做的菜,那味道,比我做的美味何止幾倍怎麼可能是做假?這假要是做得出來如此美味來,老漢我也服氣。”李大廚激動得站了起來。
說完這話,見江凌只微笑着不回答,他的臉上又浮現出狐疑之色,盯着江凌道:“這位公子,你當時又不在場,又何以知道他不是用手藝贏我?不過我也奇怪,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爲何一夜之間手藝大進,能做出那樣美味的菜來?老漢我回來想這個問題想了許久,終始不明白。那次他來,我問他,他說,只要我去他的新東家的酒樓做事,他自然會告訴我。哼,他想得倒美我在田掌櫃酒樓裡做了十幾年,豈能因爲一點小利就背叛老東家?”
江凌卻仍不笑而不答,轉頭向老婦道:“大娘,我想借你家廚房用用,可好?”
如果不是自家老頭兒叫住這兩人,他們早就走了,可不像前幾次那些人,威逼利誘,糾纏不清。所以李大娘對江凌二人倒有好感,瞅了老頭兒一眼,見他微微點頭,笑道:“行,行,來吧。”
秦憶知道江凌想用事實說話,見李大廚想要跟着去,忙拉住他道:“李師傅,咱們在這裡等着就是。”
這個意思就是說,不讓看了?
李大廚自然知道廚藝界的規矩,別人不讓看,是不能偷窺的,否則就視爲偷師。所以嘴脣動了兩下,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坐了下來。不一會兒,就見李大娘走了進來,他“騰”地站了起來,急急迎上去,張嘴欲問,可又覺得不妥,只得再坐下。
李大娘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笑道:“那位公子問我要了幾棵白菜,就打發我出來了。”
說完招呼秦憶:“公子喝茶。”
江凌倒也沒讓他們等多久,過了大約兩盞茶的功夫,她便用一個托盤,端了兩盤熗炒青菜進來:“你們嚐嚐這兩盤青菜味道有何不同?”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李大廚看了看這菜的樣子,不由擡頭看了江凌一眼,眼裡滿是疑惑。這菜在江凌這種公子的手裡做出來,算是很不錯的了,放油鹽急火熗炒,菜梗熟透,菜葉碧綠。但看在李大廚眼裡,卻是不夠專業——這位公子拿着業餘水平到他這大廚面前顯擺兩盤炒青菜,是個什麼意思?
江凌笑嘻嘻將筷子分別遞給三人,指着擺在最左邊的一盤菜道:“先嚐嘗一盤。”
三人伸筷嚐了一口,李大娘先笑道:“看不出呢,這位小公子出身大家,卻不想還能做得出菜來,油鹽放得合適,火候也掌控得好,不錯不錯。”
李大廚卻用筷子指着那盤菜道:“熗炒白菜的要訣,就是鍋熱、油多、火猛。你這菜,菜下鍋時鍋還不夠熱,油不夠多,翻炒時火也不夠猛……”
李大娘卻瞪了他一眼:“你這老頭子,人家公子是讀書人,能做出這樣的菜來已是極好的了,又不需要去當廚子,你這嘰嘰咕咕地是幹什麼?”
“不打緊,不打緊,能得李師傅指點,是在下的榮幸。”江凌見老兩口吵起來,忙打圓場,指着下一盤菜道:“再嚐嚐這個。”
“這還有什麼不同不成?”李大廚嘟噥一聲,伸筷夾了一根,放入嘴裡。
“咦?”他隨即瞪大了眼睛。
“怎麼了?”李大娘吵歸吵,但對於老頭子的廚藝還是很信服的,看到他臉上吃驚的表情,忙夾了一筷子菜進嘴裡。而秦憶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臉帶微笑在坐在那裡,倒是不急。
“奇怪,這是怎麼做的?”李大廚沒等秦憶伸筷,就伸出頭去仔細地看了看那盤菜,看完又夾了一筷子放進嘴裡,咂了咂嘴,疑惑道:“菜還是原來的菜,火候、油水都跟原來一樣,應該就跟前面那盤菜一鍋裡炒出來的東西,怎麼味道這般鮮美?”
說完,他轉過頭來:“小公子,你在這菜裡放了什麼調料?是不是跟我那孽徒放的東西一樣?所以他做出來的菜才能勝出我許多?”
江凌重重地點了點頭:“正是”
“什麼調料能有如此奇效?”李大廚瞪大了眼睛。
“一種叫味精的粉末,放在菜裡便能提味。”江凌不知這位老爺子對味精有何看法,畢竟這是逼得他的老東家賣掉酒樓的罪魁禍首,所以不敢把這味精出自她之手的消息說出來。往後待雙方混熟了,知道她是怎樣一個人,再徐徐把這事的原委道出,會比現在冒然說出要好得多。
李大廚又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入嘴裡,嚼了嚼放下筷子,長嘆一聲道:“有了此物,白水變雞湯,還要我們這些廚子何用?”
江凌看老爺子有些心灰意冷的樣子,忙道:“那自然不同。這東西不過是死物,可以給菜餚提提味,但真正要把各種食材的滋味做出來,那還得靠廚師的手藝。憑着李師傅的高超手藝,再加上這味精,做出來的菜那滋味一定會美不可言。”
“讓菜變得更美味,讓天下人都吃的好,這是李師傅一生的宿願吧?藉助這味精,讓您手中的菜味道更上一個檔次,李師傅,您不想嗎?”秦憶也在一旁幫腔。
李大廚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雖然話是這般說,但有了此物,手藝上的差別就不大了。就算廚藝稍差一些,也能做出美味菜餚來。小公子,這東西價錢不便宜吧?”
江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這一瓶,二兩五錢銀子。”
李大廚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李師傅是不是覺得咱們有這東西,別家酒樓也有,優勢不大啊?”江凌笑道。沒等李大廚說話,她又道:“其實,我們酒樓除了這個東西,還有一樣是別家所沒有的。”
“何物?”李大廚坐直身子。
“食材不是我誇口,我家種的菜、養的魚蝦,那味道可跟這味精有得一比李師傅不想試試用這種食材做菜的感覺嗎?”
“你不是在消遣老漢?”李大廚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江凌搖頭。
“當然不是。這樣吧,明日,我派人將菜拿來給李師傅,您一試便知。”
“好好好,如果菜的味道真如小公子所言,你們這酒樓的大廚,我做了。”李大廚一拍扶手。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秦憶知道事兒成了,極爲高興。
大事談成,儘管李大廚再三挽留,秦憶與江凌還是告辭了出來。
上了車,秦憶把車簾放下,“你的腳還沒全好,這幾天又走了那麼多的路,我看看。”
江凌心底甜蜜,把鞋襪脫下。
秦憶伸手將那隻腳放在自己的腿上,伸手按了按,點頭道:“還好,沒再傷着。”說着,手上發力將一股暖流送到江凌的腳裸上。又道:“明天你把菜準備好,我接江濤去瀟湘書院時,順便一起把菜送過來。”
江凌看着他剛毅英俊的面容,輕聲道:“你上午軍營裡不是有事嗎?我陪小濤去就行了,你忙你的吧。”
“軍營裡的事我已叫人代做了,不礙事。你這腳還沒好全,不要太累了,明兒在家好好歇歇。再說,林山長那裡,有些話,旁人來說,要比至親說要好。你放心,我會把江濤這事辦好的。”
“嗯,聽你的。”江凌擡起頭,看着秦憶的眼睛,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在山崖下曾經有過的踏實感,又從心底裡涌了上來,漫延了她的全身。自從來到唐朝,作了一個毫無根基的小老百姓,被張流芳逼債,被劉嬸敲詐,一文文地賺錢,一點點地打拼……孤身一人拼搏,她總怕被傷害,所以身上如刺蝟一般,時時防犯,處處小心。現在,有秦憶可以給她依靠,爲她遮風擋雨,她終於可以不用在這陌生的地方踽踽獨行了。
“秦憶……”她輕呼。
“嗯?”秦憶轉過臉來,劍眉下一雙星眸滿是柔情。
“你爲何……對我這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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