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這話要是讓別家老太太聽了,指定不依。您覺得我好,那是因爲我是您孫女兒。有句話不是說了嗎?孩子還是自家的好。自家的孩子,怎麼看怎麼好。”
江凌的穿科打渾,讓李青荷理清楚了心裡紛亂的思緒。她笑着拍拍江凌,道:“這孩子,滿嘴的渾說。伯母您要再誇她,怕不得把尾巴翹到天上去。行了,出門在外,一定要好好照顧祖父,凡事也聽祖父的話,不能自作主張。”
“遵命”得到了出門的機會,江凌異常高興。可憐的她,到了這大唐盛世,除了被擄到那個小鎮見識了一下青樓,還真沒出過遠門呢。這一趟雖走的不遠,但好歹能出去長長見識。
“不過,”江凌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望着陸文遠,“祖父您打算讓那些被水淹的稻田再種什麼?”
“照這邊的氣候,只能是夏播大豆。”陸文遠倒是胸有成竹。長江流域各省南部,收了稻穀後,人們往往喜歡種上一茬秋大豆。現在出現了災荒,也只能這時候把大豆種下,以補糧食的不足。
江凌皺了皺眉。大豆雖不錯,生長期也是在三個多月,營養價值也很高,被稱作是“田中之肉”、“綠色的牛乳”但它的蛋氨酸含量低,能量不足,作菜可以,作糧食卻不行。當然,朝庭可以把這些大豆與其他不遭災地方的糧食互換,但人們的生活是一定會受影響的。
而雙季稻,在現代南方是普遍採取的糧食種植形式,是經過千百年的實踐證明了的。在湖南這個地方,在現在的農曆六月,再種一季稻穀是完全來得及的。她本想在自己田裡種上一季稻穀,以證明這個地方是可以種雙季稻的,再說服秦將軍和趙刺史,明年慢慢地零陵這個地方推廣雙季稻。但一場大雨把她的計劃全打亂了。大面積再種植一季稻穀,如果失敗的話,給農民們帶來的損失是慘重的,絕不能輕率行事。所以沒有事實證明,是很難讓大家相信她去種稻谷的。
現在,她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而說服陸文遠的工作,她準備上了路在馬車裡再說。
當下告退一聲,出去安排相當事宜。她先讓張叔去請了吳管家,把自家田裡再種稻穀的事跟他說了一遍,並把佟家夫婦這段時間做的味精交給他;再叫錢老大和錢老2來,把田裡、地裡的各項事情都安排妥當。這纔回家收拾東西,第二天一大早,便在陸夫人和李青荷千叮嚀萬囑咐中,跟陸文遠上了路。
陸文遠此去公幹,自不願意驚動大家,所以特地起了個大早,避開了相送的人。江凌帶着入畫,單獨乘在一輛馬車裡,一路看着風景,就像那剛出籠子的小鳥,極爲歡愉。然而一個時辰之後,看着四處是伏地的稻穀,她
臉上的笑容慢慢沉了下來,讓車伕停下車,上了陸文遠的馬車。
說服陸文遠要遠遠比江凌所想的容易。其實雙季稻早在公元前三世紀的《山海經》裡就有提過,所以陸文遠對於這個倒不陌生。只原以爲就只有嶺南那邊才如此墾種,所以一直不曾往那個方面去想。此時江凌提出,他再結合自己這麼些年收集起來的種植經驗,眼睛亮了起來。
江凌見陸文遠眼睛一亮之後便陷入了沉思,知道他已接受了自己的提議,現在考慮的是如何提議和操作這些技術層面的問題,當下放下心來,悄悄退出了他的馬車。
爲了趕時間,中午大家便停在路邊隨意吃了些所帶的乾糧,接着繼續趕路。江凌在車上被搖得暈暈欲睡,恍惚間,卻感覺馬車停了下來,外面的護衛正在討論着什麼。
“出了什麼事了?”江凌掀開車簾,伸頭出去。
“老爺,前面路上似有十幾個騎馬的人往這邊奔來了。”打頭的護衛下了馬,往陸文遠乘的馬車旁跑。
“哦?”陸文遠下了車。江凌也趕緊下車,一齊向護衛手指的方向瞧。
因這裡是山路,他們這馬車正好在山上,地勢高,看得遠。遠處山下腳上的十幾個騎馬的人正沿山路盤旋而上,遠遠望去,只見這些人騎着的都是好馬,服裝統一,行止有度,極爲整齊,不像一般的行人,這才引起來護衛的警惕。雖然大唐治安極好,響馬匪徒基本上沒有,但護衛們職責所在,警惕些並無大錯。
“像是軍營的人。”陸文遠看了一會兒,道。
“軍營?”江凌聽得這兩個字,眼睛一亮,倏然再向那隊人馬望去。她眼神要比一般人都強,此時專注地凝神看去,果然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的身影,隱隱像是秦憶。
“會不會是秦公子?”入畫聽得“軍營”兩個字,瞥了江凌一眼,悄聲問道。
入畫這一聲卻被陸文遠聽到了,他微一點頭:“沒準真是秦憶那小子。”
此時江凌已確定走在最前面的那一個正是秦憶了。驚喜之後,各種情緒一齊涌上了心頭。她轉頭對大家道:“大家都上車,繼續往前走。”又對陸文遠和入畫道:“一會兒他來,就告訴他我臉上起疹子,毀容了。”說完,率先上了車。
陸文遠撫了撫鬍子,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將手一揮道:“照姑娘的吩咐做。”說着,也上了自己的車。
隨從們都上車上馬,一齊往前駛去。
沒多久,“噠噠噠”,一陣整齊地馬蹄聲往這邊奔來,很快到了車隊前面。
“王大哥,是你們?”一個熟悉的聲音驚喜地從馬上傳來。
“秦少將軍,是你?”王越是陸文遠的護衛長,也是一個極爲機靈的人。剛剛聽了江
凌的那番話,現在見了秦憶,自然裝出一副很意外的樣子。
秦憶從馬上下來,掃了車隊一眼:“陸大人可在車上?”
此時馬車已停,“刷”地一聲,前面那輛馬車的車簾被扯開來,陸文遠的臉露了出來。
“拜見陸大人。”秦憶連忙行了一禮,“不知大人此是前往何處?”
陸文遠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微一點頭,道:“前往岳陽那邊看看災情。秦少將軍這是從襄陽回來?”
秦憶一揖,朗聲道:“秦憶此次前往襄陽護送世子,之後在城中轉遇阮將軍,跟隨他到京城執行了一項任務,此時方回。”
“哦?”這話大大出乎了陸文遠的意料,他看向秦憶,眉頭一舒,“到京城去了?怎麼不給家裡來封信?”
“事情傖促,且不宜聲張,無法寫信,望大人海涵。”秦憶回道。
陸文遠點點頭:“哦,那就好。秦少將軍如沒有緊急軍務,便同老夫一同去看看災情吧,軍營那裡,回來後老夫自會向秦將軍稟明。”說完,就要示意王越上路。
“啊?”秦憶擡頭看他,張了張嘴,面有難色。
“怎的?你不願意?”陸文遠將臉一沉。
“不敢。”秦憶低頭一揖,隨即擡起眼來,道:“此處離零陵並不遠,大人可否容秦憶回零陵一趟?明日午時必趕上大人車隊。”
“救災如救火,豈容你這等婆婆媽媽?”陸文遠將眼一稟,喝道,“調轉馬頭,跟上車隊。”又叫,“王越,上路。”
秦憶回過頭去,向零陵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一咬牙,向所帶士兵喝道:“聽令,轉頭。”
“是。”那十幾個士兵一齊叫了起來,聲音雖不大,卻整齊而雄壯。
陸文遠滿意地點了點頭。
“大人。”還沒等陸文遠將車簾放下,秦憶就策馬過來,跟陸文遠的馬車並肩而行。他眼睛看着前方,嘴裡吞吞吐吐道,“那日……那日聽得陸夫人說要認江凌爲幹孫女兒,大人可曾……可曾相認?”
“自然。”陸文遠仍面無表情。
秦憶伸出手來撓了撓頭,微紅着臉,又問:“她……她可好?”
陸文遠嘆了一口氣,仰望天邊的白雲,卻不說話。
“大人,凌兒她……沒出什麼事吧?”秦憶見向來面無表情的陸文遠如此悲傷地嘆了一口氣,握着馬鞭的手掌忽然變得汗津津的,眼睛緊緊地盯着陸文遠,問道。
“紀王府派人來相看於她,說要把她許給李睿公子。”陸文遠轉眼看着秦憶。
“什麼?”秦憶大吃一驚,急切地問,“那她現在……”
“秦憶,如果紀王府訂下了她,你當如何?”陸文遠目光變得銳利。
秦憶呆呆望着前方,良久,猛地一咬牙,在馬上向陸
文遠行了個禮:“大人慢慢行來,容我先去襄陽一趟與紀王相談,爾後自來跟大人會合。”說完,便要策馬前行。
“且慢。”陸文遠見這傻小子就要急馳而去,連忙叫住,“不用去了。凌兒爲了不嫁到襄陽去,自毀了容貌。”
“嘶~~”,秦憶所騎的馬被他用力一勒,前蹄直立,嘶叫不已。
“毀容?”他喃喃一聲,轉向陸文遠,滿臉的不可置信。繼而他嘴脣有些顫抖,喉結上下動了好一陣,方嚥了一下唾液,艱澀地道:“大人,她可是您剛認的幹孫女兒,您……您就不能護着她,爲何……爲何會讓她落到如此地步,受這麼大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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