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千頃
江凌頓時緊張起來。原來她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能用她僅有的錢,把品相最不好但霧氣最濃的那株蘭花買下來。不管能不能以此參加賞花會,能看一看那株蘭花究竟開出什麼樣的花來,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把錢都花光也是值得的。
只是她卻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能看出這兩株蘭花的特殊之處看來這位雲先生也是玩蘭的高手啊。不過,這也進一步說明了她猜想的正確性。
如果這位雲先生真的想要這兩株花,以她的經濟實力,是絕對競爭不過的。莫非,她要與這兩株花失之交臂了?
帶着最後的一絲希翼,江凌迴轉頭來看向那位王掌櫃。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希望王掌櫃出高價呢,還是出底價。出高價可以把雲先生嚇跑,讓他沒法買到這兩株蘭花;但同樣的,她江凌也買不起。矛盾啊
被圍在人羣中間的王掌櫃聽着一聲聲競價,高興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在人羣的喧鬧聲中,雲先生那一聲問話猶如水滴入海,連一絲漣漪都沒起。而伺立在一旁的阿林,此時對雲先生的問話也置若罔聞。
最好此時誰也沒空理這位雲先生,他受到冷遇後轉頭就走江凌見此情形,心頭暗喜,一個勁兒地在心裡祈禱。
然而此時大概上帝在打瞌睡,沒有聽到江凌的祈求,正當雲先生想提高聲音再問一遍時,一個男聲從樓梯口處傳來:“這位老先生,您要買花嗎?”江凌轉頭看去,卻是最開始請她進門的那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微笑着正朝這邊走來。
難道這人身上裝有警鈴,下面稍有動靜他都能及時下樓處理?江凌心裡甚是鬱悶,暗自腹誹。
雲先生見有人答話,忙拱了拱手,笑道:“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老朽常來花品軒,以前卻沒在這裡見過公子。”
那男子笑了笑,道:“在下姓於,是王掌櫃的表弟,平時很少到這兒來。”
“哦,原來是於公子。”雲先生又拱了拱手,這才指着那兩株蘭花問道:“這兩株蘭花,售價幾何?”
“老先生好眼力”於公子讚道,“這兩株蘭花從葉形來看,必能出好蘭。老先生也是花品軒的老顧客了,在下便給先生一個低價,兩株一起八十兩,你看如何?”
見雲先生搖頭,於公子又指着圍着宋梅的那羣人道:“先生請看,只要花一開,這蘭花就能賣上三、四百兩的高價,八十兩兩株蘭花,我給的價錢已經夠低的了。”
雲先生把頭搖得跟拔郎鼓一樣:“於公子,話不能這麼說。這蘭花只要一日不開花,便不能斷定它是好蘭。便是好的蘭花,種植的環境不同,它的葉品和花品都會有所變化,今年開出了好花,明年如何誰也不知道。便何況你這還沒開花呢?就算過一陣能開出好花來,今年的賞花會也是錯過了,哪能把這株花拿來跟那邊開得正豔的比?八十兩,委實太貴了。”說完,他又指着霧氣最濃的瘦小蘭花道,“再說,這株花這麼一副樣子,我買回家不知能不能養活,這樣的花,公子就不要再加價了,當作那株的搭頭便好。”
“老先生見諒,這兩株蘭花也是我們派人從深山裡找到的,花費的人力物力不少,八十兩委實不能再少。”於公子卻一步不肯退讓。
雲先生其實已經動心了。他對蘭花還是很有研究的,從這兩株蘭花的葉形看,倒有些像傳說中的綠雲。如能出一株綠雲,不要說八十兩,就是八百兩,那也是值得的。
不過雲先生老謀深算,見於公子一步不肯退讓,決定以退爲進,看看他的心理價位如何。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降下幾兩也是好的,當得起一個學生一年的束脩了。再說,如果於公子實在太難講話,等一會兒王掌櫃有空了,再跟他說說,也許王掌櫃能鬆鬆口也說不定。
打定主意,雲先生嘆了一口氣,裝出一副很惋惜的樣子:“我本誠心想買,奈何於公子似乎不打算賣,我也不好強人所難了。只能說,我與這兩株蘭花無緣啊”說完,轉過身去,便往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希望於公子能在後面叫住他。
“於公子說,這兩株蘭花售價八十兩銀子?”身後卻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這問話頓時讓雲先生緊張起來,他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望了回去。卻見一個十三、四歲、穿着粗布儒服的少年,站在了他剛纔所站的地方。
“正是。”於公子見江凌問價,滿面笑容地答道。
看清楚江凌就是早上在味香居打聽花市的那個少年,雲先生鬆了一口氣。依這少年的穿着來看,慢說八十兩,就是八兩銀子他也拿不出,雲先生此時倒不怕他把花買走了,只是於公子臉上的笑容卻讓他非常不爽——剛纔對着自己,於公子臉上的笑容可沒有現在這般燦爛。
“那如果光買這株呢?”江凌指着那株品相好但霧氣稍淡的蘭花問。
於公子稍一沉吟,道:“七十九兩。”
江凌眉頭一皺:“兩株一共才八十兩,怎麼現在要這一株就要七十九兩?於公子莫不是看我年紀小,不想賣予我?”
“哪裡,哪裡。”於公子笑着解釋道,“因爲那株蘭花長勢不好,如果兩株一起出售,它也只算得個搭頭,實則賣不出價。這株七十九兩,確是很實在的價錢了,在下絕不敢胡亂叫價。”
江凌手一擺:“那算了,我還是要那株差的吧。麻煩於公子讓人幫我把它用繩子綁一下。”說完,從懷裡掏出一貫錢,遞給於公子。
於公子愣住了。不是在談那株長勢好的蘭花價錢嗎?怎麼情勢急轉,忽爾一貫錢把差的那株賣出去了?那株蘭花雖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但憑它的葉形,要是單賣,開價也得五兩銀子呢。
雲先生聽到這裡,心裡甚是着急,趕緊走了回去。但他剛想張嘴,卻又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好。如果這株蘭花只賣一兩銀子,他剛纔自然會毫不猶豫地掏出錢來將它買下。可這會兒江凌出價在先,除非自己把價漲上去些,否則便沒有說話的資格。
可……這株要死不活的蘭花,一兩銀子還算值,可多出一兩,似乎又有些不值當了。再說,剛纔自己想買的可是另一株品相好的。如果於公子給這株開出價來,自己是不是也能用這少年的方法把價壓一壓呢?
於公子想起自己剛纔所說的話,想要拒絕江凌卻又覺得不好開口。此時雲先生把身子往這邊一湊,臉上猶豫之色又如此明顯,他忽然覺得底氣大增,眼睛往樓梯處瞄了一眼,開口道:“這株蘭花葉形不錯,單賣的話,一兩銀子委實太低了些。”他伸出一個巴掌,“至少五兩。”
雲先生一聽這話,心裡大喜。照於公子開這個價,只要江凌能咬定剛纔的話把價錢談下來,他也能依葫蘆畫瓢把那株價錢談到七十五兩。
“怎麼?於公子莫非準備不講信譽?剛纔你兩株開價八十兩,那株七十九兩,這株自然售價一兩。你還說這株長勢不好,賣不出價,只算得一個搭頭。如今我拿出一貫錢,於公子卻又把價錢漲到五兩。於公子這種行徑,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前一刻說出來的話,話聲還沒落地呢,就不作算了?這花品軒也開的有些年頭了吧?像這樣出爾反爾的作法,豈不是寒了顧客的心、砸了自己的招牌?”江凌將臉一沉。
“這……這……”於公子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被江凌這幾句話說得臉都紅起來,正要開口強辨,卻聽到一個好聽的男聲從後面傳來:“這位公子說的有理。”緊接着,一個人走到江凌身邊,看着他道:“你們花品軒作生意一向實在,這位於公子今兒怎麼做出自砸招牌的作法來?我看你還是收下這一貫錢,趕緊給這位公子把蘭花包紮好,否則讓那邊那些人聽到了,你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是,是是。”於公子見到來人,神色有些緊張,趕緊從江凌手裡接過那一貫錢,將阿林叫過來,用草繩把花盆綁起來,好方便提在手上。
“在下姓趙,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對面那人對江凌拱了拱手。
江凌看着面前這張妖孽的臉,心裡不知作何感想。趙崢明此人,從一開始就對她釋放着善意,但江凌卻從心底裡對他不喜,直覺的感覺這個人接近她像是抱有什麼目的。如果她真是唐朝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見到一個相貌如此俊美而又有錢有勢的公子,對自己關懷倍至、青睞有加,估計一定會春心萌動,芳心暗許。所以對於秦憶那晚的舉動江凌雖然忿忿難平,但對於他所說的那番話,她是極爲贊同的。趙崢明估計就是想讓她對他動心,從而達到侮辱秦家人的目的。
不過此時江凌身着男裝,臉上也作了修飾,趙崢明應該不認識她,此時幫她把這株蘭花拿下,又表現得彬彬有禮,倒讓江凌懷疑起自己的推斷來——莫非這位趙公子本身就是一個對人和善熱情之人,倒是她和秦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