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竹緊緊的跟在蔡氏身後,兩眼有些看不過來。街市上發生的一切對於初來乍到的青竹來說都是件稀奇事。
蔡氏要趕着將雞蛋賣了,畢竟佔着手不方便。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米行。青竹看了眼門口掛着的木牌,木頭上漆的顏色早已經不鮮豔了,歪歪斜斜的寫着“小羅糧油”四個字。
蔡氏將蓋在上面的土布和幾件繡活一揭,便露出下面二十個雞蛋來。
“老闆,這裡二十個蛋,看着給個好價錢吧。”蔡氏忙着和店裡的掌櫃商量價格,青竹則在店裡東張西望。當地放着不少的竹筐,裝着些大米、高粱米、大豆、黑豆、小米、玉米等五穀雜糧。靠牆的位置上排成一排的是幾隻大小不一的水缸。青竹很是好奇,正琢磨着缸裡存放着什麼好東西,便要揭開蓋子瞧瞧。
才揭開一條縫,卻被那瘦小的掌櫃走了來,訓斥着青竹:“不買就別亂翻!弄髒了你全買下呀。”
青竹不樂意的撇撇嘴,心想看一下怎麼呢,又不損失你什麼,這人怎麼做生意來着。蔡氏瞪了一眼青竹,那眼神彷彿在說:別給我找麻煩,老實呆着。
蔡氏已經和掌櫃談好了價格,掌櫃的數了數目,又百般挑揀,說個頭小,不好賣之類的話,原本說好的七十文錢,又生生的扣了十文。
青竹更爲詫異,她瞪圓了眼,心想二十個雞蛋就幾個銅子兒打發呢?在她的印象裡出手不都是一錠錠的銀子,要不出手都是一卷卷的銀票麼。眼巴巴的見兩人交易完畢。蔡氏算着家裡缺少的東西,順便在他們店裡將燈油也一併買了,稱了五斤,花費了二十五文錢。青竹便悄悄的替母親算了筆賬,也就是說賣了二十個雞蛋,除去買燈油的,已經剩下不多,還能再添置些什麼呢。看樣子沒有好的經濟來源,很難撐起一家的吃喝,更何況這個家等着的是五張嘴要吃喝。
等着交易完,青竹跟在蔡氏屁股後面出了糧油店。青竹又仰面問着蔡氏:“娘,下一站我們要去哪?”
蔡氏說:“還是先給你看腿吧。怕耽擱得久了,你又受不了。”
青竹忙道:“不了,我腿沒有多大的事,雖然疼,但還能走。多幾日說不定就好了。何必再花那個冤枉錢找大夫呢。醫藥錢肯定又得一大堆。”青竹只要回想起剛纔在糧油店裡,蔡氏和掌櫃爲了十文錢甚至是幾文錢,爭得面紅耳赤的,好不容易攢下來的雞蛋,結果並沒賣多少錢,青竹想着餬口要緊,病看不看都沒關係。
蔡氏知道女兒心疼錢,不過她好不容易找了鄰居借了錢,再說今天出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給她看病,哪裡有就這麼算了的道理。再說青竹想不起以前的事,此事不小,輕視不得,一定要帶她去看大夫。再加上青竹在項家受的那些委屈,都是當孃的沒本事,不然也不會給青竹帶來這麼多的不幸,不由得又想起死去的丈夫來,兩眼含淚,拉了青竹便走。
繞來繞去的過了好幾條巷道街市,最後終於找到了張木匠家說的沈醫館。等着看病的人不少,蔡氏拉着女兒坐在靠門口的長凳上等候着。
興許是走得的路多了,青竹方覺得腿上的傷勢更加疼痛起來,幾乎有些站不穩了。蔡氏忙讓女兒的身子靠在自己懷裡,安慰着她:“青竹別怕,再等等就好了。當孃的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這麼多的苦。可憐你年紀這麼小,要是你爹還在的話,絕對不允許我把你……”話未說完,便滾下一行熱淚來。
青竹看見蔡氏哭,心裡頓時被揪緊了,便擡起小小的手替她拭淚。此刻她想該說句安慰的話,好些句子都從腦中一一的閃過,卻不知到底該說什麼纔好。
好不容易論到青竹了,蔡氏牽着她走到了那大夫跟前。青竹打量了一下那位所謂的大夫,留着長長的鬍鬚,臉上也是褶子,頭髮挽了個髻,插了根木簪子,猜想必定有五十來歲了。
蔡氏簡單的說了下青竹的情況,又替青竹將褲腿挽了起來,露出了紅腫不堪的膝蓋,還有小腿肚上那一道道的淤青血印子,那麼的觸目驚心。青竹咬牙想道:到底是誰下得如此狠手將自己給打了,她知道後定會給那人好看。也太欺負人了。
當那大夫按着青竹的膝蓋時,青竹疼得大叫一聲“呀!”
大夫又仔仔細細的看過了,拈鬚道:“大冷天的,只怕好得更慢一些。這個小姑娘長得如此乖巧,誰下得下這麼重的手,打成這樣。幸好沒傷到筋骨。”便低頭要去開藥方。蔡氏連忙阻攔說:“不光是腿上,還有我女兒的腦袋可能出了什麼毛病,麻煩大夫再給看看。”
那大夫便將青竹從頭頂到下巴一一都細細的瞧過了,又把了脈,後來甚至伸出三根手指來問青竹這是幾。最後得出了結論:“不是個傻子呀,看上去很正常,大姐你多慮了。”
青竹不服氣的想到:你才傻呢。
蔡氏趕着解釋:“據說磕着了腦袋,不是傻了,而是將以前的事給忘得了一乾二淨,連人也認不得。”
那大夫聽說後,倒遲遲不敢寫方子,這種情況他從未遇見過,又不敢隨意給她開藥,沉吟了半晌只好道:“可能是磕着了什麼地方產生了血塊,或許血塊消失了,慢慢的就好了。大姐不用太擔心了,再觀察一陣子吧。我先開了腿上的藥,是要擦洗的,還是要湯藥?”
蔡氏琢磨了一下,便阻攔說:“既然沒什麼大問題,那麼先不開方子吧。我回去找點土辦法就行。有勞大夫了,多少的診金?”
那大夫聽見不想開藥,臉上的熱情立馬就冷卻了下來,臉拉得老長,愛理不理的,生硬的說了句:“五分銀子。”
蔡氏心想,光是診金都這麼貴,要是吃藥的話,肯定付不起。只好低頭數了五十文錢給他。青竹在一旁看着,心想二十個雞蛋還不夠看病買油。
蔡氏帶着青竹出了醫館,稍稍的安了心,又和青竹說:“回去我自己去採點治跌打損傷的草藥來,都是一回事。”
“娘,我沒什麼。你別太替我擔心了。”
蔡氏苦澀的一笑:“那就好。要是你能將以前的事都記起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給青竹瞧了病,蔡氏惦記着青梅做的那幾件繡活,有兩張手帕,摳的兩幅鞋墊子,兩雙襪子,還有一張包頭的帕子。自己夜裡沒事也趕着做了些,得去賣了才行。好不容易找到店子,經過一番的討價還價,最後賣了二錢銀子。
青竹羨慕道:“大姐的手真巧,做出的花也好看。不過孃的手藝更好,那些花兒就像要活過來似的。”
蔡氏笑說:“你嘴巴像是抹了蜂蜜,說得真甜。不過你也該學着做些了。不說拿去賣,自己也要用。”
青竹有些納悶,當她還是於秋的時候,縫個釦子,做點十字繡還行,不過要將花扎得栩栩如生的本事還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