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秧苗下了田就一直暴雨不斷,才晴了不過三五日又是接連的大雨。
連日來的雨水讓人心煩,由於下雨,窯上開不了工,永柱在家休息,有時候有做點竹活。
竈房這邊地勢較矮,那雨水已經灌進了屋子。青竹褲腿已經挽到了膝蓋上,打着赤腳拿着水瓢將屋裡進的水往屋外舀,堆放着的柴草也大都被浸溼了,這下做飯如何生火呢。
等到青竹將屋裡的積水打掃乾淨,白氏去搬了幾塊青石來將門檻墊高了些,不至於再讓水灌進來。緊接着竈房後面的屋子可是堆放着糧食,那是一家大小的口糧。
青竹犯着愁:“這要怎麼做飯呀,柴禾全都溼了,只怕點也點不燃。”
“後面的竹棚上還堆放了些,抱些那裡的來燒,應該能應付兩天,只要這死老天不要再下雨了。”白氏見這大雨不斷,心下很煩,又愁田裡的那些秧苗會不會被大水給衝跑了,要真是如此的話,沒有收成吃什麼呀。只好日夜念着佛號,求菩薩保佑這雨趕快停下來。
翠枝坐在自己房裡沒有出來,豆豆在牀上安然躺着。翠枝一面納着鞋底,心裡卻極是煩惱,心想這少東出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遇上這樣的大雨,路上會不會出什麼事,若是車子翻下了山溝只怕也沒人了。越想越害怕,每日在心底要將少東給罵上好幾遍,又暗地裡嗔怪少南讀什麼勞什子的書,讓一家人都不得清靜。
明霞走了來,要和豆豆玩,卻見豆豆在睡覺。翠枝說:“你去別處玩吧,她哭鬧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纔睡着了。別給吵醒了。”
哪知明霞並不走,而是脫了鞋要上牀和豆豆一處躺着睡覺。翠枝見了皺了皺眉,待要說幾句又怕白氏聽見不高興。只見明霞腳上還沾着泥,不知是不是去玩了水,現在就將泥帶到了牀上,翠枝別過頭去,就當沒看見。
豆豆從夢中驚醒,放聲大哭。明霞守在旁邊聽見了,便要抱她去外面。翠枝阻攔道:“她昨日起身上就不大舒服,別抱她去外面。”
“那我就在這裡陪她玩。”明霞將牀上的衣服捲成一團,擺在豆豆跟前和她說:“豆豆,這是小娃娃,來,你看她哭了。快抱抱她。”
換做往日豆豆還喜歡和明霞一道玩這些小遊戲,今天卻哭個不停,看也不看明霞。翠枝連忙放下了針線將豆豆抱了起來,柔聲哄道:“小寶貝,你怎麼呢。是不是也想你爹了,乖,你爹很快就要回來了。還會給我們小寶貝帶好吃的。別哭了。”
哄了一陣,翠枝想到可能是她餓了,這裡已經沒有再給她餵奶,便打算去熬些稀粥給她喝,便讓明霞幫她好生照看着。明霞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翠枝走進竈間一看,四處都是溼漉漉的,不得不提起了裙子,小心翼翼想要找下腳的地方,生怕稀泥污了她的鞋子和衣裙。
青竹端了些草木灰打算要鋪在地上吸一些水漬,見翠枝在此忙問:“大嫂要弄什麼?”
“豆豆只是哭,我想她是不是餓了,想着給她做點吃的。”
青竹道:“柴草都溼了,大嫂去將竹棚上的抱些來吧。”
翠枝聽說便去了。這裡趕着給豆豆熬了雞蛋豬油稀飯,翠枝吹了吹害怕給孩子燙着,就喂她吃,哪知豆豆卻頭扭向一旁,根本不給翠枝面子。
翠枝心疼的抱在懷裡,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有些滾燙,心裡一驚,這孩子是病了。外面的雨還沒停息的跡象,翠枝看得心下着急。畢竟孩子是心頭肉,昨兒夜裡她睡得就不安穩,怕再拖延下去,拖出大病來。便給她穿了外出的大衣服,裹得好好的。自己又換了身衣服,找白氏要蓑衣和斗笠。
白氏道:“還下着雨,你帶着她去什麼地方?”
“她飯也不吃,只是哭,又發着燒,不能再拖了。”翠枝滿心焦灼。
青竹取了雨具來對翠枝道:“大嫂,我與你一道去吧,多一個人也方便些。”
翠枝感激道:“那真是極好的。”
這裡妯娌倆一併出了門,明霞追了出來也說要同去,卻被白氏一把拉住:“你跟着添什麼亂啦,我讓你做的活,都做完呢?”
青竹戴着斗笠,翠枝披着蓑衣,青竹又幫忙打着傘,翠枝懷裡抱着孩子,兩人齊往鎮上的醫館而去。
雨越來越大,兩人已顧不得身上是不是給淋溼了,一腳高一腳低,踏着泥水就去鎮上。青竹臉上也說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汗,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醫館,卻見大門緊閉。翠枝連忙拍着門,又大聲叫道:“有沒有人呀,快來幫我看看孩子。”
喊了半日也沒見有人過來給她們開門。這鎮上就兩家醫館,她們又只好去找另一家。青竹祈禱着能有大夫在家,不然她們就白跑了一趟。
走到了第二家,還是大門緊閉,青竹幫翠枝敲了好一陣的門,才見有人來開門。
“什麼事?”
翠枝見有人,連忙一臉驚喜說:“快幫我看看我女兒,她病得很厲害。”
“進來吧。”那人將門給打開了。
青竹將雨具放在了檐下,心想天不絕人,幸好有人在。
這位大夫三十不到的樣子,倒還年輕。穿一身灰藍的直裰,戴着六合帽。讓翠枝將豆豆放在小牀上,那豆豆只是哭,一張小臉紅紅的,哭得翠枝心裡難受。
後來大夫說:“時惑所致,發熱、啼哭、不肯吃飯也正常。我給開兩劑藥,等到她吃了,若還不見好,再來找我。”
翠枝聽大夫這樣說頓時就放心了不少。青竹坐在凳子上等候着,一面又打量這醫館,倒十分的簡易,靠牆立着的是滿壁的藥屜。屋子裡瀰漫着一股藥香。收拾得倒還算整潔,窗櫺上也沒落下什麼灰塵。
大夫寫好了藥方,又連忙拿了小秤稱藥。豆豆還只是哭翠枝一面哄着,心想她睡着了只怕要好些。
青竹瞥了一眼那藥方,只見寫有什麼紫蘇、板藍根、桔梗、枳實等。這些日子來她也研究藥方來,只是不會診斷,不會辯症,也不大會配伍,看書學了點,連皮毛都還夠不着。心想若是自己自由的話,她倒願意在這小醫館裡做學徒也不錯,多少是門手藝。
等到拿了藥,付了錢,青竹和翠枝便一道回去了。
永柱一上午只編了個竹籃,見她們回來了,隨口問道:“豆豆她沒什麼事吧?”
“大夫說不要緊,給開了藥。”
青竹說幫着熬藥,翠枝一直守在女兒身邊,怕她醒來看不見自己更是哭得厲害。
白氏在自己房裡坐着,倒也沒出來瞧一眼。從豆豆出生起,她也沒抱過幾次,本來就不大喜歡,聽說生病了,更是一句問候的也沒有。
這裡青竹幫着熬好了藥,待涼了些,翠枝便一勺一勺的給她喂藥。豆豆不肯喝,後來翠枝讓青竹幫忙將豆豆給按住,強灌了下去,又是一陣大哭。青竹心想這小孩子生病還真是受苦。
後來豆豆竟然將灌下去的藥全部都吐了出來,弄得滿衣襟都是藥。翠枝更是心疼,抱了豆豆也跟着一起哭。
青竹在旁看着拉了拉翠枝的衣裳:“大嫂,你怎麼也跟着哭起來了。我看不如先給她喂點白水,過會兒再熬藥給她吃。”
如此折騰了好幾日,豆豆的病雖然有所減輕,但每夜必要驚醒,有時候夜裡依舊要發熱。翠枝更是提起了萬分精神,衣不解帶的守在跟前。
白氏見豆豆總不見好,心下也煩,鬧得家裡一刻也不清靜。走來說:“既然吃藥沒有效,不如我去找劉婆子過來瞧瞧。看是不是撞着什麼呢,也好給她驅一驅。”
翠枝也沒法子,聽得婆婆這麼說便答應了:“有勞娘費心。”
白氏說做就做,找來了劉婆子,劉婆子說豆豆撞見了路過的紅髮小鬼,要了豆豆的八字,又要了一套香燭,一疋紅布。自己寫了兩道符,在屋子裡跳了一陣神,口中唸唸有詞,誰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一陣裝神弄鬼,後來化了符水,交給了翠枝:“早起喂她喝了,忌走孝家。五日見好。”有用紅布做了個三角形的小包,裡面裝的是供了神仙的米和火鐮石,讓給豆豆戴在身上,說是能夠驅邪除祟。
翠枝將信將疑的接了去,又給了劉婆子二錢銀子作爲謝禮。
當着白氏跟前,青竹不敢說什麼,這跳神、符水之類她是壓根不相信可以治病。又見翠枝興致勃勃的樣子,想到豆豆生病受的這些苦,待要勸兩句。
翠枝卻道:“你說我現在還有什麼法子呢,她總是不見好。你大哥也不回來,我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不管好不好,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老天保佑。”
聽了這話青竹只是爲豆豆心疼,又爲翠枝的無知愚昧而感到可憐。翠枝一心裝着劉婆子的話,自己不管說什麼,只怕翠枝是聽不進去了。只好祈求豆豆的病快些好,也不用受這些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