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發覺自己生生地將身後的人忽略了,連忙朝卓令哥哥望去,只見他抿着嘴脣,面上無波,眼中卻流轉着複雜的神色,不過我感覺到他周身的氣息流暢,應該沒有受傷,心裡總算鬆了口氣。
卓令哥哥望着我半晌,終是微合着雙眼,語氣平平如常:“我輸了。”
我直直地望向司珞,意在請他給我一個解釋。他被我這種眼神瞧得心裡發了慌,連忙不自在地咳嗽一聲說:“只是整天聽你念叨着你的卓令哥哥,又聽說他已經回了神界,所以今日特意來會會…”
他的話沒有說完,我的臉色已經變了好幾次了:“冥淵思過將將才要期滿,你就不怕你師父知道了繼續罰你!” 突然有些無奈,覺得自己是在責備一個不懂事的任性孩童。
“罰?那樣纔好!那我就永遠呆在那裡罷了,左右你都會陪着我,不是嗎?”說着就笑着來撥弄我的頭髮。
我眼光輕飄飄地望向卓令哥哥,見他合着眼睛恍若未聞,我心知他果然早就已經知道我與司珞的關係了。這次換我不自在地一聲咳嗽,這感覺就和偷腥的貓被主人逮到一樣竟有些心虛。
突然又想到事情的嚴重性,我急急地跳起身來:“今日的事有那麼多雙眼睛瞧着,這會兒恐怕都要傳遍神界及四海八荒了,你師父知道了要罰你!玉帝怕是也知道了!”
“這事又和玉帝有什麼干係?”司珞不以爲然地眨眨漂亮的眼睛。
聽他這無所謂的語氣,再看看他那無辜的表情,我明瞭原來他還不知道昨日的事情,想是剛得知卓令哥哥回來的消息便火急火燎地從冥淵趕過來了。我還以爲他是因爲瓊瑤殿上的事來找卓令哥哥的麻煩呢,原來就算沒有這事他還是要來會會卓令哥哥的,這倒的確符合他的性子。
我將擔憂的眼神投向卓令哥哥,我二人複雜地對望着,心中暗暗思量着玉帝會不會藉着此事又生出什麼奇怪想法來。
有人開始不悅了,彈起身來,抓着我的肩膀:“你有事瞞着我?”
我伸手撫額,實在冤枉至極!我本就打算今日和他說的,誰知事情如此不按常理髮展,這會兒我已經是焦頭爛額了。
我期期艾艾地望着司珞:“昨日慶功宴上…玉帝將姻緣玉賜給了卓令哥哥,並且有意要給我們賜婚。”
我心知司珞得知這個消息後定是要激動的,於是在他激動起身時及時拉住他的胳膊繼續解釋:“不過好在事情有驚無險。”
司珞垂眼看我,皺着眉頭細細想了想,突然緊抓着我的手腕命令似的說道:“跟我走!”然後眼神飄向卓令哥哥:“不想趟他的渾水,就離他遠遠的!”
我爲難地將卓令哥哥望着,他依然是那張平靜無波的臉。難道我們真的不能像以前一樣了嗎?他一直是那樣蕭然的一個人,如今若連我也要遠離他,他該有多孤單啊…
我正百感交集,風中傳來鶴唳之聲,一隻仙鶴盤旋在上空,口中銜着一個金色的卷軸,它一鬆口,卷軸展開,天上生出一片金光來,金光中是流動着的字符。
我們三人互相交換了眼神,該來的還是來了,而且來的這麼快,那捲軸正是玉帝傳來的御旨,是要急招我們三人速去軒轅殿。
軒轅殿上,銅獸的口中吐着檀香,玉帝倚在仙座上搖晃着腦袋,神情享受,我三人臺下並排靜立,心中各有所思。
大殿兩側四位仙女坐落有序,彈奏着琴瑟琵琶,大殿中央,四位仙女仙袂飄飄,起舞行書作畫。音樂停止,舞蹈收勢,畫筆也正落,化成了姿態優雅的梅蘭竹菊。
玉帝餘興未了地吩咐仙女們退下,此刻,大殿內只剩下玉帝與我們三人了。
“卓將軍,寡人將將得知,你與人一早便於誅仙台大斗了一場,所爲何事啊?”玉帝看似閒逸地啜了口七彩琉璃盞中的芙蕖茶。
卓令哥哥上前一步,垂着眼簾抱拳恭敬地回道:“陛下,不過是卓令今日興起,便與司珞於誅仙台前切磋仙法罷了。”一句話便將大事化小,又將責任全部攬到自己一個人身上。
玉帝輕咳一聲,默默放下琉璃盞,又將眼光放在司珞身上,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動着:“司珞,寡人多少知道一些你的事,先前罰去冥淵時還因與一位妖孽癡纏以致於捱了你師父執法仙君的三神鞭,這陣子舊傷剛好又跑來與卓將軍參討仙法,你的確是很有精力啊…”
原來玉帝也會演戲,一本正經的裝得真的不認識司珞一般。
我心中微微一動,音孃的事情千萬不能讓玉帝全全知曉,那是我與司珞之間的共同秘密。
司珞挑着眉梢有些不悅,言語也絲毫不避諱:“玉帝,小仙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在神界,仙家雙方若都無異議的公開決鬥是被允許的,提升仙法之道,本就少不了實踐切磋。”
玉帝的眸子閃着異樣,手指有節奏地在御案上敲着。斜斜地將我三人都看了一遍又對司珞說:“寡人又聽得一種說法,你與這木槿小仙在冥淵過得逍遙快活…”玉帝故意話說一半,意猶未盡地望着卓令哥哥嘆氣道:“怪不得昨日我卓將軍不願接受寡人的賞賜。”
我心狠狠一跳,心想我與卓令哥哥面上再是親厚也不過兄妹般的情誼,旁人縱是誹謗幾句也是沒有落到實處。只是我與司珞這段時日的來往恐是被有心人看得真真的。
神界的規矩,神仙與任何種族都是萬萬不可越界相戀的,否則滿身修爲盡失不說還要受到重罰,同樣,不得批准私自相戀的神仙也是要受到懲罰的。
我心中快速計較了一番,若我承認與司珞的關係,玉帝定是要罰我們兩個人,司珞有舊傷在身全然是受不住的,若我抵口死不承認的話,大不了以後避避嫌。於是我乾乾脆脆跪倒在地:“陛下,切莫聽人背後捕風捉影。”
司珞聞言深深地將我望着。
“哦?其實寡人對此些個流言蜚語也是不信的,何況寡人也是很喜歡你,只是寡人昨日在瓊瑤殿上賜姻緣於你與卓將軍卻被斷斷拒絕,今日又出了誅仙台決鬥一事,實難掩悠悠之口…”
我眼皮重重一跳,似乎知道玉帝接下來要說什麼。
果然,玉帝飄渺地嘆了口氣說:“既是如此,你今日就在此給寡人一個明明白白的答覆吧,寡人也好給衆仙家一個交待以平復來自各方的流言蜚語。”
終於知道人間的帝王爲什麼總喜歡將戰爭的失敗和國家的滅亡原由強加到女人的紅顏禍水上了。我這次成爲玉帝利用的對象,自然打破了牙的滿口委屈也要自己往肚子裡吞。
我緩緩跪下來,將額頭抵着冰涼涼的地面,咬着牙:“陛下,是小仙行爲不檢,與兩位仙友無關,遭人非議是自食其果,小仙甘願受罰。”
我躲得了這廂,卻躲不過那廂。後知後覺才發現原來無論我給予怎樣的答覆,玉帝今日都是要計較一番的,他爲什麼一定要問個結果、像是在和誰賭氣似的呢?
總之我是絕不能連累卓令哥哥的,我不想做他的小辮子讓玉帝隨意牽着,不如自己先攬下所有的責任。
左右兩片錦緞衣角都顫動着,我暗暗扯了那片湖藍色的衣角。那人倔強地一動不動,斜着眼盯着我看,看得我也懊惱,沒有辦法,我也不想詆譭自己。
卓令哥哥渾厚的聲音卻突然響起:“陛下,這不關木槿的事,都是因爲卓令…”
司珞耍起了小孩脾氣,終是不理會我的勸阻,直直地上前一步打斷了卓令哥哥的話,義正言辭道:“玉帝!您這不是有意刁難我們麼!世人都認爲仙家道德仁厚,可是您老棒打鴛鴦的喜好倒是亙古不變啊!”
“你何出此言?”玉帝有些懊惱,又有些警惕地望着司珞,聲怕從他嘴裡蹦出什麼不好的東西。
司珞迎上玉帝的眼神,嗤笑一聲:“玉帝這是在明知故問。”
我此時都是聽得心驚肉跳,司珞啊,即便是爲了離山仙君的事情,你對玉帝也不能不抱一點好的態度啊。
“當日,離山仙君與一位凡間女子相知相愛,甚至願意爲其放棄一身修爲淪作凡人,只望與那女子做一對尋常夫妻…”哎,他果然還是說了。
玉帝的眼光變深:“哦,你說的是離山,寡人只不過是消減了他的修爲罰他去巫俠山重新來過,有何不妥?”
離山仙君的事我是知曉的,那件仙凡相戀的事轟動了神界,衆仙都要求給予離山仙君重罰,最後還是執法仙君動手散去了離山仙君的仙法。
司珞奉師命送離山仙君去望仙台的時候,絕望間,離山仙君告訴司珞他在凡間其實還有個兒子。也是因爲司珞揹着執法仙君私自下凡照應了那對母子,所以回返時被發現了,執法仙君又不忍將司珞交給玉帝,才私下罰他去冥淵思過。
冥淵是專門供受私罰的神仙們思過的地方,玉帝對這種事往往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的,於是也便有了那日我被百花仙姑罰去冥淵與司珞相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