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妃自顧自的絮絮說着,突然打住話看向丈夫,不解道:“王爺問這話的意思…”
“這幾位皇子,與本王與你所生的兒子相比…”端王爺撫須意味深長的看着自己的王妃。
“誰能比得上咱們的青辰。”端王妃不假思索道,“青辰自小聰穎過人,性子又純良平和,自然勝過所有的皇子。那些個皇子想娶卻不得娶的龍女,咱們也早已經替兒子說下與龍家的這門婚事。青辰就算不是皇子之身,得的卻是皇子也得不到的榮光。”端王妃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端王爺緩緩站起身,撫住她的肩輕聲道:“這陣子多去長春宮走動,鳳鸞宮皇后那頭,也不能生疏了去。”端王爺似乎也不願意與自己的王妃深言什麼,淺淺笑着轉身離去。
端王妃怔怔看着他欲說還休的背影,攥着帕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皇宮,長春宮。
從天亮到午時,內務府御膳房的宮人進進出出就沒有斷過,芳嬤嬤帶着下人忙的是熱火朝天,各種稀罕的好物件堆滿了後院半間屋子。小葵咂舌嘀咕道:“娘娘才懷上皇嗣,我今兒在長春宮半日見到的人,就比前幾日加一塊的都多…”
小舞湊近應道:“宮裡就是這個樣子,除了皇上的恩寵,拼的就是皇嗣,咱們娘娘一定要爭氣,生出個皇子來,自此長春宮便高枕無憂了。”
小舞說着正要轉身進屋,只見宮門外緩緩走來主僕二人,主子模樣的美婦着雪青色繡嫩荷的綢裙,髮髻盤做隨雲,肌膚勝雪有些柔弱之姿,身旁的婢女跟在她半步後,看着便是蒼都親貴女眷的模樣。
見這二人往長春宮來,小舞趕忙招呼小葵道:“看來是又有人來瞧咱們娘娘了,娘娘用了午膳可要歇息了,趕緊想個法子替娘娘把她打發走纔好。”
說話見,那二人已經走近,美婦擡首看着小舞,見小舞眨巴着眼睛也不認得自己,含笑道:“定遠侯夫人花銀,求見淑妃娘娘。”
——“定遠侯夫人?”小舞面露難色,思量着也不知道這是個多高的頭銜。
小葵半張着嘴,忽的想起什麼驚道:“定遠侯…沈…沈夫人?您是沈爺的孃親麼?”
花銀白皙清瘦的臉龐柔和開來,點頭和藹道:“讓姑娘見笑了,竟也聽說過定遠侯府那頑劣子的名號。”
小葵臉一紅,也顧不得小舞還傻愣着不明所以,趕忙招呼道:“沈夫人裡面請,娘娘才用罷午膳,應該還沒歇息。”
花銀跟着小葵穿過長廊往後院去,見長廊邊的鞦韆上,一個粉衣少女正坐着悠悠晃盪,耳邊的髮絲隨風輕舞,甚是可人,她高高蕩起的時候,腰間那抹絳紫色似乎有些眼熟…花銀定睛一看,認出正是自己端午那天送給兒子沈煉的艾草香囊。
——“三小姐。”小葵疾步上前扶住龍筱蕩起的鞦韆,“沈夫人來看娘娘了。”
“沈夫人?”龍筱腳尖着地頓住,扭頭朝長廊看去,見是個陌生卻面善的清貴婦人,琢磨着喃喃道,“沈夫人?…是沈煉的孃親麼?”
花銀聽着她稚氣的軟語,抿脣笑道:“妾身是沈煉的母親,沈煉若是有得罪三小姐的地方,三小姐都只管與我說。”
龍筱蹭的站直身子,朝花銀屈膝拘了個禮,揉着髮梢走近道:“沈爺做事妥當,見到沈夫人,我也是無話可說。”
花銀見養在深閨的龍三並不似其他貴女那樣嬌貴冷豔,眉眼間別具憨態純真,心裡也是生出了不少好感,看着龍筱不住的點着頭。
“長姐要是知道沈夫人您來看她,一定很高興。”龍筱引着路歡喜道,“沈煉之前和我說起您舊疾犯了,可有好些…”
龍筱一路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花銀一時不知道該先應哪句纔好,身旁的婢女也覺得龍筱的樣子有趣的很,忍不住捂嘴偷偷笑出了聲。
偏廳裡。
花銀抿了口茶水放下茶盞,看向端坐着的龍櫻柔聲道:“早該來見淑妃娘娘了,之前身子一直不好,這才耽擱至今,還望娘娘您不要見怪。”
龍櫻寬厚道:“沈夫人這是哪裡的話,有心便好,你舊疾初愈,還是要當心身子。”
“娘娘初孕,要小心注意的地方還有很多。”花銀掃了眼龍櫻手邊的茶盞,“綠茶性涼,胎兒幼時不宜飲用,娘娘不如多喝些牛乳、薑湯糖水…”
龍櫻眼睛微亮,“沈夫人還知道飲食之道?本宮這裡多是年幼的丫頭婢女,很多事都還不大明白…”
花銀臉頰一紅,梨渦輕蕩道:“妾身也不是很懂這些,不過也是誕下過兩子,略微知道些罷了。”
——“沈夫人當年妙手調食,深得太后讚許,怎麼能謙遜的說自己只是略微知曉?”廳外有人低咳了聲,威儀的龍袍輕揮,宣離帝幽幽邁進了門檻。
——“皇上!?”偏廳衆人都是一愣,龍櫻趕忙起身相迎,“皇上來了怎麼也不通傳一聲?”
“是朕讓他們不必通傳。”宣離帝大步走近龍櫻,自若的挽住她的手腕和顏悅色道,“愛妃有孕在身,不必起身迎朕,好好歇着。”
站起身的花銀垂下秀麗的眉目,屈膝低聲道:“見過皇上。”
宣離帝深眸掠過她澄靜自若的臉,徑直與龍櫻倚坐在長榻上,指尖扣住龍櫻的酥手,愛憐的揉搓着道:“愛妃今日覺得如何?胃口可好?”
龍櫻見有外人在,宣離帝也不避諱對自己的關切,心裡也是歡喜,羞聲道:“就是有些容易睏乏,胃口倒是不錯。”
宣離帝滿意一笑,幽黑的眼睛看向還拘着禮的花銀,眼神灼灼,可他看着的那個人,卻像是一塊融化不了的冰川。
“沈夫人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宣離帝揮袖道。
宣離帝的手心雖然還是拿捏着龍櫻不放,可眼睛早已經挪移到花銀孱弱的身上,“沈夫人能進宮見淑妃,可是身子已經都好了?”
花銀篤定道:“舊疾難痊癒,反反覆覆早已經習慣了,出來走走反而會覺得舒坦些吧。”
宣離帝摩挲着龍櫻染着鳳仙花汁的殷紅指甲,忽的擡高聲音道:“舊疾要想痊癒,便要狠心服食猛藥以斷病根。沈嘯天捨不得夫人的身子,溫吞吞的湯藥有何大用?”
宣離帝驟然的高聲讓偏廳諸人都是一驚,龍櫻怯怯的瞥了眼身旁威嚴的宣離帝,手心滲出細密的汗珠來。
花銀面上也不見懼色,仍是賢順輕聲道:“侯爺當然知道猛藥可治根,溫藥宜滋補的道理,侯爺更知道妾身孱弱,他是心疼憐惜我…”
宣離帝冷冷低笑了聲,鬆開握着龍櫻的大手,啞聲道:“沈嘯天疼妻護妻,是蒼都人都知道的事,朕也知道。”
花銀寵辱不驚的起身屈膝道:“娘娘,皇上既然來了,妾身也不敢多加打擾,先行告退,改日再來陪娘娘。”
龍櫻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怔怔看向似有怒意的宣離帝。宣離帝壓抑着心口的鬱郁,按住桌角道:“你才說出來走走會舒坦些,這都難得出來了,又急着回去做什麼?淑妃也覺得與你投緣,你就在長春宮多留些時候,陪淑妃說說話也好。朕…看着聽着就是。”
見花銀好像硬要離開,對面坐着的龍筱趕忙緩和道:“沈夫人,筱兒奉父母之命要好好照顧長姐,筱兒年幼什麼都不懂,不如沈夫人和我說說?”
花銀欲言又止,看着龍筱期盼的眼神只得又悻悻無奈的坐下,柔弱的臉上溢出一絲刻骨的倔強來,這轉瞬即逝的神情讓宣離帝收入眼底,宣離帝緩緩閉目,無言的嘆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