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璀被這一拳打翻在地,本來清秀的臉也以看得見的速度腫脹變色起來。他掙扎着起身,帶了幾分心虛:“五哥……”
許扶不語,對着他的另一邊臉又是一拳,再度重重把他擊倒在地。論打架,趙璀從來不是許扶的對手,他乾脆放棄了掙扎回擊,就勢坐在地上大聲道:“好吧,你打死我吧。”
許扶卻住了手,沉默地看了他片刻,低聲道:“滾。從此兩不相欠。”
趙璀怔了片刻,破罐子破摔地冷笑起來:“兩不相欠?我是不曾聽五哥的話,但我終究也是爲了大家好,也是爲了櫻哥好。難不成,你們兄妹都以爲沒了我,賀王府就不會動手,康王府就不會動手?如果五哥不是想看好戲,又怎會落到這個地步?現如今,你們又是封侯又是賜婚的,與嫡子嫡孫們搭上了線,便怕我拖累你們了是不是?”
許扶側着頭,一言不發地看着趙璀。燈光本就不甚明亮,他又居高臨下地站在陰影裡,從趙璀的角度看過去,仿似是一把即將出鞘的尖刀,真如閻羅王一樣的恐怖。趙璀的喉結滾了兩滾,終於掙扎着站了起來,立在許扶面前把脖子亮出來:“想殺我滅口麼?請。我自己選的路,我自己承受。”
“你說得沒錯,我是真怕你拖累了我們。以往我總覺着你還算是個聰明人,真的想把櫻哥託付給你。但幸虧老天有眼,沒有成事,不然。將來我的外甥豈不是要和你一樣的蠢死了?”許扶的脣邊露出一絲嘲諷之極的冷笑:“你說得對,沒有你,那兩位大抵遲早也是要動手的。但如果沒有你,許家絕不會這麼容易扯進這樁事裡來。公主府如此,京郊莊子裡如此。不要和我說事情如果成功會如何,我只知道。第一次在香積寺中如果不是你輕浮玩弄小心眼,那太歲不會纏上櫻哥;第二次公主府不是你與安六勾結,那太歲不會找上櫻哥,這也就罷了,兩件事都已經成功應對過去;但第三次,如果張儀正死在櫻哥的房裡,櫻哥便已經萬劫不復。許家現在更是風雨飄搖,不知何種死法。所以你纔是個徹徹底底的掃把星!櫻哥挨着你就倒黴。”
掃把星這個話,是鍾氏反覆送給櫻哥的名稱,雖然這會兒能還給趙璀並沒有多大意義,但看到趙璀如遭電擊。萎靡不振,想辯而不敢辯的模樣,許扶還是覺得稍許舒服了些,所以他又加重了語氣:“我是不會殺你的。雖然你總裝聰明把別人當傻子委實有些狂妄無知,但你在某些時候還算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你記好了,我也不和你說誰對誰錯,也不管你日後要恨誰害誰。但不許牽扯到櫻哥,不許牽扯到許家。”
趙璀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公主府那件事的?”
“就在前些天。”許扶陰森森地望着他一笑,眼神卻有些悽楚:“我蕭家是前朝叛逆之後,見不得光,但這整個上京城。見不得光的人家不知凡幾,我若真想知道一件事,多花些心思,多花些時候總是能知道一點點的。”
趙璀垂下眼,攏在袖子裡的手卻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一直以來,他最害怕的那件事終於發生了。如果他面前是個普通人,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滅口,但他面前是許扶,陰森難測的許扶,他不敢。
許扶沉默地等待着,等趙璀開口談條件。
燈花炸了一聲,房間裡沉默對峙的兩個男人都有些驚嚇,趙璀終於動了,卻只是擡頭看着許扶悽楚一笑:“明年春天轉瞬即至,我只是太急,我想早些娶櫻哥進門,我怕她飛了,我不知道事情會落到那個地步,我沒想過會這樣……”
許扶鄙夷地看着他:“我如今之所以不對櫻哥的親事指手畫腳,是因爲我不能不顧養恩,而你,長樂公主是你的義母,雖不是親生,但對你總有幾分情義,有了她的照顧你們趙家才能在上京如此風光好過;肖令是你的義兄,他當你是骨肉,經常帶你出入貴胄子弟的豪宴,爲你積攢人脈;王家六娘何其無辜,只是因爲剛好被指給了肖令。你輕輕一揮手,便要害了這所有的人。如此多情,櫻哥承受不起,我怕你的所作所爲會折她的壽。”
趙璀拖着腳沉重地往窗邊走了幾步,背對着許扶帶了幾分癲狂之意大笑起來:“是哦,你們兄妹做什麼都是義正詞嚴的,就我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你怎麼不說這些年來你一直用櫻哥引誘逼迫着我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爲你們做了多少事?你怎麼不說你當初利用櫻哥誘騙崔成,讓崔家喪失了警惕性,那樣重要的大事都因此給你們探了出來?你怎不說……”
臘月將門輕輕推開一條縫,抿着脣瞪着趙璀的背影,看着許扶比了個手勢。許扶搖了搖頭,示意他退出去,皺着眉輕聲道:“所以我很後悔。有些事情我做錯了。”
趙璀不期他會這樣坦然,便停住了諷刺,微側着耳朵聽着。
許扶繼續道:“崔家老賊和前頭兩個惡賊背信棄義,貪戀榮華,雙手沾滿了蕭氏一門的鮮血,他們不死誰人死!不死我沒臉面去見父母后人,不如自戕!崔成小賊自己找死,怪不得人。我只後悔不該讓櫻哥捲入到這件事中,不該錯看了你。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間接害她至此,難道就沒半點愧疚?還認爲她對不起你?”
趙璀的身體不可察覺地輕輕顫抖了一下。
許扶輕聲道:“從前我便擔心着有朝一日我們會反目成仇,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但我還是不想殺你。”天下這許多人。你怎殺得盡?他記起當初許衡勸導他的話,感覺很是複雜。
趙璀沉默很久,終於用極低極低的聲音道:“公主府那件事,除了你。還有人知道麼?”
許扶眼裡的鄙夷更甚,淡淡地道:“我不是瘋狗。多少還記得你的一點人情,多少也真心把你當兄弟很多年。也還知道你不是故意。”
趙璀幾不可覺地長長鬆了一口氣,低聲道:“多謝。”
許扶不語,卻也沒有放他走的意思。
趙璀曉得他在等什麼,便輕聲道:“從前的事情,之前我是怎樣打算的,日後也還是那樣的打算。”關於蕭家與崔家的前情,他什麼都不再知道。也不會再在任何場合下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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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扶側身讓路:“夜深露重,外面不太平,請慢行。”
趙璀轉身欲走,聽到許扶的聲音幽然如鬼語:“不要讓我失望。不然……我不會讓你隨便死掉的。”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聽到如此理所當然的狠毒威脅,趙璀終被激起骨子裡的狠勁。快步走到許扶面前,怒視着許扶咬着牙沉聲道:“我……”
“你如何?”許扶擡起眼來死死看着趙璀,鼻尖險些撞到了他的鼻尖,酷似許櫻哥的清秀眉眼裡寒光閃閃:“不要小看我,如果你一次弄不死我,就千萬別動手。如果……”許扶薄薄的嘴脣微抿,脣角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聲音也有些飄忽:“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們還是朋友。這亂世。人命如草芥,能多一個朋友總是比多一個仇人的好,關鍵時刻說不定就救了命。你說,是不是,若樸?”
這個朋友當然不會再是原來的那個朋友,但趙璀相信許扶的話。許扶說過會放過他就會放過他,說過會在關鍵時刻幫他就會真的做。儘管二人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但多年的相交還是讓他相信許扶遠遠勝過了安六爺。
趙璀逆流的熱血迅速回歸原位,他很苦澀地道:“你有沒有什麼建議給我?”
許扶滿意於他的識趣,微笑道:“先外放吧。去得遠一點,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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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走麼?趙璀苦澀一笑,決定接受這個建議並嘗試一回,於是這些天來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突然間鬆弛下來,讓他覺得分外疲憊。他大着膽子道:“外面不太平,不好趕夜路。讓我在這裡歇一夜,如何?”
許扶斬釘截鐵地道:“走。以後不要再來。”
趙璀苦笑着撫了撫袍子,自嘲地摸了腫脹青紫地臉一把,低聲道:“我知道那天櫻哥是真的爲我好,我只是不肯相信自己就這樣敗了所以才失態,我若真怨她今夜就不會來。她真的,真的心裡眼裡不曾有過我?”
“該說的她都和你說清楚了。我再多語,你又要覺着我是利用你了。”許扶極平淡地一笑:“時辰不早,你該走了。”
趙璀走到外面,仰頭看着天邊閃爍的寒星,用力地吸了一口冷氣,快步走入清冷的秋夜裡。
終於算是解決掉一樁麻煩事,許扶疲憊之極地靠倒在椅子上,將臘月遞上的熱毛巾蓋住臉,幾不可聞地低低嘆了口氣。臘月忍不住輕聲問道:“五爺,公主府真有咱們的人?”
許扶答非所問:“我只是懷疑,結果竟然是真的。”
臘月聽得出他的聲音比之平日悶了許多,遂不再敢多問……拜年啦!諸位春節愉快,萬事如意!多拿紅包……謝謝鼓勵,謝謝打賞,謝謝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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