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少一時,姚氏從外頭進來,吩咐傅氏和黃氏擺飯,低聲同孫氏道:“那章夫人,我以往也曾打過交道,卻不似今日這樣單獨相處過。嘖……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人,全不要臉面了,扯着我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說章侍郎不饒她,非得要我說不怪她,不然她就不能回家了……都推到庶女生病上頭去,她這個做嫡母的沒半點兒錯。再不然,就誇我們櫻哥好品貌,說是章淑交錯了朋友,被人攛掇着做了糊塗事,替人當了那出頭的刀,實在是冤枉。”
孫氏皺眉道:“這話可不好亂說。傳出去又要招禍。”誰不知道章淑平常就愛和馮寶兒等人玩耍?但章淑倒黴後,最不肯饒她的就屬馮寶兒,章夫人這話乍看是在推脫,卻又有些影射暗指不平的意思在裡面。若按着章夫人這話細究起來,馮寶兒便是那首當其衝的第一個被懷疑對象。
姚氏道:“可不是麼?我只裝作不曾聽懂,把其他話來敷衍她,再三保證我們大老爺絕對不會爲了這個和章侍郎過不去,好不容易纔把她打發了出去。”便真是馮寶兒使壞,也輪不着章家來把許家當成報復馮家的刀。
許櫻哥在一旁聽得分明,自然也想到了馮寶兒這一層,便給許杏哥使了個眼色。
少傾飯畢,許櫻哥瞅了空問許杏哥:“姐姐說要替我出氣。我卻沒想着會做到這個地步。”要讓一個正常人當衆犯瘋病傷人,那是要怎樣厲害才能做到?
許杏哥道:“哪裡是我做的,我雖有謀算,卻沒有這樣精妙的手段。我只是在後期渾水摸魚了一回,藉機把章淑多口舌愛造謠中傷人的事情傳出來而已。她也不是犯瘋病,而是被嚇傻了,一時間緩不過來,剛好建昌候家的小七娘子和她開了句不太得體的玩笑,她便發作起來,不知怎地二人就抓扯在了一起。等到衆人把她二人分開,小七娘子的臉已經給她撓花了。建昌候家勢大,章家生怕她牽連到其他人,便謊稱她得了失心瘋。”所以章淑“犯了瘋病”這個說法還是章家人自己傳出來的。
既不是許杏哥下的手,那還會有誰?許櫻哥隱隱猜到了幾分,便小聲道:“是我哥哥做的?”
許杏哥點點頭:“正是,不曉得他用的什麼法子。着實把章淑給嚇得夠嗆。只因此刻正是風口上,不好露了行藏,所以他還不曾探聽得章淑究竟是如何得知咱家同趙家議親一事的,只等過些日子又再問。他讓我轉告你,不拘是誰,只要他能做到的,總不叫人欺負你。”言罷笑着捏了捏許櫻哥的下巴。道:“你是個惜福的。所以才更有福,個個都心疼你。”
“還要煩請姐姐替我同哥哥說,今後嫂嫂若是進了門,他便再不可似從前那般肆意亂交朋友,隨意在外頭喝酒留宿了。”許櫻哥笑着,心裡卻不由添了幾分愁緒。早年爲了報復崔家,許扶交往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辛辛苦苦掙來的錢除了往她這裡填以外。絕大部分都花在了這些人頭上。當光棍時還好,日後新嫂子進了家,他若還這樣,家庭便要不安穩了。
這是正理,許杏哥自是應了。
傍晚時分,許衡等人並來接許杏哥母子、順便吃飯的武進一起回來,聽姚氏說起章夫人的一番表演,都是搖頭嘆息。武進對衆新貴知之甚深,斷言道:“得罪了建昌候府與馮府,這章世瑜的前途便算是到頭了。”
許執不關心章世瑜的前途,只關心許櫻哥纔剛從崔家那件事中走出來,又倒黴催的惹了這場冤枉官司,便道:“雖然可憐,但讓她在門前站足三天三夜也不能彌補回來。”消息靈通的知道是章淑嚼舌,不靈通的卻會總記着那些閒話,可總不能特意去和人家闢謠吧?所以還是憋氣。
姚氏想起前段日子在武府別院時遇到的那幾戶有意結親的人家近來都沒了消息,便也有些黯然,可轉過眼去看到許櫻哥沒心沒肺地帶着一羣孩子玩耍吃喝捉弄人,笑容比誰都燦爛,心情便又好了些,可還是擔心孫氏會嫌棄櫻哥拖累了梨哥。孫氏乃是知情人,雖然櫻哥無辜,到底差了那層骨血關係,誰不是更疼自己的女兒些?
孫氏倒沒表現出什麼不歡喜的來,只正色道:“梨哥該學廚藝了,和她二姐姐比起來什麼都不會,我思量着,明日起便請她兩位嫂子和櫻哥一起教導她廚藝罷。”
她既然還肯讓梨哥跟櫻哥學廚藝,那便是對櫻哥沒太大的想法,這比似冒氏那般口花花的說些無用的好聽話更實在。姚氏打心眼裡歡喜,笑眯眯地應了。
這時候許揭、許抒、明郎幾個上學的都下學了,見大姐、大姐夫和小外侄都來了,家裡又做了好些好吃的,不由都帶了笑臉湊上來,一家子歡聚一堂,十分熱鬧和諧。
許衡看着自己這一大家子人,男的溫文好學上進,女的秀雅和氣知禮,孩子們聰明活潑可愛,只覺得自己平日所受的那些委屈實在算不得什麼,十二分的滿足。一轉眼,看到許擇在那裡和明郎幾個玩得滿頭大汗,大呼小叫的跑進跑出,卻獨不見他的父母,不由皺了眉頭道:“三弟和三弟妹怎麼還不來?”
傅氏忙道:“回公爹的話,已經使人去請了。想來也快啦。”
說話間,就見許徠一個人走了進來,面上雖帶着笑,但那笑容怎麼看都覺着有些勉強,進門就解釋:“擇兒的母親身子有些不爽利,我讓她歇着了。”
姚氏與孫氏對視一眼,都曉得冒氏又在作。孫氏倒也罷了,不想管也管不着。姚氏卻是老大不高興,但也不好說什麼,便只吩咐傅氏:“把每樣菜都揀些給你們三嬸孃送過去。”等傅氏把冒氏那邊的飯菜都安置妥當了,才又吩咐開飯。
少傾飯畢,許杏哥尋了姚氏說悄悄話:“女兒瞅着三嬸孃近來對櫻哥的態度有些不對,先前還以爲是櫻哥年歲小,不小心得罪了她,可適才問過櫻哥,櫻哥卻說是不曾。母親可知是怎麼一回事?”
姚氏冷笑道:“怎麼回事?無非就是記恨上次長樂公主府請她去做客,卻因恰逢那閒話傳得到處都是,使得她不曾得去的緣故。她仿似是覺着我們阻礙了她的錦繡前程和榮華富貴一般,不敢把氣出到我身上,便去欺負櫻哥罷了,她是曉得櫻哥懂事,不會與我說。”
許杏哥搖頭:“不獨是這麼回事,她最是欺軟怕硬,最善虛張聲勢。表面上極兇,實際上一戳就泄氣,上次她說話得罪了梨哥,梨哥一哭,二嫂一板臉一瞪眼,她先就軟了半截。二妹妹自來是個爽利性子,比不得梨哥那個綿軟脾氣,何故她就這麼篤定了二妹妹可以欺負?篤定了二妹妹不會與我們說?”
“是我有些疏忽了,我只當她不敢也不能的。”姚氏驚出一身冷汗,回想起早前冒氏連着幾次刺探許扶的事情來,立時就坐不住了,想了一回,吩咐許杏哥:“天色不早,你們該回去了,你婆婆雖待你寬和,你也不好就放鬆。”
許杏哥應了是,依言出門與許櫻哥等人別過,喚上武進,抱着如郎登車而去。
許家沒有貪杯之人也不許有貪杯之人,嬌客即是走了,許衡這裡便也吩咐散了。姚氏本待留下許徠問上幾句,但看他明明沒喝多少酒,卻似已然半醉,雙眉緊鎖的樣子,便滿懷內疚,覺着他可憐,心想就是與他說了也不起什麼作用,反倒是讓他徒生煩惱。索性不提,打算另尋個機會再探冒氏的口風,暗裡更是叫了心腹僕婦仔細關注冒氏的行止言談。
這邊許櫻哥被幾個孩子纏着講了一回故事方纔得已脫身,回到安雅居時太陽已經完全沉了下去,天邊雖只剩下一抹燦爛的晚霞,但還看得清周圍的物事。今日連着解決了幾件事,她的心情很不錯,加之適才在家宴上被那一杯果酒給勾起了饞蟲,想起自己還私藏了些自釀的蒲萄酒,便謀算着等下要關起門來好好享受一回纔是。
許櫻哥的腳才踩上安雅居的臺階,正張羅着叫丫頭們點燈的古婆子便搶前幾步,討好地挑了盞燈籠過來,笑道:“二娘子仔細腳下。哎呦,這裡是臺階。”
青玉掩口笑道:“古媽媽,二娘子可沒喝醉,還看得清腳下。”
古婆子笑道:“老婆子這不是爲二娘子歡喜麼?”
許櫻哥便叫她:“嬤嬤今日既然不當差,便早些回去罷。”
古婆子上了年紀,這些日子爲着許櫻哥受了委屈的緣故,當差非常謹慎小心,很是熬神,早就有些乏了,聽許櫻哥發了話,也就笑眯眯地謝了許櫻哥的好意。
許櫻哥環顧了院子裡的諸人一遍,想起她們自到自己身邊以來,也算是經過了好幾樁大事,但不拘是誰,都是盡心盡力辦差,從不把外頭傳的難聽話傳進來,也從不曾給自己在外頭惹過禍,添過口舌。心中很是感激,便又吩咐青玉:“拿些錢給大家買酒喝。”
聽見主人有賞,安雅居里上上下下都歡喜成一片。許櫻哥笑眯眯地等她們領了賞錢,等古婆子去了,便吩咐紫靄:“準備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