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打滾求粉紅啊求粉紅……
他能如何?之前本以爲必殺的陷阱,倒過來卻害了櫻哥。雖後悔莫及,卻再不能回頭,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康王府與公主府這些天一直暗裡緊鑼密鼓地追查那件事,明裡暗裡死了多少人,雖有賀王府擋在前頭,不見得就會泄露出他來,但禍根一日不除,他便睡不安穩,只有張儀正死才能讓他踏實。且,如若有朝一日許扶知曉此事,他又當如何?趙璀握着酒杯的手驟然收緊,沉默地看了許扶很久,方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櫻哥爲我竭盡全力,我焉能眼睜睜看着她落入火坑而不聞不問?”
許扶垂着的眼裡閃過一道寒光,不置可否地道:“如今康王府該罰的都被罰了,大學士得了金筷一雙,假以時日,總可以應付過去。只是櫻哥要被耽誤幾年而已。”眼見着趙璀的眉頭鬆了鬆,又重重道:“但只是,你與櫻哥今生恐怕無緣了!”
趙璀猛地坐直,直視着許扶低聲道:“五哥,我知你心疼櫻哥,但你現如今還不明白她的心意麼?”
許扶挑了挑眉:“如何?”
趙璀緩緩道:“那日在公主府中,我讓窈娘與櫻哥說,讓她放寬心,她卻害怕牽連我,讓我忘了她,便是見了我也是不理。過後在那般威逼下,她也沒答應康王府的親事……”他滿足地笑了笑,低聲道:“她總是爲了我着想,她一個弱女子既能做到這種地步,我又如何能辜負她?此生,我必竭盡所能,風光娶她進門,讓她過上好日子。給她一世安穩。”
許扶的眉毛跳了跳,停下搓花生皮的動作,擡起頭來不確定地把趙璀看了又看,緩緩道:“你真是這樣想的?你沒覺得她拖累了你?”
趙璀搖頭,低聲道:“本就是我求來的,又如何怪得了她?”想到許櫻哥在公主府中那決絕的神情,又是心酸難過,又是感嘆沮喪,卻又隱隱有幾分期待,外加幾分不服。難道他還比不過那人麼?當年在那種情形下。許櫻哥尚且還記着要留那人一條命,更何況是自己?她必然也是爲自己着想才如此決絕的,想到此。他便又堅定起來。
許扶目光閃爍,脣角慢慢翹起來,輕輕拍拍他的肩頭,低聲讚道:“好!有擔當!我沒看錯你。”
趙璀得了這聲讚揚,眼裡頓時光華流轉。繼續說起前面的話題:“邢州說來不遠不近,很容易就回來了,主事的是以老成能幹周密聞名的郭侍郎,那混蛋只要老老實實跟着,輕輕鬆鬆就能撿個大功勞。聖意難測,到底是嫡脈一系。康王素有德行名聲,又有賢后在宮中主持,浪子回頭總是大家都喜歡看到的。櫻哥還很危險。”
許扶沉默不語。只取出一把小巧玲瓏卻鋒利無匹的匕首把那粒花生米切成了渣渣。
趙璀有些着急,試探着輕聲道:“邢州離晉可不算遠,聽聞那邊最近有些不太安穩,有饑民山匪作亂。”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小弟聽說一個不得了的消息。說是晉王世子黃克敵最愛喬裝潛行至我大華境內爲亂,那邢州民亂與他有關也不定!黃克敵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智勇雙全,勇猛不下當年的聖上,大華罕有人能匹敵。要是遇上那混蛋就好了!”
有風從窗櫺縫隙裡吹進來,吹得桌上的燈一陣亂晃,許扶也不去管它,擡起頭來板着臉冷冷地道:“你好大的膽子!爲着你一人的私慾,你便想把許氏一門盡都拖入到地獄中麼?你這是爲她好?害她還差不多吧!”
搖曳的燈光把許扶的臉照得半陰半暗,神色模糊不清,趙璀不知他究竟是個什麼打算,急急辯爭道:“我……”
“住口!”許扶冷冷地橫了他一眼,聲色俱厲:“我警告你,我兄妹受許氏一門大恩,至今未報,斷然沒有爲一己之私將許氏一族盡數拉入泥沼的道理!快快打消念頭,不然……”
許扶沒有說下去,只因趙璀眼裡已經含了淚,拽住了他的袖子急急告饒道:“那五哥告訴小弟該怎麼辦?難道要生生看着櫻哥白白耽誤了青春,耽誤了一生?小弟焉能不知此中兇險?小弟難道就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難道就沒有父母親人的?可是別人已經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如今已是要了我兩次命,有朝一日他勢大,哪裡還有我的活路?”
許扶臉上的神色柔和了些許,正色道:“正因爲你我都有家人族人,所以不能行此險招,否則一個不小心,便是血流成河,他日地下相逢,哪裡又有面目去見父母親人?我不同意你的想法,也不許你去做。”語重心長地扶着趙璀的肩頭輕聲道:“放手吧,你和她沒緣。你還年輕,家世才貌俱佳,未必不能尋到一個比她更好的女子。”
趙璀心如刀割,厲聲道:“那她怎麼辦?”
許扶靜默片刻,輕聲道:“我相信姨父。拖些日子,替她尋一門遠些的親事,慢慢訪着,一年兩年,兩年三年,總能找到一個不嫌她的人。有許家護着,有我看着,她又是聰明人,總能把日子過得很好的。”言罷長嘆一聲,憐惜地看着趙璀道:“你們倆都是我的至親至信之人,我總盼着你們都好纔好。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不,他忍不了,安六爺也不會讓他忍下去。一旦他止步不前,賀王府得不到想要的,他便將失去一切。倘若長樂公主和自來與他交好的肖令知曉那事,他,乃至趙家,還有活路可言麼?許扶再精明能幹,他也不能一輩子都跟隨依附於許扶,他得靠自己去搏未來!趙璀的雙手在袖中緊握成拳,不再試圖說服許扶與他一路。
二人相對無言許久,趙璀扶着桌子慢慢起身,滿臉疲累地沙啞着嗓子道:“夜深了,再晚就回不去了,我先走啦。”
許扶滿腹心事:“我就不送你了,更深露重,小心些。”
趙璀點點頭,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許扶收了臉上的所有表情,將那柄又細又鋒利的匕首放在燈上,將燈芯撥了又撥。燈火每每要滅之際,他便鬆開手,待到燈火旺盛起來,他便又去撥弄,如此反覆再三,他方長長吐了口氣,用力將匕首狠狠插入桌面。
趙璀出了和合樓,翻身上馬向前,途經學士府,駐馬打量了浸在如水夜色中的學士府許久,低聲吩咐長隨福安去安寧坊第十四街送了一個口信。
清晨,薄霧將上京城中的青石地板浸得微溼,道旁的青草尖上猶自掛着晶瑩的露珠,幾輛不起眼的青幄小車從學士府裡駛出,向着城門處駛去。
許櫻哥坐在車窗前隔着雨過天青的窗紗往外看。天還早,但因是夏日,所以街上行人已經不少,各色做買賣的正熱火朝天地吆喝着,才從城外進來的商隊正急急忙忙地往裡趕,有睡眼惺忪的少婦站在街邊買熱水和饅頭,爲了一文錢兩文錢和人嬌聲討價還價着,也有貪睡不起的少兒被母親提着耳朵拿着笤帚追着打。很熱鬧,生氣勃勃,許櫻哥的脣邊不由露出一絲微笑。
梨哥將雪白細膩的小手掩着小嘴優雅地打了個呵欠,帶了幾分激動輕聲道:“二姐姐,我聽說這鄉下的莊子真的很好玩。上次嫺雅她們得的那籠小白兔就是那邊送過來的。”
許櫻哥笑道:“是,還有個魚塘,裡頭鯽魚胖鱉極多,咱們可以去釣了來吃。”
梨哥來了興致:“你會釣?”
許櫻哥帶了幾分得意賣弄道:“當然會的。我呀,便是沒有魚竿,給我一根魚線一顆針,我便能釣上魚來。”她朝梨哥擠了擠眼睛:“想學?要交束脩的。我也不要多的,聽說你會做鞋了,先做雙鞋來我穿穿。”
梨哥噘起小嘴,伸出白玉一般嬌嫩的小手,撒嬌道:“這樣細嫩的一雙手,二姐姐你怎忍心要它給你做鞋?”一邊說,一邊悄悄打量許櫻哥的神情。這次許櫻哥在公主府中的遭遇家裡沒有再瞞着她,闔家上下都知道許櫻哥受了大罪。便是委屈,便是生病,在上頭那位做出判決之後也不能繼續委屈下去,所以在那太歲被貶去邢州後,許衡便安排姚氏帶着女兒去鄉下靜養散心,避避風頭。梨哥作爲家中唯一一個與許櫻哥差不多大小,素來感情又極好的女孩子,當然要陪着去,所以插科打諢,哄着許櫻哥開心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許櫻哥注意到小女孩的小心討好,心中有些感動,板了臉道:“你自己算算穿了我多少雙鞋,吃了多少我做的東西?哼哼,如今你會做鞋了,我好不容易厚着臉皮問你要,你竟然推三阻四?”
梨哥假意推了幾回,攤手笑道:“好罷,做就做吧,誰讓我有這麼厲害的姐姐?”卻見許櫻哥面上的笑意漸漸不見,只管盯着窗外看。
梨哥湊過去,但見不遠處,趙家四公子趙璀拉馬立在道旁,正癡癡地朝着這邊看過來。晨風將他身上的素色袍子和腰間的絲絛吹得上下飛舞,他離馬車明明很近,卻又極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