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封鎖着眉頭起身,在帳篷裡來回走了幾趟,腦子裡把可能造成自己不安的各種事情快速地理了一遍:
因他的提議,這些流民早早就被前來‘安撫救濟’的朝廷官兵們打散了,三五人一組,分散到不同的臨時駐地安置起來。
這些臨時開闢的駐地都不算大,不過是一處處小山谷間的平底,戶部的人組織流民臨時搭建起些簡易的帳篷,大家就地安置。
軍醫還及時建議,天氣炎熱,爲了防止人多聚集在一起疾病容易傳播,每個駐地間都至少間隔着一個小山頭或者三五里地。反正雲州不缺山,連綿起伏有上千裡呢。這樣一來,吃喝拉撒及時處置,倒是沒有大的疫病傳出來。
流民們原本也都是好人家的,不得已才踏上離鄉投奔的路,沒成想就這樣成了流民。如今朝廷肯爲他們的安危着想,他們自然也不是不知好歹的。
而原本在流離過程中累積下來的鬱氣也消散了不少。
朝廷還美其名曰‘保護’流民,更是把雲州調集來的營衛和安撫官吏們的營帳安置在了這些隔離地帶的山坡上,想越過兵營偷偷聯繫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此,流民倒是起不了什麼大的風浪,就是格外辛苦了每天巡視駐地的官兵和發放救濟物品的官吏們。
他這個安撫副使是領了號召流民搭建帳篷和巡查各個駐地秩序的差事的。
沒法子,戶部來的那些個都是文官,讓個文官頂着大太陽,騎着馬花一個半時辰巡視一遍山間駐地,還早中晚各一次,估計用不多久,這些文官的屁股就得磨爛了。
這還得刨去這些文官小吏們是不是都會騎馬一說呢。
流民這裡出現不安因素的可能性極小。
至於祖父和父親那邊,有宗門的人照應着,自然也不有事。
這樣一算,能讓他如此不安的也就剩下月兒和孩子們了!
想到這裡,衛封頓住腳步,朝外揚聲喊道:“吳隱!”
“有!”吳隱就睡在不遠處的護衛帳篷裡,聞言一個激靈就挺身而起,眼睛都還沒睜開就應了一聲。
話音落,人已經快速地套上衣裳鞋襪,一邊結着衣帶一邊就鑽進了主子的帳篷裡。
衛封上下打量他一眼。
今天吳隱當值,明天休息,所以睡覺的時候是脫了外衣的。這樣大熱的天,雖然是山裡,晚上也不怎麼涼快。只是這剛躺下呼嚕還沒打幾聲就給喊了起來,儘管他努力打起精神,也看得出來十分疲憊了。
衛封也心疼自己人,他到不小氣,隨手摸了顆朱果丟給他。
“咱們最近一次收到夫人的消息,是什麼時候?”他不會輕舉妄動,總得先心裡有個數纔好盤算什麼。
吳隱把朱果扔進嘴裡趕緊咬了幾口,嗯,清甜的果汁順喉而下,一股清靈之氣衝上天靈穴,讓人如澆灌了一瓢清泉的蔫吧草一樣,立刻挺胸擡頭,無比振奮了。
真是好東西,也就是主子這裡個把月才能得一顆了。
吃着果子也沒耽誤回話,吳隱聲音含糊着道:“四天前,夫人來的消息說參加了禮親王府的募捐會。”
不但夫人認捐了,小少爺和小小姐也認捐了,還學會了說話。這些大的好事他還特地討賞來着,所以,記得清清楚楚,再錯不了的。
衛封作爲一干文官少有的武將,又年輕能幹,雖然是副安撫使,身上的差事卻比安撫使還多些。這也是神武帝算好了的,有他這麼個上過戰場的武將鎮着,這件事執行起來再難出差錯。
再者,雲州守將彭將軍是他小姑夫,這兩人一個地方一個朝廷,配合起來在沒有不和諧的。就是爲了雲州自身的安寧,衛封也得使出十分力氣來。
衛封此間事務繁忙,身邊的一干瑣事都丟給了清明和護衛們打點,包括私人信件,只要不是加急或者加密的,忙起來也讓吳隱負責拆閱後轉述給他。
這是他和皎月約定好的。
上封信皎月是按照平常信件寄來的,因此也是吳隱拆閱的。此時聽世子問起這封信,他連忙有眼色地跑去把信翻了出來。
衛封接過信掃幾眼,確實很平常。不過當他的視線落到‘棺材’和‘木料’的字眼上的時候,不由深思起來。
天下大旱,少有能倖免的地方,雲州城和流民當中也常常有人扛不過去死掉的。
正巧,前兩天小姑夫來巡視的時候還提到,雲州城裡早前死人還用正經棺材下葬,到現在能湊齊一副棺材板就算條件好的人家了。
通往京城的大運河和皇宮周圍的護城河都流經雲州,雲州又多山水,如此大旱的時候山間還有些微綠意,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爲了保護這些樹木,彭將軍已經下令禁止隨意砍伐樹木,凡是病死的就是家中有棺木也得在墓地焚燒屍體,這也是爲了滿城的百姓好,更是爲了京畿的安危着想。
死人總得爲了活人讓一步。
衛封關注的自然不是這個,而是雲州這樣靠山吃山的都湊齊不齊棺材板了,京城只怕也好不到哪去。
皎月和孩子們認捐了二百多具,京城又不是隻有她們一家認捐的。這麼想着,衛封眉頭跳了跳,別是月兒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衛封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思索間已經擡手摸出一張紙鶴傳訊符來,對着紙鶴嘀咕了幾句話就激發了出去。
紙鶴是白鶴的傳訊符。
他來雲州的時候白鶴還在坊市裡駐紮着,他先跟白鶴打聲招呼,請他先去瞧瞧月兒那邊的情況,畢竟如果有事,他這遠水也解不了近渴。
前後兩個傳訊符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可對等消息的衛封來說簡直可以說是度日如年。
好在大約又過了一刻鐘,一隻紙鶴飄搖着飛了進來。
白鶴的迴音讓衛封越發擰起了眉頭。
白鶴說,他去過了侯府,結果皎月和孩子們都不在家,尋來管事的才知道是白天的時候出城去了。
只是今天在郊外曾經有電閃雷鳴和法器相交的各種靈力波動,本以爲又是修士在城外鬥法,現在想想方位,很有可能是皎月的山莊一帶。
白鶴最後說他正趕往山莊所在地,另外,他在路上‘攔截’到皎月仙府裡的女傀儡管事一名,只是對方什麼都不肯說,只得帶着一起去山莊了。
衛封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他的心思想來縝密,以他對皎月的瞭解,再結合白鶴的消息來看,可以斷定,怕是皎月的山莊出現了變故!
頃刻間,衛封的腦海裡轉過無數個念頭。
儘管以白鶴的修爲,只要不是什麼元嬰級別的大能尋釁都應該能護得月兒母子安然無恙,而月兒身邊的各種法寶也足以讓她隨便轟死幾個元嬰大能,可他還是止不住想回去保護她們母子,哪怕他的修爲還不如月兒。
況且,究竟是什麼人,竟敢明目張膽地在國公府的地盤上鬥法?!
簡直是不知死活!這要是能輕輕放過,以後國公府或者侯府還不成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菜市場了?
不得不說,這兩口子有些地方還真像。
這麼想着,衛封信走到帳篷外,負手擡頭,仰望明月。直到一縷雲絲緩緩地飄過來,遮住了一小塊月亮,他才扭頭道:“我今天打噴嚏了是吧?”
吳隱不遠不近地跟在主子身邊,聞言答道:“是的,幾位大人還打趣您來着。”
“嗯,這就好。”
衛封淡淡笑了笑,瞅着吳隱道:“我得回京去一趟。”
吳隱是他身邊的老人了,自然不會質疑主人的任何決定,只是點點頭,等着吩咐。
衛封對他們幾個向來滿意,見狀微微頷首,繼續交代道:“天亮之後,你去跟安撫使大人請個假,就說本副使大人着涼了,身體不適,需要打坐休息來恢復。”
至於這大熱天的如何着涼,反正他都打噴嚏了,別的就不用多說了。
如此,他又沉吟了一下,補充道:“具體需要休息多久,還得看恢復情況。”
修士麼,自然是不用看大夫的,而打坐也需要清淨,連探視都免了。
吳隱不禁暗豎大拇指,這藉口找的,簡直絕了!
衛封也沒驚動所有人,只叫來清明和秦渙等幾個貼身的,快速地安排了幾樣要緊的事,便跨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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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封的坐騎是天馬。
天馬除了快,還有隱翅可以飛,只是這隱翅輕易不伸出來,外人也看不出端倪,真到它展翅來飛的時候,一雙巨翅也是相當可觀的。
這就是靈獸的本事。
衛封在起身的時候就往天馬和自己身上拍了隱形符,一人一馬就這麼悄然無聲地飛出了山谷,一路風行電掣朝京郊而去。
月華如水,天馬的翅膀輕輕扇動,在暗藍靜謐的夜空裡,分外美麗。
只是衛封此時無心觀賞天馬行空,整顆心都隨着天馬的翅膀起起落落。
他當然知道山莊裡有水的事,也幾乎可以肯定問題是出在泉水上,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修士到山莊尋事,他都不擔心皎月母子的安全,身上那麼多寶貝,隨便丟一個出來都能把山谷掀翻,他擔心的是皎月的衝動。
想到這裡,越發催促天馬快些,平時三天的路程,他們一人一馬,天色微明的時候竟然就到了山谷上空了。
衛封叫停後,在天上盤一週,藉着微弱的天光,打量着下面還靜謐的山谷,確認山莊的方位。
他隱身在半空,目光卻在山中的幾處地方掃了掃,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該死的,這山裡居然隱藏着至少十幾道修士的氣息!
衛封的隱形符還在有效期內,一察覺到修士的靈力波動後趕緊又貼了兩張斂息符加持一下,不然很容易驚動修爲高的修士。
一人一馬靜靜頓了一刻鐘左右,見下面依然寧靜,衛封輕輕拍了拍天馬的頭頸,往前側方的一個明顯的大坑處指了指,天馬會意,悄然落在了大坑的邊上。
這裡就是山莊的防護大陣的邊緣,看來白鶴說的鬥法定然是發生在這裡了。衛封掏出月光石,藉着瑩瑩的寶光細細查看起來,甚至還在坑裡撿出來不少法器殘片什麼的。
他若有所思地擺弄着一個明顯是被炸出一個洞的鐘型法器,若是修補修補也還能勉強一用,可對方並沒有收回。。。。。。
哼哼,他就說嘛,什麼小貓小狗也配跟月兒鬥寶!若是別的興許還能拼一拼,但拼法寶?他只能呵呵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周沒榜單加持,嗚嗚,作者君要‘裸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