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笑道:“大嫂沒打趣你,韋書生這秋闈,也不知道他銀錢準備得夠不夠。”
阿妹輕聲道:“大嫂要給他送錢?”
“那倒不是。”李欣笑道:“我們就是去關心關心,你也好跟韋大娘套套近乎,這總沒錯的。鄉下地方,也不興那什麼成親前不見面的習俗,你多孝順韋大娘是正經事,你跟韋書生的婚事兒可是韋大娘一手促成的。”
阿妹便只點頭,臉皮還是挺薄,也不好意思跟李欣說其他的。
收拾了碗筷關文還沒起牀,李欣少不得到屋裡去看他這是要睡到什麼時候。
走進屋去卻見關文揉着頭已經坐起來了,雙腳擱在牀邊踏板上,眯着眼睛,許是因爲昨日喝得太多,頭還有些暈,這會兒正手揉着頭小聲嘟囔着,卻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李欣站在門口看了他兩眼,道:“醒了?”
關文忙擡頭,見是李欣便訕笑了兩下,問:“這什麼時辰了?”
“這會兒快要辰時三刻了,你這一覺倒是睡得長,”
李欣沒好氣地走過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頭,皺了皺鼻子道:“渾身的酒味,昨兒洗澡也沒洗去味道。”
“我昨兒洗了澡的?”關文訝異一問。
李欣白了他一眼,早看出來這人記不得自個兒昨天做了什麼事兒。
“我給你端醒酒湯來,你自己個兒穿好衣裳疊好被子啊。太陽都要曬屁股了,石頭地那邊兒馮家兄弟回去了。也沒人看着,你待會兒還得去一趟看看蜂箱有沒有問題。”
關文揉着頭連聲應了,李欣去竈間給他端了醒酒湯,他便趿了鞋拖着步子坐到了板凳上。手撐在桌上揉了揉太陽穴。
喝過醒酒湯。關文去洗漱了一番,拿了斗笠就去了石頭地那邊。路過竹林正巧看到揚兒和二黑在這邊玩鬧。
揚兒坐在木頭墩上,拿着團起來的草糰子往遠方扔,二黑便興奮地去追着草糰子去,然後銜了草糰子回來,乖乖地放到了揚兒腳邊。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揚兒和二黑玩兒起來卻是樂此不疲。
見到關文揚兒便停了下來,站起來叫道:“爹。”
關文對他笑了笑,揚兒卻皺了皺眉頭說:“爹。臭。”
關文頓時一哽,揚兒接着說道:“揚兒答應了娘,以後不學爹。喝酒跟喝水似的,走路還要娘扶着,羞羞。”一邊說着一邊還對關文比了個“羞羞”的動作。
二黑銜着草糰子回來,擱到揚兒腳邊,圍着關文轉了一圈,打了兩個響鼻,又退到揚兒身後去。
揚兒立刻跟找到了同盟似的,道:“爹你看到沒有,二黑也嫌棄爹了!”
關文頓時黑了臉,手捂住嘴哈了口氣。聞着的確還是有些酒氣——他這會兒酒還沒怎麼醒呢。
關文便蹲了下去,誘哄着揚兒道:“昨天爹都做了什麼事?揚兒跟爹說說?”
揚兒卻只是搖頭:“不知道,反正爹跟蘅兒妹妹的爹一樣,臭臭。”
關文頓時臉上一陣尷尬。
昨天跟孫鴻雁喝酒的確有些喝得過了頭了,到最後當真是一點兒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但是按照往常的經驗。應該也就是乖乖坐着。也沒鬧什麼吧?
這樣想關文便又問揚兒。
揚兒點點頭:“爹沒鬧啊。”
關文舒了口氣。
“可是爹說爹怕媳婦兒。”揚兒疑惑地望向關文:“爹爲什麼要怕娘?”
揚兒已經知道爹的“媳婦兒”就是“娘”。
關文臉色頓時泛上紅暈,若無其事地望望天說:“揚兒乖。爹還要去忙,你跟二黑好好玩兒啊。”
說着便大步流星地朝石頭地那邊走去了,腿微微跛着,走得卻很快。
揚兒望着關文的背影消失,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對二黑說:“爹跑得真快,揚兒做錯事的時候都不跑的,娘又不打。”說着眼睛一下瞪大了,摸着二黑的頭說:“二黑二黑,娘是不是打了爹了?”
關文走在路上不由打了個噴嚏。
今日陽光很好,李欣曬了被子,又給老關頭捏腿捶背,見老關頭精神頭很好,還叫上了阿妹架着老關頭起來繞着院子走了兩圈。老關頭顯得特別高興,嘴就一直咧着,眼睛微微眯着,做動作無比地配合。
走了兩圈後李欣把老關頭放回到躺椅上坐着,問:“爺爺,待會兒還要不要再走走?”
老關頭就點了點頭,嘴裡發出“要”的音。
李欣喜出望外,說:“爺爺剛剛說話了?爺爺再說一遍?”
老關頭便清楚地說了一個“要”。
李欣頓時叫了阿妹過來一起聽老關頭說話,阿妹也是極其高興,甚至眼裡邊兒都泛起淚水了。
要知道老關頭平時說話頂多只是說個囫圇,有時候大舌頭大得人根本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而往往他見人聽不懂他說什麼,他就着急,他越着急,他就越說不清楚。
這還是他頭一次那麼清晰地說一個字。
阿妹立刻就要跑去跟關文關武說,李欣攔住她笑道:“不要那麼冒冒失失的,你大哥二哥他們這會兒都忙着呢,再說爺爺也就只是說了一個字,要是他能說一個詞甚至一句話的,不更讓你大哥二哥他們高興?”
李欣笑道:“阿妹,這會兒再讓爺爺說說話。說不定說得多了,爺爺就真的能說話了呢?”
阿妹趕緊點頭,又蹲在了老關頭面前:“爺爺,我是誰啊?”
老關頭“啊”了兩聲,“妹”字卻只發了個氣音出來。
阿妹有些失望,卻有立馬振奮了心神。指着自己說“阿——妹”,讓老關頭跟她一起念。
老關頭當真就跟聰穎好學的學生似的,跟着阿妹唸了起來。雖然唸的聲調什麼的總有偏差,或者是根本就咬不住那個字。但是阿妹還是覺得異常有成就感。
過了會兒李欣和阿妹又帶着老關頭繞着院子走了兩圈。阿妹接着又跟老關頭說話。
而李欣則要去準備午晌飯了。
剛走到竈間就見到坡上上來了熟人——柳大嫂子的堂弟,吳壯。
上一次吳壯找來是因爲李金的事兒,這一次……
李欣頓時心都提了提。
但見吳壯一臉的歡喜,看那樣子卻不是來報哀事的,李欣頓時放鬆了些,請吳壯到堂屋坐,笑道:“壯子弟弟,怎麼這時間來了?”
“給李姐姐報喜的。”吳壯笑眯眯地說:“昨兒李二伯家添了個孫女兒,二伯孃讓我跑個腿兒給李姐姐報信。讓李姐姐回去吃酒。”
李欣頓時驚喜道:“真的?二弟妹生了?”
“噯。”吳壯笑道:“生了,昨晚晌疼了一晚,今兒清早生的。是個貴命呢,六斤八兩,二伯孃直說是個來添喜的丫頭,以後家裡定會過得紅紅火火的。”
李欣頓時也眉開眼笑,趕緊讓吳壯坐,自己給他端了茶水和點心,樂得一張臉都笑開了花了。
“李姐姐別急,二伯孃就是讓我傳個話。”吳壯一邊吃着糕點,一邊說道:“二伯孃說讓李姐姐洗三的時候回去。”
“洗三……”李欣掰指算了算:“那就是今天、明天、後天……後天的時候?”
“噯。”吳壯喝了口茶道:“就是後天。”
“好好,後天回……”
李欣踱着步。心裡開心地不行,又扭頭問吳壯:“我那侄女兒起名字了嗎?”
吳壯愣了下笑道:“李姐姐,這纔出生半天功夫,哪就起名字……”
“也對也對……”
李欣拍了拍腦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這都糊塗了。”
吳壯卻是很理解的樣子。擺擺手說:“知道李姐姐高興呢。二伯孃也高興。要是換做別家,見生的是孫女兒而不是孫子。心裡怕是一點兒不樂意。”
李欣腳步頓了頓,不期然就想起鎮上那家溺死親孫女的慘案。
那溺死孫女兒的婆子倒是被衙門抓了去了,也不知道那才生了孩子的兒媳婦兒會怎樣。家裡的長輩、她的男人會不會都把矛頭對準她,認爲就是因爲她生了個賠錢貨,才讓她婆母有了牢獄之災?
隨即李欣又想到,她這個二弟妹一心盼的是生兒子,想在家裡立足腳跟,這會兒生了閨女,心裡會不會很失落很失望,連帶着對自己閨女也不大待見?
這般想着,李欣就趕緊問吳壯道:“壯子弟弟,我家的人都很開心吧?”
“都挺開心的啊。”吳壯笑眯眯地答道:“二伯孃讓殺雞燉湯給李二嫂吃,李二哥也高興得很,抱着小娃子就不撒手。李大嫂忙前忙後的倒是沒注意,李三弟也很開心,湊在李二哥身邊兒逗他侄女兒。”
李欣心中微微寬慰了下,只要他二弟表現出喜歡閨女的樣子,想來她二弟妹也會釋懷一些。
李欣留吳壯吃了頓午飯,又問了有沒有順道要出村去的驢車牛車之類的,問到一個驢車要出去,送吳壯上去,倒也不算累着他。
裝了一食盒的飯菜,李欣提着食盒去石頭地那邊給關文送飯。
關文這會兒一邊理着石頭,一邊想着自己昨晚上到底有沒有做出什麼傻事兒,說什麼傻話。聽揚兒說那一通似是而非的,弄得他這會兒心裡忐忑不安。
“阿文!”
瞧,幻覺都出來了,居然聽到欣兒叫的聲音。
因爲平時都是阿妹送飯菜來的,所以一時之間關文還沒察覺這並不是幻聽。
“阿文!”李欣又叫了一聲,眯着眼道:“不想吃午晌飯了?”
阿文忙回頭,見李欣立在那兒,頓時訝異地挺起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