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文上前去把關止承扔在地上的老關頭攢的錢撿了起來,拍了拍錢袋子上的灰。
李欣動了動嘴,到底還是沒多說什麼,只輕聲道:“爺爺我讓二弟揹他那兒去了,他屋子這會兒亂兮兮的,我先去給他把屋子拾掇拾掇。”
關文點了點頭,擡腳往老關頭屋裡去。
李欣也隨後跟上。
老關頭屋裡當正有些被翻得狠了,牀褥子也好,櫃子箱子也好,都翻了個底朝天,亂作一團。老關頭這間屋子並不算太大,但東西還是放了不少的,這會兒被翻成這樣,要重新收拾回來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李欣嘆了口氣,看了看關文,道:“今兒你跟爺爺睡我們那屋,我去和阿妹擠擠。”
暫時這一攤子是收拾不了的,單就是那落在地上沾了灰的牀褥、被子什麼的就不能用了。
關文沉沉地點了點頭,轉身朝關武那邊去。
李欣本來極其喜悅的心情被關止承的這一番混鬧給弄沒了,整理好明日要回孃家帶的東西,李欣和阿妹鑽進了被窩。
揚兒在裡側已經睡熟了。
如今揚兒一直是跟着老關頭睡的,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晚上睡覺自覺就去了老關頭的屋。
是該給揚兒準備一間他自己的屋子了,李欣想道。
李欣摸了摸他的額頭,再給他掩了掩被子,躺了下去。
阿妹側着身,靜默了會兒還是開口問道:“大嫂,六哥被大哥打了。爹那邊……”
李欣擡了擡眼,道:“你爹肯定是要上來興師問罪的。”
阿妹輕嘆了一聲,說話聲音裡也有了一點兒忿然:“六哥他自己說那些話……”話說到這兒卻是頓了一下,李欣聽得出來她的遲疑。輕笑一聲說:“他說他的。嘴長在他臉上,別人還能管得住他說什麼?”李欣嘆了一聲:“今兒沒來,明後日也總要來的。不過明日我與你大哥不在家,就你跟爺爺在,你爹要是橫起來你也攔不住。明早起來叫你大哥去把你二哥叫過來,有你二哥在,你爹也不敢硬來。”
阿妹長長吐了口氣,方纔點頭道:“都聽大嫂的。”
李欣閉了眼道:“睡吧。”
第二日起早,李欣下了碗臊子面讓一家人吃了。又去讓關文叫了關武過來,讓他照看着這邊。
關文臉色略沉,關武自然是知道昨日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對於關文打關止承一頓這事兒關武是極其贊同的。
“就該讓這小子受點兒教訓,不然他就只當自己是大爺!”關武哼了聲說:“大哥,這頓打你可是打得好,早就該打他了,讀了兩本書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關文只是敷衍地點頭應了兩聲,其餘的卻也不發表觀點。
李欣提了背篼讓關文揹着,自己牽了揚兒對阿妹道:“家裡就拜託你了,今晚上不知道趕不趕得回來。要是沒趕回來,明兒午晌前一定回來的。”
阿妹點頭說道:“大嫂放心,家裡沒什麼事兒的。你孃家這是喜事兒。回去好好樂呵樂呵。”
李欣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
“走吧。”關文掂了掂背上的背篼道:“天都亮了。”
路上關文異常沉默,李欣瞧他臉色不大好看,心中有些嘆。但到底今日回李家村是爲了她小侄女兒辦洗三,新生兒頭等的大事兒。關文掛着這麼一張臉回去。她孃家人要怎麼看?
李欣不由開口道:“你六弟的事兒,打也打了。他這估計十天半個月都不敢到外邊兒去晃悠,你也就別多想了。”
關文扯了扯嘴角說道:“我倒是沒想他如何。”頓了頓關文道:“欣兒,爹他肯定不會就這麼讓六弟被打的,估計這會兒都上門找我要個說法了。”
李欣暗暗撇嘴,早就知道你爹不會善罷甘休要找你興師問罪,家裡就阿妹和爺爺在,哪兒招架得住?不然叫關武過去照看做什麼?
“你二弟在呢,別多擔心。”李欣勸了一句,關文說道:“就是二弟在我纔有些擔心。爹要是隻找上門來,也不過是阿妹難應付一些,阿妹跟爹總是吵不起來的,她就從沒跟人吵過嘴。可二弟對爹跟六弟……你也知道,要是爹又說了什麼不中聽的,難保兩父子不會鬧起來。”
那就鬧唄,關武還能吃虧不成?這會兒關武腰桿挺得不知道多直,事實證明人家不是個廢物男人,又因爲杏兒懷了孩子,他責任心不知道多重,斷然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關文說道:“六弟昨日說爹的那些話,聽着誇張,但也有一部分事實。”關文看了眼李欣,輕嘆了口氣:“四弟和四弟妹搬去鎮上了,新家的地方也就我們知道,他又特意說了別跟別人說的話,擺明了是要躲着爹和六弟。分家的事兒他這會兒也不提,從根兒上就沒斷開跟爹和六弟那邊的關係。如今老屋那邊沒了他們做活計攬進項,地也沒人好生照看,爹跟六弟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李欣擡了擡眼,漫不經心地問:“聽你這話的意思,是要接濟你爹跟六弟?”
關文望向李欣,好笑道:“我頭前都不管他們,這會兒他們才受教訓我就上去幫他們?我又不是傻子。”
“我看你就是個傻子。”李欣翻了翻眼皮:“那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憐他們又冷眼旁觀,我還以爲你想跟我商量去把你爹接來照顧,再好好供養你那已經要十七歲了的弟弟了呢。”
關文嘆了一聲:“我就那麼受不住教訓是不是?他們前頭做得這般,我還巴巴趕上去對他們好?”關文看向李欣:“對他們好他們也不一定就感恩了,不說其他的,你的感受我總要顧。”
李欣心裡高興,面上卻還是淡淡的,“你要是想讓我心裡高興,這會兒就別把那張臭臉掛着。今兒是我小侄女兒洗三的日子,你擺那張臉回去,我爹孃看到了還不知道要怎麼想呢。”
關文“嗯”了一聲,拉了拉嘴兩邊說:“這樣成吧?”
李欣“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別作怪,多大的人了,還跟你醉酒那會兒似的。”
李欣這句無心之言倒是讓關文聽了個真切,想起自己還真沒打聽出來跟孫鴻雁喝了酒以後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只知道自己“撒嬌”,那他到底都撒了什麼嬌啊?
這會兒旁邊沒人,關文一把就摟住了李欣的腰,把李欣嚇了一大跳:“你幹嘛?揚兒還在前邊兒走着呢!”
“他小娃子,蹦蹦跳跳自己知道一邊走一邊玩兒。”關文揹着背篼,那手可沒被佔着,一隻手摟着李欣的腰,臉就往她跟前湊:“跟我說說,我那天到底撒什麼嬌了?”
李欣一愣,頓時好笑道:“你還唸叨這個呢……”
關文不自在地微微紅了臉,但他膚色本就是古銅色,倒也看不出來,只追問李欣道:“那你說說我到底怎麼了?”
“都說了你跟個小孩兒似的,沒怎麼。”李欣摸了摸他的頭,佯裝哄小孩兒一樣:“阿文乖,要聽話。”
說完這話李欣自己都繃不住笑了出來,收回手樂不可支地捂着肚子“咯咯”笑起來。
跑在前面摘野花玩兒的揚兒聽到李欣的笑聲忙回過頭來,疑惑地叫道:“娘,笑什麼?”
李欣笑眯眯地看着揚兒說道:“沒說什麼,娘說你乖,很聽話呢。”
揚兒臉上有些迷糊,但聽李欣說他乖,頓時也高興起來,小臉揚起,笑眯眯地回說:“揚兒一直都很乖的。”
李欣便更加大笑起來,然後拽了關文摟着她的胳膊下來抱着,額頭抵着他的手臂悶笑。
關文無奈又好笑地低頭看了李欣一眼,心裡微暖,口中卻是問道:“真有那麼好笑?”
李欣忙不迭地點頭,揚起笑臉來說:“我忽然就想起你跟孫鴻雁來,你小的時候到底乖不乖,聽不聽話啊?”
“小時候的事兒誰還記得。”
“我就喜歡猜。”李欣樂呵呵地說:“你小時候肯定特調皮,不然爲什麼喜歡給人取外號。孫鴻雁偏要叫人家紅顏,白谷良偏要叫人家姑娘……”
關文無奈地道:“那不都是小時候不懂事兒,再說大家都那麼叫,我頂多就是叫得大聲些罷了。”
李欣更加笑起來,拍拍關文的肩說:“你叫人家孫鴻雁爲紅顏倒也罷了,那白谷良明明‘良’和‘娘’讀音不一樣,怎麼還能那麼叫人家?”
“諧音也一樣叫。”
關文覷了李欣一眼,見她還在笑,還捂着肚子,好像肚子都笑疼了,無可奈何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說:“別笑了,等會兒到了岳父岳母那兒,看到你笑成這樣,臉都要抽筋了似的,還不知道要怎麼想呢。”
“你臭着張臉,就只能我傻笑了唄,兩個都怪異,正好中和一下。”
李欣饒了揉肚子,呼了口氣說:“哎呀笑得我肚子疼。”
關文便伸手到她肚子那兒揉了兩下,道:“誰讓你無緣無故就那麼笑,揚兒會笑話你的。你瞅揚兒這會兒不都望着你一臉疑惑了?”
李欣朝前看去,果然揚兒正望着她,見她望過來,揚兒纔開口道:“娘,揚兒聽話娘也不用這麼笑的。”
李欣笑眯眯地點點頭,埋在關文肩窩裡邊兒抽了抽——笑的。
氣氛總算緩和了些,接下來路程也走得快當了不少,到李家的時候正好趕上李欣小姨一家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