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就算北宮雁平日裡對張曜靈的話深信不疑,可以說得上是有一種盲目的信任。但是看着張曜靈手中那一株毫不起眼的矮小花草,和尋常野草都沒什麼兩樣的所謂“棉花”,北宮雁還是覺得自己很難相信。
“當然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以後你就慢慢看着公子我創造奇蹟吧!”張曜靈如獲至寶地捧起這一株被他稱作“棉花”的花草,哈哈一笑也不多做解釋,只是轉過頭又跟那名賣花的花販說道,“你這裡只有這一棵嗎?還有沒有多的,我全收了!”
“公子。這種花草本名白疊子,是從西域那地方傳過來的。除了在咱們這地方見不到有一點稀罕之外,平常也不會有多少人來買的。除了公子手上的這一棵之外,真的沒有多餘的了……”那名花販爲難地看着興致勃勃的張曜靈,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這位公子看中了這白疊子的什麼地方。要說是在之前白疊子還沒有凋謝的時候,它開的那種乳白色的花朵還是有一點觀賞性的。但是現在花期已經過了,只剩下一個光禿禿青梆梆的鈴鐺狀的青頭留在上面,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這樣的花草也有人喜歡?
“真的沒有了?那你知道別的什麼地方還有這東西嗎?”張曜靈將自己手中的那株棉花牢牢把住,繼續不死心地追問道。
“要說別的地方的話,那就只有到西域去尋找了,那畢竟是從那裡傳過來的,在咱們這裡還真沒有多少人種植它們……”要不是知道張曜靈的身份,那名花販早就不願意爲了這種只有三文的花草在這裡扯皮了。只是這幾天張曜靈已經在上邽城完全打下了自己的名號,爲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還是隻能耐着性子解釋。
“這樣啊……”張曜靈掩飾不住的失望,只是抓着手中的棉花的手,攥得更緊了。
“你這裡還有沒有這種棉花的種子啊?”看到張曜靈如此緊張這種第一次見到的棉花,北宮雁感同身受,在一旁小心提醒道。
“對對,那這裡還有沒有這種棉花的種子?”張曜靈如夢初醒,一疊聲地追問道。
“種子?這個好像還真有……”那名花販愣了一愣,然後一拍腦門,慌不迭地從自己身後的一堆布袋中搜尋起來。一邊摸索一邊還在不停地嘟噥,“這白疊子雖說長得難看了一點,不過這花開之後結的種子還是挺有用的。把它聚集起來榨出油,夜裡可以點燈照明,和桐油籽差不多呢……”
一陣絮絮叨叨之後,那名花販終於從自己身後的那一個大的布口袋中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手中抓着一個包成一團的紙包。然後他就轉過身來,畢恭畢敬的將紙包交給張曜靈,眼巴巴地注視着張曜靈。
“嗯,不錯不錯,以後你要是還有這種東西的話,記得再找我,我照單全收!”張曜靈從心思玲瓏的北宮雁手中接過一點散碎銀子,將它交給那名花販,在對方歡天喜地地接過銀子的時候,最後還又加了一句。
“是是,小的馬上就去西域尋找這種白疊子,一定以最快的速度交給公子!”花販喜不自勝地連聲稱是。剛纔張曜靈給他的可是貨真價實的銀子,他在這裡風吹日曬地賣上一天的花草,也賺不了一百文錢,現在僅憑一株花草,卻一下子到手了尋常所得的十倍,這讓他如何平靜得下來?
“那很好,你應該也知道我是誰吧、等你找到了,可以帶着這個去我家裡找我,如果你真的可以找到很多這種東西的話,我一定不會讓你白忙的。”張曜靈小心翼翼地將那一紙包棉花籽放好,在臨走之前又叮囑了一番,這才轉身離開。
“公子,你要這種東西幹什麼用啊?”熟知張曜靈的性格,北宮雁纔不相信張曜靈會突然轉了性子,一下子就喜歡上花草了,更何況是這種實在沒什麼觀賞價值的棉花。但是北宮雁實在無法相信張曜靈剛纔說的這一株小小的棉花可以起到那麼大的作用,於是在路上又忍不住問道。
“現在跟你這小丫頭說你也不會信,等我之後做出來了,你再仔細看清楚吧。”張曜靈兩手緊緊地攥着那一盆棉花,嘿嘿一笑,卻並不打算把其中的內情告訴給北宮雁知曉。
張曜靈不想說,北宮雁也沒有別的辦法。她撅了撅嘴角,還沒有來得及再說些什麼,忽然從前面一下子衝過來一個人影,忽的一下子就出現在張曜靈和北宮雁的身前,一下子攔住了二人的前進方向。
“嗯?”北宮雁吃了一驚,正想要看一看是哪一個大膽的無知之徒敢攔住他們的去路,一旁的張曜靈已經平靜地開了口,“魯叔,有什麼急事嗎?”
北宮雁訝然擡頭看去,前面那個高大的背影正是阿魯。他和平時一樣,依然是面無表情,僵直地站在前方,高大的身軀看上去卻有些蕭索。
“公子,有客人到,王先生請公子速歸。”阿魯見到了張曜靈也沒有改變自己的說話方式,依然是機械僵硬,連眼珠子也不捨得轉上一轉。要不是北宮雁平日裡見的多了,已經見怪不怪了,只怕她現在也會感到害怕的。
“客人?哪裡來的?”張曜靈好奇地問道。自己已經把大部分的公務都交給了王猛處理,而自己則專心致志地做好“紈絝子弟”這一個有着無限發展前景和廣闊拓展空間的工作,到底是什麼樣的客人,居然還要我去親自接見?
“王先生說,是從長安過來的。”阿魯的表情一點都沒有改變,只是機械地重複着王猛的原話。
“長安?他們來找我幹什麼?”一說起長安,張曜靈就明白是從哪裡來的客人,以及王猛爲什麼會讓自己親自去了。但是他的心裡依然沒有想明白,現在自己可以說和他們是水火不能相容的敵人,他們來找自己是想要幹什麼?
“好吧,那本公子就去會會他們,看看他們到底想耍什麼花樣!”想不明白張曜靈就索性不想了,他將那盆棉花緊緊地抱在懷裡,招呼上北宮雁,就跟着阿魯一起快步回家去了。
“雁兒,你把這盆棉花帶回去悉心照料,等過幾天我還要用它的。”一進門,張曜靈就把自己懷中的棉花交給了北宮雁,叮囑了這一句之後,張曜靈馬上跟隨着阿魯的腳步,不急不緩地去見那羣“長安來的客人”去了。
“他們來了多少人?知不知道他們都是什麼身份?”現在只剩下阿魯和張曜靈兩個人了,張曜靈邊走邊向阿魯詢問,以便自己見到的時候心裡能有個底。
“聽王先生說,他們一共只來了三個人。至於爲首的人,名叫苻堅,是東海王苻雄的次子,在東海王死後襲爵。”說到這裡,一向面無表情的阿魯居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張曜靈一眼。從事實上來說,張曜靈是殺苻雄的真正凶手,儘管少有人知。但是張曜靈怎麼說也是那個苻堅的殺父仇人,這就很有意思了。
“原來是他,果然非同凡響,居然敢隻身犯險,倒是名不虛傳啊。”張曜靈也看到了阿魯那奇怪的眼神,卻只是一笑,並不放在心上,“既生瑜何生亮,既然生在了同一個時代,那就正好去看一看,這個人,到底長什麼樣子吧。”
正是八月桂花飄香的時節,炎熱的夏季已經過去,高懸在頭頂的太陽傾灑下無盡的光芒,卻只讓人覺得溫暖和柔和,不再像之前那麼炎熱到讓人難以忍受。當然世事無絕對,即使是在這樣一個秋高氣爽的時節,也是會有人覺得不舒服的。當張曜靈帶着秋日的柔和陽光見到苻堅的時候,就是見到了這樣坐臥不安的的三個人。
“師兄,不知道這幾位,是從哪裡來的呀?”王猛一直穩如泰山地坐在客廳的側位,張曜靈一眼就看到了他,而有着敏銳觸覺的王猛也在同時看到了他。兩人對視一眼,用眼神無聲地交流了一番,張曜靈灑然一笑,大大咧咧地走進去,一屁股坐到正中央的那張椅子上,旁若無人地大聲問道。
“公子,這位就是東海王苻雄的次子苻堅,如今已襲父爵,另兩位是他的隨從。這一次苻二公子到這裡有大事要和公子相商,在下身微言輕,唯恐壞了這軍國大事,所以纔會這樣急急地把公子找回來主持大局,還請公子勿怪。”王猛作起戲來也是個演技派,在一旁誠惶誠恐地對張曜靈小聲稟報。一邊說一邊還在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張曜靈的臉色,將一個膽小怕事又帶着一點奴顏婢膝的小人嘴臉,刻畫得淋漓盡致。要不是熟知王猛的爲人,只怕連張曜靈也要被王猛的這一表演給欺瞞過去了。
“苻堅、這是誰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張曜靈翹起二郎腿,從一邊的桌子上的果盤中抓起一個蘋果塞到自己的嘴裡,一邊“咔哧咔哧”地啃着,一邊嘴裡還含糊不清地說道,“哦,原來是那個死鬼苻雄的兒子啊。那個苻雄號稱什麼苻秦第一勇士,卻一刀就被我斬落馬下,真是浪得虛名。怎麼,你們這次找上門來,是想要替他報仇嗎?好呀,正閒得手腳發癢呢,等我吃完這個蘋果,咱們真刀真槍地來上一場,看看你有沒有這個實力來找我報仇!”
“你……”苻堅的一名隨從暴怒而起,一拍桌子正要衝上前去把張曜靈揪起來,一旁的苻堅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才讓他又憤憤不平地坐了下去。
臉色陰晴不定的苻堅安撫好自己的隨從,抽搐不停的臉頰上擠出了一點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勉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強笑道:“久聞張公子年少英雄,如今看來,張公子還如此的風趣,真是很讓人意想不到啊。”
“我很風趣嗎?我怎麼不知道?”張曜靈很快就把自己手中的蘋果給吃完了,揚手將啃剩下的果核扔出窗外,然後歪着腦袋,看着面前這一個從外表看來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少年,指着他嘴脣上淡淡的絨毛調笑道,“我聽人說,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我看你嘴上已經長了毛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會說話呢?”
“請恕在下駑鈍,不知張公子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苻堅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將自己馬上就要噴涌而出的怒火壓了下去,強笑着回道。
“什麼意思?我看你這句話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你確實是既駑又鈍,連這都聽不出來。”張曜靈低着腦袋看着自己的腳尖,漫不經心地說道,“風趣這種話是用來形容我的嗎?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剛纔就是在罵你,你連這都聽不出來,還不算得上是既駑又鈍嗎?”
“你欺人太甚!”張曜靈話音剛落,苻堅的另一位隨從就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憤怒地指着一臉無辜相的張曜靈,正想要上前去把這個無禮狂妄的小子給痛扁一頓,突然從旁邊伸出一隻手來,按在他的肩膀上。
“呂將軍,冷靜!”
苻堅的臉色也是鐵青,但是這一位日後的一代帝王果然非同凡響,儘管承受了張曜靈這一連串的又是辱罵又是戲弄的打擊,甚至還牽扯上了自己剛剛故去的父親。但是苻堅還是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同時還制止住了自己的手下的衝動之舉。
那名隨從忿忿地看着對面混若無事的張曜靈,見他還在無聊地玩着手中的一隻蘋果,似乎對自己剛纔的衝動無動於衷。再回頭看一看一旁已經靠近上來的王猛的不善眼神,那名憤怒的隨從也是從怒火中清醒了過來,明白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最後只是對着張曜靈發出了一聲冷哼,憤憤然地坐回到自己的原位,頭轉向窗外,再也不去看張曜靈那張可惡的笑臉了。
“這就對了嘛,年紀不大,火氣還不小。告訴你啊,這生氣對身體可是很不好的,喜傷心,怒傷肝,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張曜靈搖頭晃腦地顯擺起自己的古文來,對面前的這三人已經由鐵青向鐵黑轉變的臉色視而不見,語重心長的說道,“聽我一句,要是不想自己年紀輕輕就英年早逝的話,就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要動不動就發火。按我說的做,深呼吸,想象着整個世界的善良與美好都被你吸入腹中。然後緩緩吐出一口氣,想象着這被你吐出的一口氣中帶走了你所有的憤怒、鬱悶等等雜七雜八的濁氣。然後再跟着我默唸這樣一句,世界如此美好,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看着張曜靈在那裡有如神棍一般在裝神弄鬼,王猛心中暗自好笑,卻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破壞二人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氣氛。只是現在火已經放得差不多了,王猛抓住時機湊上去,小聲提醒一臉的悲天憫人的聖人表情的張曜靈:“公子,苻二公子這一次來,是有要事要和公子商議。現在天色已經不早了,咱們是不是先把正事解決了,然後再和苻二公子探討這養生之道呢?”
“啊呀,師兄提醒得是,這一說起這個,我又把正事給忘了!”張曜靈猛地一下子睜開雙眼,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幾步走到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苻堅面前,帶着一點訕訕的意味說道,“苻二公子從長安遠道而來,一路車馬勞頓,現在應該已經疲憊不堪了吧?要不然苻二公子先回去休息一下,咱們明日在詳談如何?”
“多謝張公子關心,在下年紀還不大,這一點辛苦,還是撐得住的。”苻堅這一次隻身犯險來到敵國,爲的就是要和張曜靈見面。今天從早晨就和那個王猛枯坐着,一直到下午才見到張曜靈的真身。自己國內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處理呢,哪裡有時間再等上一天?
“是嗎?我說苻二公子啊,雖然你年輕,看上去也是長得身強力壯,但是年輕也不能當資本啊!你現在要是仗着自己年輕,有什麼小病小災的都可以扛得住。但是等你老了,那些年輕時候埋下的病根就都找上門了。什麼風溼、老寒腿、骨質疏鬆、帕金森……啊對了,這些病你可能不知道,不過沒關係,反正這些稀奇古怪的病都不是什麼讓人身心愉快的體驗,你只要知道他們不是好詞就可以了。我說啊,你一定要……”
“張公子,”看着張曜靈又有要借題發揮,再次和自己探討什麼養生之道的意圖,已經吃過一回虧的苻堅馬上開口打斷了張曜靈的企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哭還是笑的尷尬說道,“張公子這些養生之道博大精深,這短短的一點時間肯定是不夠用的。今日我們還有正事,不如這樣,我們先把正事解決了。等過幾日,在下一定和公子好好探討一番這養生大道,靜心聆聽公子的指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