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的叛軍聽令,朕知道你們是受奸人矇蔽,這才做下錯事。朕念你們情有可原,赦你們無罪。只要你們現在放下武器投降,回到你們原來的駐地,朕可以對你們今日的罪過既往不咎!”城下的騷亂全部看在苻健的眼中,苻健適時地說出了這幾句話,立刻像是火上澆油一般,本來就已經騷動起來的叛軍,馬上變成了一鍋亂粥。
“快跑啊!”
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喊了這麼一嗓子,立刻,人心惶惶的衆人馬上拋下武器,四散而逃。苻健的突然出現,立刻將這支叛軍的信心完全擊散。這次來打的就是爲君父報仇的旗號,結果苻健好端端地站在那裡,這哪裡來的報仇?既然是苻菁撒謊,那自己這些人豈不是變成了反賊?
事實證明,真正鐵了心要一門心思造反的人,畢竟還是少數。造反有風險,入行需謹慎。
在場的五千人,除了一少部分苻菁的嫡系部隊之外,剩餘的大部分人都是四散而逃。雖然苻健說了既往不咎,但是自己這些人畢竟是真的在造反這條道路上插了一腳。不管怎麼說,還是早點跑回自己的老窩更加保險!
兵敗如山倒,除了這個詞彙,真的很難再找別的形容詞,來形容此刻千軍萬馬四散而逃的情況。原本氣勢洶洶的叛軍,此刻變成了沒頭蒼蠅一般,一小股一小股的,從各個街道向外面跑去。就連呆立在那裡的苻菁,也被幾名親信死拖活拽的,給拉着涌進了亂軍中。
“聖上英明,不費一兵一卒,即消弭了一場刀兵之災!萬幸聖上龍體安康,實在是我大秦之幸!天下蒼生之幸!”苻健幾句話就把這五千叛軍說得土崩瓦解,衆人大爲歎服,一名機靈的朝臣一頭跪倒在地上,大聲地奉承道。
“呵呵……”眼看着城下的叛軍四處亂涌,苻健呵呵地笑了起來。
反應過來的衆人正要再接着說上幾句好話,忽然,原本穩穩地站在城頭上的苻健,忽然全身抽搐了一下,緊接着就開始搖晃了起來。隨後雙眼也是向外一突,連眼白都露了出來。
“聖上!聖上!”一名站得較近的朝臣眼尖發現了苻健的異狀,一邊驚慌失措地叫喊着,一邊手忙腳亂地接住苻健軟軟垂倒在地上的身體。
“聖上……”
苻健的突然暈厥,立刻讓原本因叛軍退去而鬆了一口大氣的衆人,再次手足無措地忙亂了起來。
城頭下的叛軍,每個人都忙着逃命,沒有人向上面看去,沒有人發現,那個原本站在上面威武如天神般的男人,此刻已經面白如紙地暈厥了過去。苻菁並不知道,他這次魯莽的兵變,雖然只是一戰就宣告失敗。但是,他的這一動手,已經將整個關中的大亂序幕開啓。
太陽已經在雲層中隱去,一場蓄勢已久的暴風雨,就要來了。
“公子,這些亂七八糟的士兵,是從哪裡來的啊?”駱駝商行的一所小樓的窗口,北宮雁換上了女裝,一手托腮,看着下面無頭蒼蠅一般的亂兵說道。
“我怎麼知道?不過看他們的樣子,應該也是苻秦內部的官兵。至於是那一部分的,我就不知道了。”張曜靈只是看了一眼就縮回了頭去,似乎對這些士兵並不感興趣。
“公子,你就沒有覺得一點點緊張嗎?你看這些士兵人多勢衆的,萬一是衝着我們來的怎麼辦?”北宮雁看了一陣覺得有些無聊,回頭看着張曜靈懶洋洋地坐在那裡,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由得好奇地問道。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這些士兵亂糟糟的,一看就是失去了指揮的亂兵。雖然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如果這就是苻秦的官兵的真實實力的話,那我也就不用這麼辛辛苦苦地準備了,直接帶着兩萬人就可以殺進長安了!”張曜靈一眼都不向下看,他對這支突然出現的亂軍很是好奇,不過再看也是看不出什麼所以然的。阿魯已經出去查探了,自己只需要在這裡安心等待就好了。
“是嗎?”北宮雁歪着腦袋想了想,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
她從窗邊輕手輕腳地走開,然後小心翼翼地走到張曜靈身邊。看着他還是閉着眼睛不說話,北宮雁伸出了一雙白嫩嫩的小手,悄無聲息地舉到了張曜靈的臉上。
“啪!”
在北宮雁將手指觸碰到張曜靈臉頰的一剎那,張曜靈原本縮在袖子裡的雙手突然翻上。一隻左手在北宮雁的手背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而另一隻手,則牢牢地抓住了北宮雁正要縮回去的一雙手,來了個“人贓並獲”。
“公子!好疼!”猝受打擊,北宮雁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的一雙手,想要抽離卻被張曜靈牢牢地抓住,動彈不得。
“現在知道疼了?說吧,你想幹什麼呀?”張曜靈睜開眼睛沒好氣地瞪了北宮雁一眼,他的心中大感鬱悶:不是說古代的女子都是溫婉柔順的嗎?怎麼自己遇到的個個都是不好惹的角色?這幾個女子面對自己的時候,一個個的毫無顧忌,自己是打不得罵不得,難道我的樣子像是很好欺負的嗎?
“我只是有些好奇嘛!公子你的面容完全都改變了,要不是聽着你的聲音,我都認不出你來呢!”北宮雁又向後抽了抽自己的手,但是張曜靈抓得緊緊的,怎麼都抽不出來。她的玉臉飛上了兩朵紅雲,嬌俏地白了張曜靈一眼。只是現在自己明顯處於被動,也只好委委屈屈地軟語相求。
“我不是教過你嗎?這不過是些粗淺的功夫,要不是好多材料都沒有的話,我還能做得更好!”握了很長時間,張曜靈終於鬆開了北宮雁的手。只不過在縮回自己的手之後,張曜靈忽然有了一種戀戀不捨的感覺。女人的手果然是不一樣的,這手感,可比自己的強多了。
“我也學了啊!只不過,沒有公子做得那麼好!”北宮雁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去。
“那是你笨吶!你看看你之前做的,破綻百出,也就能騙騙一些眼神不好的!”張曜靈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北宮雁,小丫頭羞愧得臉色通紅,腦袋都快要垂到胸口去了。
“公子!”阿魯適時地出現,解除了北宮雁的羞窘。
“魯叔,怎麼樣?外面什麼情況?”張曜靈顧不上再教訓“徒弟”,問道。
“公子猜的沒錯,城裡的確是出了亂子。”阿魯古怪地看了臉色羞紅的北宮雁一眼,又看了張曜靈一眼。那種古怪,張曜靈一眼就明白,肯定是以爲自己對她做了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了。
張曜靈懶得解釋,只是問道:“那是哪一位起的事?我看外面那些士兵鬧哄哄的,應該是失敗了吧?”
“是的,今日平陽王苻菁挾五千人攻入長安,在東掖門與御林軍大戰。不過最後苻健突然出現在城頭,叛軍軍心大亂,四散而逃。現在城內的這些亂軍,就是苻菁帶入城中的士兵。由於城內的兵力不足,所以要收攏這些亂軍很困難,估計騷亂還要持續上兩天。”阿魯簡短地說道。
“苻健出現?他的病好了?”張曜靈雙目一凝,急聲問道。
“這個倒沒有……”阿魯遲疑地看了張曜靈一眼,緩緩說道,“……聽說,苻健只是強打精神登上城頭,亂軍一退,他就暈在了城頭上。聽說現在苻健還沒有醒過來,整個皇宮亂成了一鍋粥。不過這都是一些亂軍士兵說的,具體的情報,還要等我們在皇宮中的眼線傳過來纔會知道。”
“這種消息必須確實,絕對不能有一點差錯!”張曜靈斬釘截鐵地說道,隨後對阿魯吩咐道,“魯叔,你現在馬上出去,宣佈整個情報網進入緊急狀態,所有情報必須在第一時間送到我的手上!”
“是!”阿魯簡潔地應道,轉身就走了出去。還是像以前一樣,做事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越來越熱鬧了,苻健啊苻健,你還是早一點去吧!我想,不只是我一個,應該會有很多人,都在盼着你死掉吧?”張曜靈走到窗前看着門外人頭涌動的亂軍,微笑着喃喃自語。
在窗前沉默了片刻,張曜靈轉頭就走,卻被北宮雁一口叫住了。
“公子,你去哪裡?”
“我出去看看,現在外面很亂,你在這裡不要亂跑!”張曜靈警告性地看了北宮雁一眼,這個膽大包天的小丫頭,之前自己千叮嚀萬囑咐,她還是悄無聲息地跟着自己來到了長安。現在長安這麼亂,自己還是警告一下她比較好。
“不!我也要去!”張曜靈最頭疼的情況出現了,北宮雁扁着小嘴,一臉的不願意。
“不行!這事沒得商量!”張曜靈拒絕得更加乾脆。
“你不讓我出去我就不出去啊?憑什麼?”北宮雁毫不退縮地看着張曜靈的眼睛,對於他眼神中的威脅視而不見。
“外面這麼危險,你這一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就這麼冒冒失失地出去怎麼行?我是公子,你就得聽我的!”張曜靈雙手抱臂,仰着頭不去看她那楚楚可憐的眼神。
“公子了不起啊?”北宮雁撅着嘴,氣鼓鼓的,低聲說着卻又恰好能讓張曜靈聽到,“你不讓我去我就不能去了?大不了我一個人偷偷的去……”
“喂,小丫頭,你到底想幹嘛呀?”張曜靈一張臉皺成了一張苦瓜臉,慘兮兮地說道,“我記得以前你挺懂事的呀,難道跟那位大姐呆在一起時間久了,被她給染上瘋病了?”“大姐”是張曜靈對蘇若蘭的稱謂,雖然蘇若蘭對這個稱呼一直很抗拒。
“公子也知道現在城裡很亂,那你跑出去幹什麼?”北宮雁低低地說道。
“我怎麼一樣?我來到長安就是爲了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風險肯定要冒的。外面的那些士兵雖然瘋狂,但是不過是一羣亂七八糟的沒頭蒼蠅,我纔不在乎他們呢!再說有他們在,我也多了一層掩護。我是男人,這點事,難不住我的!”張曜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己前世的時候經歷過的兇險多了去了,像現在這種場面,他並不畏懼。
“那我爲什麼不能去?我雖然是女子,但是我和公子學過易容術,之前我就是扮作男子來的長安。現在我一樣可以扮成男子,出去也不會有危險啊!”北宮雁反駁道,雖然張曜靈把她說的一無是處,但是她纔不信呢。
“就你那半吊子的易容術,出去千萬不要說是跟我學的,不然我會沒臉見人的!”張曜靈裂了裂嘴,滿臉的不以爲然,“好了好了,你就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我去去就會,不會有事的!”
“你……”北宮雁氣結,姿勢看着張曜靈那張憊懶的臉,卻又發不出自己的脾氣來,最後只得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哼!”
“好了,呆在這裡乖乖的,我走了!”張曜靈說完之後,馬上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壞蛋公子,就會欺負我!”看着張曜靈遠去的身影,北宮雁氣哼哼地說着,只不過她雖然也很想跟着張曜靈出去,但是她很識得大體。長安是苻秦的都城,現在又是動亂不堪,她之前只是隨便說說。真的出去了,自己出了事事小,要是連累了公子,自己的罪過不就大了?
而也正是看透了這一點,張曜靈很放心的就出去了。雖然這個小丫頭時常會朝自己撒撒嬌,不過總體來說,她還是很讓自己放心的。
張曜靈很放心地走出來,沒有從駱駝商行的正門走出去,而是選擇了後院的一個小角門,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走出門外的張曜靈,已經是變成了另一副模樣。全身青衣小帽,蠟黃蠟黃的臉上,微微有些浮腫。一雙無神的眼睛微微下垂,看上去,這就是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小雜役。
張曜靈不動聲色地混入亂糟糟的人羣中,街道上大都是驚慌失措的士兵,街上的商戶家家大門緊閉,街上少有行人。除了一些倒黴的店鋪被一些亂軍砸開鬨搶之外,昔日車水馬龍的長安街頭,已經是一片亂象。
張曜靈一身僕役打扮,走在街上雖然和那些身穿軍服的士兵有些格格不入,但是看着他那副窮酸的樣子,也沒有哪個士兵有閒心,跑上來跟他爲難。
張曜靈左穿右穿,一連繞過了好幾個街道,一路上雖然有幾個喝得七葷八素的士兵搖搖晃晃地來找麻煩,但是被張曜靈身手靈活地避開了。他繞過了幾條小巷,鑽進了西城的一個死衚衕中,探出一點頭向外面看去。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人動手了,而且還帶來了這麼多人!不過長安城都亂成了這個樣子,我跑了這麼長時間的路,也沒有看到有官兵出來維持秩序。看來這個長安的兵力,確實很空虛啊!”張曜靈隱身在一堆垃圾後面,看着街道上哄搶吵鬧不休的亂軍,喃喃自語。
“說不得了,雖然大家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但是現在,只能對不住了!”張曜靈自言自語了一句,隨後就閃身出去,再次混入了街上的人流中。
“這位軍爺,小人只是一個身無分文的小雜役,什麼都沒有啊!”張曜靈用另一副聲音說着,滿臉堆笑。他的身體,被一個喝的醉醺醺才士兵給抓住了。
“小子……老老實實地交出……你……你身上的錢來!不然……不然我……”那名士兵一手抓着也不知道從哪裡搶來的酒罈,一手抓着張曜靈,“不然”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雖然張曜靈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個酒罈中已經沒有一滴酒了,但是那名士兵還是緊緊地抓着,生怕別人搶走了一樣。
“軍爺,小的真的沒有錢,不騙您吶……”張曜靈繼續諂媚着討好道。
“沒錢?那……你……你就死吧……”那名士兵搖搖晃晃的,要不是還有張曜靈在那裡支撐着,他早就拉着張曜靈倒在地上了。
“軍爺,小的真的沒有錢吶……”張曜靈眼神中的冷意一閃而過,但他還是不動聲色,一臉爲難地說道,“不過我家老爺有萬貫家財,軍爺要是想去,小的可以帶路!”
“哪裡有錢?快帶我去!”一聽到錢,這名醉醺醺的士兵一下子來了精神,不但兩眼冒出了精光,就連抓着張曜靈的手,都有了一絲力氣。
張曜靈不由得感嘆:金錢真是個神奇的東西,這都是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沒忘了錢!
也罷,就讓我來送你一程吧!
“好的,軍爺您慢點,小的馬上帶您去!”張曜靈收起心中的念頭,點頭哈腰地應着,一手攙扶着這名財迷心竅的士兵,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去。街道上到處都是人,哪裡都是亂糟糟的,張曜靈和這名士兵的組合雖然有些奇怪,但是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