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玳籙醒來時, 牀邊已空無一人,馬統端着洗漱用水進來,向他解釋說:“公子去鄮縣城門與人商議事情去了, 臨走時交代了讓玉少爺你在營帳裡等他回來。”
心頭霎時浮現出不祥的預感, 玉玳籙急忙穿上外衣鞋子往門外奔去, 馬統反應不及打翻了水, 嚇得追出去攔道:“玉少爺, 公子讓你不要離開這裡。”
被擋住去路,玉玳籙急道:“馬統你讓開,文才兄性子倔強, 有時又是一根筋通到底,梁山伯最擅人心, 我怕他會吃虧, 再說我又與祝英臺相識一場, 決不能讓文才兄拉她攪這趟渾水,總之萬事有我擔着, 不會爲難你的。”
馬統搖搖頭,堅定地張開雙手擋在前面。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公子交代的事他就要做到,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玉少爺離開他的視線。
玉玳籙氣得肺都炸了,簡直不知說什麼好, 正當時, 一陣雜亂無章的馬蹄聲奔騰而來, 他下意識的看去, 只見兜頭罩下一個黑布袋, 他被懸空拎到類似於馬背的地方,五臟六腑都快被顛了出來。
“玉少爺……”馬統被人踹到一邊, 爬起來吐出嘴裡的泥土,大聲叫嚷:“來人哪,快攔住那些馬。”
馬文才要去找梁山伯對持,帶走些人手,只留下一半的兵馬來保護少年,誰料到,被多次打擊的土匪趁機找上了門,黎明的時候是守衛更替,也是人最容易放鬆的時間段,將軍不在營中,士兵們也是放鬆了警惕,才讓人趁虛而入,這會被人抓走了將軍妻眷,他們驚得打馬去追,卻已是來不及了。
“哎呀。”馬統氣憤的將手中的佩刀扔出老遠,嘶聲裂肺地吼道:“快去稟報將軍啊。”這次他一次定會被公子扒皮的。
鄮縣城門,梁山伯猶豫不決,環視一週形態悽慘的災民,閉了閉眼,再睜已是一副決絕的姿態。
“馬文才,你綁了英臺也無用,我用自己的性命與你交換,你放了她,給百姓糧食,如何?”
祝英臺咬着脣瓣拼命搖着頭,百姓感動得熱淚盈眶,紛紛叫着:“大人……”
右眼皮忽的跳了跳,馬文才揉揉眼角,並未在意,冷笑道:“你打的主意也太好了些,我要你的命做什麼?爲我鞠躬盡瘁的多得是,在我馬府當奴才的也多得是,我要你何用?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如此油鹽不進的人,就算梁山伯有好脾氣也不免氣惱,語氣也衝起來:“馬文才,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說過了,只要你做個選擇,不管你選擇什麼,我都會遵守,糧食還是祝英臺,你究竟選哪個?”
“好。”梁山伯賭咒般的說道:“我要換糧食,換全城百姓的安穩。”
馬文才瞥向愣住的祝英臺,得意道:“看吧,在梁山伯的心裡,你果然不如那些無親無故的人重要。”
嘈雜的人羣驀地安靜下來,梁山伯滿含深情的接着道:“英臺,你不要怕,不能同日生,但願死同裘,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救了受災百姓就去陪你。”
“山伯……”祝英臺心裡一陣酸楚,眼淚唰的落下。山伯一直宅心仁厚,以爲天下百姓做主爲己任,他能做出這樣的選擇,她纔不覺奇怪,若是他罔顧別人的性命,才真正讓她心寒,有這樣一位至善君子願意爲她捨去性命,她也不枉此生。
安靜的人羣中,一人擦乾眼淚,大聲喊道:“大夥,我們不能讓大人爲難,對不對?”
“對,我們不能讓大人爲我們犧牲,我願意捐出家裡剩下的所有糧食。”
“軍糧都是被我們給吃了,要找也是找我們。”
“我願意替樑大人還回軍糧,大夥都回去看看還剩多少,我們都拿過來。”
百姓們羣起響應,熙熙攘攘的回去拿糧食,只要是能吃的東西皆未放過,雖只是杯水車薪,但這份心卻難能可貴。
梁山伯滿臉感動,聲音哽塞:“謝謝,謝謝大家。”
“馬文才,你看見沒,這才叫民心所向,你比山伯差遠了。”祝英臺不知死活的刺激道,末了還加上一句,“你還是放過玉玳籙吧,跟你在一起,他是不會幸福的。”
也許是被戳中痛腳,怒火從心口噴涌而出,氣勢兇猛難以抑制,馬文才翻身下馬,狠厲的一巴掌向她揮去,這是他第一次動手打女人,自娘被爹逼死後,他就發誓此生絕不向女人動手,更何談這種打臉的方式。
祝英臺腦袋偏向一邊,嘴角被打出血,髮絲凌亂,眼神耀着火花:“馬文才,你不得好死。”
“死?”馬文才聲音陰冷,“就算是死,那也得你們死在我前面。”
“將軍……”一名士兵停下快馬,跌跌撞撞爬過來,“將軍,一夥土匪闖進軍營,把將軍夫人抓走了。”
“你說誰?”馬文才一把抓住他的脖子處的衣襟,臉色陰鷙。
士兵嚇得發抖眼神呆愣:“夫人……被抓走了。”
能被稱爲將軍夫人的只有一位,那就是玉玳籙。
五臟被揪在一起,心急如焚的馬文才翻身上馬,厲聲吼道:“隨我回營。”
兵馬迅速撤離,被遺忘在原地的祝英臺在風中飄蕩,烏鴉在天空中拉出一條黑線……
裝在黑布袋裡一路顛簸,玉玳籙晃得腦袋發暈,難受極了,不知到了什麼地方,身子被擡起走了一段距離,又粗魯的砸在地上,他捂着悶疼的胸口劇烈咳嗽,布袋被解開,刺眼的陽光照進眼睛裡,他眯起眸子,擡起衣袖擋着,待適應過來,纔看清面前的一切。
四周都是土牆,只有一面安了個木門,牆面砌得非常高,卻沒有屋頂,陽光大刺刺的撒下。
眼前停着一片衣角,玉玳籙擡眸看去:“你是誰?”
解開布袋的人邪笑出聲:“你就老實待着吧,等我當家的來了,有你好果子吃。”說着就走出門外用鐵鏈在外面上鎖。
玉玳籙撐起身來,附耳貼在門上,那人的腳步聲走遠,外面靜悄悄的全無動靜,大概是看他手無縛雞之力,這夥人極爲放心的將他關在這裡。
他實在是想不通,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他們爲什麼要抓他,而且是趁今日守衛最鬆的時候,顯然是觀察了許久,早有預謀的,看那人的樣子,倒有些像那天跟文才兄在街上遇到的土匪,土匪?玉玳籙腦中靈光一閃,對呀,文才兄這幾日多次派兵剿匪,給他們帶來重創,這次他們是來報仇的,不過能一下子盯上他,眼神也太好了些。
這也不能怪那些土匪,好不容易等軍營裡大隊人馬出去了,他們一過去,就只有馬統和少年離得最近,他們又事先打聽清楚了,馬將軍帶來了家眷,少年的容貌在一堆糙老爺們中太過顯眼,土匪們自然就挑上了他。
玉玳籙看看周圍的環境,努力尋找突破口,他可決不能坐以待斃,不管這夥土匪的目的是什麼,抓他來最終都會扯到文才兄。
牆壁太高了,沒有東西搭梯根本沒法爬上去,地面雜草叢生卻沒有一塊石頭,顯然是被事先清理過的,木門在外面被上鎖,也沒法打開,如今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靠他的雙手,在土牆面往上挖出一個個小坑,就像是攀巖那樣,只要夠踏腳和搭手的地方,就一定能爬出去,可問題是土牆被砌得非常結實,單憑手挖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咦?那是什麼?玉玳籙定睛看去,地面有一小窪水在陽光下發出亮光,就像是面鏡子,昨晚半夜時有下小雨,這大概是那個時候留下的積水,有了這水,難度係數就能大大降低了。
門忽的被打開,玉玳籙連忙移開視線,離那些水遠一點。
“你就是將軍夫人?”進來的人長得五大三粗,一隻眼還用黑布遮着,身邊還跟着個狗腿子。
“大當家,不會弄錯的,我們早就弄清楚了,餘老四他們還在街上遇見過一次,後來那將軍過來攻咱們寨子的時候,被他們給認出來了,這娘們就是跟他一塊的沒錯。”
“恩。”那大當家摸摸下巴,“確實長得不錯,姓馬的帶兵殺了我很多兄弟,你既然是他夫人,等他尋來了,你知道該怎麼做麼?”
玉玳籙垂眸,悶不做聲。
狗腿子擼起袖子:“哎呀,小娘們,還敢在當家的面前擺譜,看我不收拾你。”
“算了。”大當家攔住他,哼哼道:“要是不聽話,等晚上了就給兄弟們爽爽。”
狗腿子吞了吞唾沫,眼神□□的往少年那裡瞟,笑容猥瑣道:“謝謝當家的。”長這麼漂亮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如此尤物,讓他死了也願意。
兩人又退出去鎖上門,玉玳籙深呼吸,壓下心底的火焰,確定兩人不會再回來後,小心的用手捧着水,然後拍在土牆上浸溼一部分土,再用手指去挖,這樣做確實輕鬆不少,可越到後面就愈發艱難,高的地方根本沒法捧水上去,他只能用嘴含住再一口噴到上面,手指都是血肉做的,挖到後面早已鮮血淋漓,指甲崩開,形狀十分悽慘。
都說十指連心,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不過這種痛苦比起心疾發作要好得多,稍稍休息後,抱着必勝的信念咬牙往上接着一點點挖,手疼得沒法掰住,身體又重重摔下,玉玳籙擦乾疼出的眼淚,掙扎着站起來繼續。
他不能被關在這裡,文才兄找不到他後會着急的,這些人就是想利用他,若文才兄找來就危險了,這些土匪是不會放過他的,而且一想到剛剛那人說的話,他就想吐。
馬文才帶隊回到軍營,將迎上來的馬統踢到一邊,迅速召集兵馬,臉色陰沉得嚇人,膽敢綁架他的人,他定要讓那幫人生不如死。